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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策·秦策四

 TangMouXiong 2017-01-19
战国策·秦策四

作者:刘向

秦取楚汉中

原文:秦取楚汉中,再战于蓝田,大败楚军。韩、魏闻楚之困,乃南袭至邓,楚王引归。后三国谋攻楚,恐秦之救也,或说薛公:“可发使告楚曰:‘今三国之兵且去楚,楚能应而公攻秦,虽蓝田岂难得哉!况于楚之故地?’楚疑于秦之未必救己也,而今三国之辞去,则楚之应之也必劝,是楚与三国谋出秦兵矣。秦为知之,必不救也。三国疾攻楚,楚必走秦以急;秦愈不敢出,则是我离秦而攻楚也,兵必有功。”

薛公曰:“善。”遂发重使之楚,楚之应之果劝。

于是三国并力攻楚,楚果告急于秦,秦遂不敢出兵。大臣有功。

译文:秦国夺取了楚国的汉中,又与楚在蓝田交战,打得楚军大败。韩、魏两国乘楚国正处于困难之时,加紧向南进攻,直打到楚国的邓邑,楚王邻兵返回。后来,齐、韩、魏三国共谋攻楚,又害怕秦国援救楚国。有人对齐相薛公田文说:“您可以派大使告诉楚王,说:‘现在三国的军队将撤离楚境,如果楚国响应三国,共同进攻秦国,即使是攻取秦国的蓝田,又有什么困难,更何况收回楚国的失地呢?’楚国本怀疑秦国未必肯出兵援救自己,现在三国又提出这一番建议,楚国就一定会积极响应。这样,楚国将会与三国合谋出兵进攻秦国。秦国如果知道这些情况,一定不会援救楚国。三国迅即出兵攻楚,楚国就必然投奔秦国求救,而秦国更加不敢出兵。这样,三国离间了秦、楚,而能集中力量进攻楚国,必获全胜。”薛公说:“好。”

于是,他派出特使去楚国,楚国果然积极响应。三国合力攻楚,楚国果然向秦国求救,秦国终于不敢出兵。三国联合攻打楚国,大获全胜而立下战功。


薛公人魏而出齐女

原文:薛公入魏而出齐女。韩春谓秦王曰:“何不取为妻,以齐、秦劫魏,则上党,秦之有也。齐、秦合而立负刍,负刍立,其母在秦,则魏,秦之县也已。呡欲以齐、秦劫魏而困薛公,佐欲定其弟,臣请为王因呡与佐也。魏惧而复之,负刍必以魏殁世事秦。齐女入魏而怨薛公,终以齐奉事王矣。”

译文:薛公田文离开齐国去到魏国,魏国任命他为相国,驱逐了魏公子负之母齐女。韩春对秦昭王说:“您为何不娶齐女为妻呢?如果齐、秦联合进攻魏国,魏国的上党就归秦国所有。齐、秦联合而又立齐女子负为太子,负既立,而他母亲在秦国,那末魏国就象秦国的属地一样被控制了。这样,韩呡就会想借助齐、秦来威胁魏国,使薛公受困;负的哥哥佐也想要立他弟弟为太子。我愿为大王去和韩呡与佐取得联系。魏国看到这种情势,有所畏惧,就会接回齐女,负也一定会拿魏国来终身讨好秦国。齐女返回魏国,就会怨恨薛公,她终究会拿齐国来讨好大王。”


三国攻秦

原文:三国攻秦,入函谷。秦王谓楼缓,曰:“三国之兵深矣,寡人欲割河东而讲。”对曰:“割河东,大费也;免于国患,大利也。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池而闻焉?”

王召公子池而问焉,对曰:“讲亦悔,不讲亦悔。”王曰:“何也?”对曰:“王割河东而讲,三国虽去,王必曰:‘惜矣!三国且去,吾特以三城从之。’此讲之悔也。”王曰钧吾悔也,宁亡三城而悔,无危咸阳而悔也。寡人决讲矣。”卒使公子池以三城讲于三国之兵,乃退。

译文:齐、韩、魏三国联合攻秦,攻入了函谷关。秦王对相国楼缓说:“三国军队进攻紧迫,情势已经很严重了,我打算把河东之地割给他们,和他们讲和。”楼缓说:“割让河东之地,代价太大了,但是能使国家避免大灾难,又有很大的利益。这样大的事,应该由宗室贵族来商定,大王为何不召见公子池向他询问呢?”

