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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篱 | 图变:古典框架下的人之图与机器化造图分析★苏珍艺术馆★画廊网★

 雅昌画廊网 2017-01-19

 

 今天当我们看到一幅画得很逼真的画,我们常常会不假思索地将其与古典主义等同。在很多情况下,我们说的写实绘画等同于古典绘画。这种情况的确显得有些含糊不清。历史悠长,内容复杂,本文仅希望从一个实践中的画者的角度出发来探讨今天那些忠实于自然之表象的写实绘画与古典时期的写实绘画有何不同。即:直接效法自然的人之写实艺术与借助相机等图像记录仪器临摹自然的机器化的写实艺术之间的根本性不同。

  古典主义

  为更简便清晰的说明问题,在正式开始讨论之前,我想就本文中“古典主义”给出一个具体的定义。

  抛开历史,单从一个画者的角度讲,造型艺术中的古典主义应当是指“效法自然”的作品。以再现为目的而画得很逼真的人,仔细描摹的物等等。古典绘画同古典精神一样,是“人类的“理性。从这个意义上讲,古典主义从未中断。说到底,无论是南唐五代赵幹董源的山水,抑或宋徽宗赵佶笔下精致美好的花鸟图,或者十五世纪佛罗伦萨波提切利所描绘的春景中的女神,乃至今天中国著名的超写实画家冷军笔下的女性,人类天然得便对自然、真实有一种亲切的热爱和崇拜。这也许就是造型艺术中的古典主义长盛不衰的根源。本文想探讨的正是这一层面上的古典主义,即平面造型艺术中的”效法自然“。而之所以在开始讨论之前还需费这一番口舌澄清概念,乃因无论古典或是艺术,这样的词汇都承载了太多含混不清相互矛盾的意义。此处因篇幅关系,便不赘述。

  图变

  从1827年法国的涅普斯在感光材料上制出了世界上第一张照片,到今天人人都沉浸在自拍里难辨真假,相机的成像能力和速度在最近两个世纪取得了惊人的进步。另一方面,从达芬奇拿着火把偷偷在半夜摸进教堂地下室解刨人体,到那些一边对着模特,一边在电脑里放大高清模特照片以仔细摹绘每一处细微末节的超写实画家,艺术家中那一批执着于自然之真的画者也许千年来想要做的都只是更准确地再现。在这样的历史长流中,一个我们也许并没有意识到的变化却悄悄地改变了”再现“这件事的本质:因为可供画家使用的工具之发展变化,画家们所描绘出的图,也跟着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图1.达芬奇《蒙娜丽莎》

  

  图2.冷军《小罗》

  在同一古典主义的框架下,画家们在相机发明之前所描绘出来的图,乃是人类脑海中的图;而在相机发明之后,机器制图(照片)无论是数量上还是形式上都彻底淹没了人类的图画模式,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世界各大艺术展上均无法见到平面绘画的身影;最后,眼下那些借助高清相机辅以高清显示屏放大细节作为描绘工具的画家们所画出来的图,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机器造图,而是数字化的古典主义造图,可TA们却呈现出与相机发明前的“人脑古典主义”类似的图式效果。达芬奇笔下的女性(图1)和冷军笔下的女性(图2),其描绘的出发点,均是追求自然之真,其描绘的结果,均是栩栩如生的自然人之图像,然而这样的“真”之图像本身却已发生巨变。

  人之图

  当我尝试写下这一主题的时候,我意识到这样的反思是多么奢侈。几千年来,画家们前赴后继,想要实现在二维上尽量逼真的再现三维:关于这一点,艺术史家们或者哲学家们也许能讲出一万种不同的理论,但本文仅仅想从一个画者角度出发,从拿起笔模拟自然而画这个简单动作出发去解读古典艺术的发展。

  

  图3.《荆轲刺秦》画像砖

  

  图4.维米尔《倒牛奶的女人》

  从古埃及的壁画,或汉砖上那些图解历史(图3),到达芬奇笔下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直至维米尔----据说这个荷兰画家在17世纪便开始使用一种类似今天的投影仪的暗箱技术来确保其画中人物形体更接近真实(图4)——这期间绘画艺术的每一次进步都耗费了数百年的时间和无数画家们的心血。到今天,那种在二维上再现三维的愿望已经变得非常容易实现,甚至仅仅只是因为一种朴素的绘画初心,今天的艺术家们才会去画一幅自然的写实绘画。也正因为“求真”变得如此简单易得,我才有可能放下求真的包袱,反溯历史,去发现隐藏在来路上的脚印中那些不为人知的智慧。

  

  图5.宋徽宗赵佶《桃鸠图》

  

图6.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布上蛋彩,纵172×横283厘米,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

  什么是人之图?请让我们来设想一下徽宗画出《桃鸠图》(图5)的过程,必然先是仔细的观察,绿鸠、粉桃等等。这样的观察甚至需要很多年的积累。今天我们已经很难考证赵佶在画这幅小景时是否有过写生学习的过程,抑或乃是对景描摹。但无论他如何画出了这幅画,比起今天通过描摹放大高清照片而得到的画面,徽宗赵佶的《桃鸠图》(图5)依然是一幅如假包换的人脑中的图画。即:画家通过自己的人类的眼睛观察对象,通过自己的人的大脑思考并理性整理对象之形、色、态,最后将这幅其脑中图像直接画在了纸上。这就是我想说的“人之图”。胸有成竹而后直接画出。这样的人之图在大多数时候都具有相似的模式:场景完整、构图平稳宁静、描绘简洁理性并呈现平面化的趋势。这就是人类大脑处理图像的模式。