秦王召见公子池询问他,公子池说:“和三国讲和要后悔,不和他们讲和也要后悔。”秦王说:“为什么?”公子池说:“大王割让河东之地,和他们讲和,三国即使撤兵离去,大王一定会说:‘可惜啊!三国还是撤兵了,我白白地送掉了三个城邑’。这是指讲和的后悔;大王如果不和他们讲和,三国已经攻进了函谷关,咸阳一定会处境危险,大王又会说:‘可惜啊!我为了爱惜三个城邑,而没有和他们讲和。这又是不讲和的后悔。”秦王说:“反正都得后悔,我宁愿失掉三个城邑而后悔,也不能因危及咸阳而后悔。我已经决定讲和了。”终于他派出公子池拿割让三城去和三国讲和,三国这才撤兵。


秦昭王谓左右

原文:秦昭王谓左右曰:“今日韩、魏,孰与始强?”对曰:“弗如也。”王曰:“今之如耳、魏齐,孰与孟尝、芒卯之贤?”对曰:“弗如也。”王曰:“以孟尝、芒卯之贤,帅强韩、魏之兵以伐秦,犹无奈寡人何也!今以无能若耳、魏齐,帅弱韩、魏以攻秦,其无奈寡人何,亦明矣!”左右皆曰:“甚然。”

中期推琴对曰。”三之料天下过矣。昔者六晋之时,智氏最强,灭破范、中行,帅韩、魏以围赵襄子于晋阳。决晋水以灌晋阳,城不沈者三版耳。智伯出行水,韩康子御,魏桓子骖乘。智伯曰:‘始,吾不知水之可亡人之国也,乃今知之。汾水利以灌安邑,绛水利以灌平阳。’魏桓子肘韩康子,康子履魏桓子,蹑其踵。肘足接于车上,而智氏分矣。身死国亡,为天下笑。今秦之强,不能过智伯;韩、魏虽弱,尚贤在晋阳之下也。此乃方其用肘足时也,愿王之勿易也。”

译文:秦昭王对左右近臣说:“现在韩、魏两国比当初强吗?”近臣们回答说:“不如当初强。”秦王又问:“现在韩国的如耳、魏国的魏齐比以前的孟尝君芒卯更有能力吗?”回答说:“不如他们。”昭王说:“当初孟尝君、芒卯那样有能力,率领强劲的韩、魏大军进攻秦国,还对我无可奈何,现在如耳、魏齐这些无能之辈,率领弱小的韩、魏之兵进攻秦国,肯定对无更没有办法,这是很明显的事。”大家都说:“确实是这样。”

这时,中期推开琴,郑重地对秦王说:“大王对诸侯的事情估计错了。从前,晋国六卿之时,智氏最强,他灭掉了范氏和中行氏,又统率韩、魏大军围攻赵襄子于晋阳,决开晋水淹灌晋阳城。当时晋阳城头离水面仅有六尺。智伯出来察看水势,魏桓子为智伯驾车,韩康子做他的卫士,智伯说:‘当初我不知道用水还可以灭掉别人的国家,现在我知道了。汾水便于淹灌平阳,绛水便于淹灌安邑。’魏桓子暗暗用肘臂触了一下韩康子,韩康子也暗暗踩了一下魏桓子的脚后跟,他们在车上不敢明言,暗暗用肘、脚相触,互通其意,就这样,智氏被魏、韩、赵三国瓜分了。智伯身死国亡,被诸侯们所耻笑。现在秦国虽然强盛,但不能超过当时的智伯,韩、魏虽弱,也比赵襄子被困于晋阳时还有能耐。这正是韩、魏暗自谋算之时啊!希望大王切勿疏忽大意,掉以轻心。”


楚魏战于陉山

原文:楚魏战于陉山。魏需秦以上洛,以绝秦于楚。魏战胜,楚败于南阳。秦责赂于魏,魏不与。营浅谓秦王曰:“王何不谓楚王曰,魏许寡人以地,今战胜,魏王倍寡人也。王何不与寡人遇。魏畏秦、楚之合,必与秦地矣。是魏胜楚而亡地于秦也;是王以魏地德寡人,秦之楚者多资矣。魏弱,若不出地,则王攻其南,寡人绝其西,魏必危。”秦王曰:“善。”以是告楚。楚王扬言与秦遇,魏王闻之恐,效上洛于秦。

译文:楚、魏两国战于陉山,魏国答应给秦国上洛之地,希望不要援助楚国。魏国在南阳战胜了楚国,秦国向魏国要求割让上洛之地,魏国不给。秦人营浅对秦王说:“大王为何不对楚王说:‘当初魏王以秦不助楚为条件,答应割让上洛之地给秦国,现在魏国打了胜仗,却违背前约,大王怎么不与秦国联合呢。魏国由于怕秦、楚联合,必会割地给秦。这样,魏国虽然战胜了楚国,却割地给秦国。这乃是大王拿魏国的土地去与秦国友好。秦国将派使臣去楚国,多赠财币,与楚国友好。魏国力弱,如果不割地给秦国,大王就进攻它的南部,秦国截击它的西部,这样魏国必亡。’”秦王说:“好”。于是把这番话告诉了楚王。楚王扬言与秦国联合。魏王听说秦、楚联合。很割怕,于是割让上洛之地给了秦国。


楚使者景鲤在秦

原文:楚使者景鲤在秦,从秦王与魏王遇于境。楚怒秦合,周最为楚王曰:“魏请无与楚遇而合于秦,是以鲤与之遇也。弊邑之于与遇善之,故齐不合也。”楚王因不罪景鲤而德周、秦。

译文:楚国使者景鲤在秦国,随秦王与魏王去秦、魏边界会晤。楚王感到气愤。秦王派周最对楚王说:“魏国要求不与楚王会晤,而希望秦、齐联合,所以秦王让景鲤参加了这次会晤。因秦国对楚使景鲤参加这次会晤,表示甚为友好,这样就使齐国产生了疑虑,怀疑秦、楚友好,而不与秦国联合。”楚王因此没有加罪于景鲤,而感激周最与秦国。


楚王使景鲤如秦

原文:楚王使景鲤如秦。客谓秦王曰:“景鲤,楚王使景所甚爱,王不如留之以市地。楚王听,则不用兵而得地;楚王不听,则杀景鲤,更不与不如景鲤留,是便计也。”秦王乃留景鲤。

景鲤使人说秦王曰:“臣见王之权轻天下,而地不可得也。臣之来使也,闻齐、魏皆且割地以事秦。所以然者,以秦与楚为昆弟国。今大王留臣,是示天下无楚也,齐、魏有何重于孤国也。楚知秦之孤,不与地,而外结交诸侯以图,则社稷必危,不如出臣。”秦王乃出之。

译文:楚王派景鲤出使秦国。有人对秦王说:“景鲤是楚王很宠爱的人,大王不如把他扣留在秦国,借此向楚国求地。楚王如果答应割地,就不费一兵一卒而可以得地;楚王如果不答应,那就杀掉景鲤,换一个不如景鲤的人来。这是万全之计。”秦王于是扣留了景鲤。

景鲤派人说服秦王,说:“我看大王这样做,将会失势于天下,反而得不到割地。我从楚国出使秦国,听说齐、魏将割地给秦国。其所以这样,因为秦、楚是兄弟之邦。现在大王把我扣留在秦国,是向诸侯表明:秦、楚两国要断绝关系了。既然知道秦国孤立,就不会给秦国割地,而且会结交诸侯来图谋秦国。这样,秦国就会处境危险了。您不如还是放我回去。”秦王果然放了景鲤。