  关于这一点,需要澄清的也许是,艺术史学家们常常分析说古典主义时期存在一种和那个时代的宗教推广需要吻合的古典美学。此处本文显然没有打算推翻这些学说,而仅仅是想从另外一个角度解读所谓的古典美学:古典美学乃是人类大脑特有的图像处理模式未被机器侵袭时的模样。为了说明这一点,我们可以尝试将12世纪宋徽宗的《桃鸠图》(图5)和16世纪意大利画家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图6)放在一起看。我想这两者之间应该有着较大的社会背景差距。我发现维纳斯的面部和徽宗笔下的绿鸠头部有着相似的神韵和优雅。而这样的神韵和优雅,在没有机器化造图(相机)介入的古典绘画中,从东方到西方,无论是纸本绘画还是木板丹培拉,均随处可见。因为这就是我们人的图画,是我们的人脑处理画面的特有模式。如果您觉得“人之图”很难理解,那么想想人们常说的梦是黑白的还是彩色的之类的话吧。或者回想某件事,某个场景,您就会发现您的脑海里的图像,以及——人脑有自己独特的图像处理构成模式。而人类在将自己脑海里的图像画在平面上时,又会以人类特有的理性(对描绘对象的理性理解)来尝试将其完整化。

  机器图式

  今天很多艺术史著作在提到印象派的崛起时,往往将印象派画家们描述为“因照相机的发明而厌倦相机式写实所以开始革新之路的叛逆天才”。这样的描述想必是市场所需,因为法式浪荡子的叛逃生活故事显然比平庸的现实更能激起外行观众的追剧热情(毕竟逛博物馆的游客乃是巴黎甚至法国最重要收入来源)。我自然无意搅扰这浪漫的人为少年迷梦,然而作为一个画者,我必须承认,在我看来,印象派的很多画面显然是对早期相机不靠谱的成像能力拍摄出来的模模糊糊得照片之临摹或者模仿。所幸当时很多大师们使用过的照片都保留了下来(图7、8、9、10),我也因此无需耗费唇舌去论证一番此事的真实性。我只想说,从那时候开始,机器的图式便大踏步地入侵”人之图“,入侵人脑模式的图画。至此,画家笔下的图一步步被机器吞噬。弗朗西斯-培根的幸运也许在于他大概是那些画跑焦照片中少许几个获得认可的人之一。对于那以后的很多画家来说,人类绘画之初心已经为机器强大而古怪的造图能力淹没,取而代之的是被各种奇特的摄影机深深吸引了的现代及后现代艺术家

  们。

  

  

  摄影机器的用处和画家这一古老职业的工作内容可怕而荒唐地重叠了。这造图的机器一开始便成为了偶像,所谓艺术作品变成了各种膜拜造图机器的仪式——想想白南准(图11)和他的追随者们吧!

  

  后来的一些画家们渐渐厌倦了追随机器,他们开始成为机器制造出来的数量惊人,内容无所不包的图像的解读者和整理者------这似乎有点像孔子的学生将孔子的谈话整理成册。然而这样的机器“语录”实在内容庞大,不知如何才可能整理完毕?不管怎样,今天的艺术学院所培养的艺术家们大多是极其敏感和专业的图像解读者,因为毫无疑问,在艺术这件事情上,一个学院如果不能以教授学生们再现自然的技巧为荣,那么就告诉学生们如何尝试去理解那些出现在人类眼前的似乎完全无解的图像吧!因为这些图像,早已远离了”人之图“,远离了人类大脑的制图模式,而呈现出五花八门无所不能的机器式荒诞。

  从这个角度来讲,相机的发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促使艺术家自我流放走向现代性,但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也如约在稍晚些时候滚滚而来。

  

  仿佛大雾,淹没人类世界。眼下FACEBOOK牵头,各种人工智能专家正在努力训练机器识别机器造图中的人脸,但机器要达到当代艺术家们对图像敏感而专业的解读能力也许尚需时日。而倘若这一天到来了呢?这一天并不会像人类希望的那样平和温柔地到来。一如相机除了帮助人类实现了记录生活精确再现自然的愿望之外,也顺便彻底淹没和取代了人脑特有的成像模式,让机器造图泛滥成灾。“人脸识别技术”这一描述本身即是过于轻巧了的。因为,这不是识别人的脸,而是机器识别机器化的人脸图像。这样的人工智能对机器造图的再分析,将毫无疑问的彻底地把人类排除在图像世界之外。至此,图像变成了纯粹的机器与机器之间的游戏,唯一留给人类的角色,是成为机器造图的脑残粉——关于这一点,只要看看如今我们是如何地迷恋自拍便可窥知一二。

  后现代的终结必将以人工智能开启。同时将伴以古典主义的回归。今天的各种展览中,平面绘画再次回温,而越来越多的绘画正显现出一种数字式的古典主义手法。这些画有的看起来和古典主义如出一辙,有得则像是对数码机器语言的古典翻译。在中国,和古典主义外观雷同的数码化古典主义无处不在,并大有淹没华夏艺术市场的趋势。如何分析和理解这一新的新古典主义呢?也许我们可以通过简单地分析绘画过程来获得一些启发。前面我们已经想象过宋徽宗画花鸟图的过程是观察,胸有成竹后画出。就算他在作画时对面有宫人提着鸟笼让赵佶描摹,这也是人脑直接观察对像而后处理成二维绘画,所以这是一种“人之图”。今天得益于机器造图摄像能力的惊人进步,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就任何场景摄图。大多数画家的绘画过程就变成了拍照,修图,誊写在布上。综合看来,中世纪的古典主义是人脑对自然的直接观察扫描而后通过理性画出,是人脑制图,具有人的理性的温度。今天的数码古典主义,是人脑对机器所制造的图像的的观察和描摹,并显示出一种机器般的巨细无遗的冰雪冷静。

  此二者的图像内涵必定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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