秦王欲见顿弱

原文:秦王欲见顿弱,顿弱曰:“臣之义不参拜,王能使臣无拜,即可矣。不,即不见也。”秦王许之。于是顿子曰:“天下有其实而无其名者,有无其实而有其名者,有无其名又无其实者。王知之乎?”王曰:“弗知。”顿子曰:“有其实而无其名者,商人是也。无把铫推耨之势,而有积粟之实,此有其实而无其名者也。无其实而有其名者,农夫是也。解冻而耕,暴背而耨,无积粟之实,此无其实而有其名者也。无其名又无其实者,王乃是也。已立为万乘,无孝之名;以千里养,无孝之实。”秦王悖然而怒。

顿弱曰:“山东战国有六,威不掩于山东,而掩于母,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秦王曰:“山东之建国可兼与?”顿子曰:“韩,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王资臣万金而游,听之韩、魏,入其社稷之臣于秦,即韩、魏从。韩、魏中,而天下可图也。”秦王曰:“寡人之国贫,恐不能给也。”顿子曰:“天下未尝无事也,非从即横也。横成,则秦帝;从成,即楚王。秦帝,即以天下恭养;楚王,即王虽万金,弗得私也。”秦王曰:“善。”乃资万金,使东又放假、魏,入其将相。碑游于燕、赵,而杀李牧。齐王入朝,四国必从,顿子之说也。

译文:秦王想召见秦臣顿弱,顿弱说:“我认为,君臣的大义是,臣子不必用大礼向君王参拜。如果大王允许我不用大礼参拜,我可以见进大王,否则,我就不见大王。”秦王答应了顿弱的要求。于是顿弱对秦王说:“天下有有实利而无虚名的,有无实利而有虚名的,有既无虚名又无实利的,大王可知道吗?”秦王说:“不知道。”顿弱说:“有实利而无虚名的就是商人,商人不拿锹,锄进行劳动,却拥有大量粮食的实利,这就是所谓有实利而无虚名。没有实利而有虚名的就是农夫,农夫当春天解冻时,就要从事耕种,夏天在烈日下要耨草辛劳,却得不到粮食的实利,这就是无实利而有虚名。既无实利又无虚名的就是大王您呀!您身居万乘大国的尊位,而无孝顺母亲之名,母亲虽然有千里的养地,却被您迁往异地雍,这乃是无孝母之实。”秦王听了大发雷霆。

顿弱说:“山东诸侯共有六国,可是大王的威势不能加于诸侯,却加之于自己的母亲。我私下认为,大王所做所为,实在不足称道。”秦王说:“山东的诸侯可以兼并吗?”顿子说:“韩国,地处诸侯各国的咽喉要冲;魏国,居于诸侯各国的胸腹重地。请大王给我万金,以便出行他国,任我到韩、魏,把他们的将相之才搜罗到秦国来,那末韩、魏就会顺从秦国;韩、魏顺从秦国,那末整个天下就有希望在秦国的掌握之中。”秦王说:“我们国家穷,恐怕不能供给您万金。”顿子说:“天下的形势,迟早总是有变化的,不是合纵阵线实现,就是连横阵线成功。如果连横阵线成功,秦国就可以称帝;合纵阵线成功,楚国就可以称王。秦国称帝则天下诸侯皆向秦国韩贡;楚国称王,大王虽然拥有万金。到那时也不会为您个人所专有,将用于对付敌国了。”秦王说:“好。”于是就给了顿弱万金,派他向东去到韩、魏两国,果然在那里搜罗了他们的将相;又向北去到燕、赵,用反间计杀了赵将李牧,齐王入朝秦国,四国也都跟着朝秦,这都是由于顿弱这一番游说之词起的作用啊!


顷襄王二十年

原文:顷襄王二十年,秦白起拔楚西陵,或拔鄢、郢、夷陵,烧先王之墓。王徙东北,保于陈城。楚遂削弱,为秦所轻。于是白起又将兵来伐。

楚人有黄歇者,游学博闻,襄王以为辩,故使于秦。说昭王曰:“天下莫强于秦、楚,今闻大王欲伐楚,此犹两虎点斗而驽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请言其说、臣闻之:‘物至而反,冬夏是也。致至而危,累棋是也。’今大国之地半天下,有二垂,此从生民以来,万乘之地未尝有也。先帝文王、庄王,王之身,三世而不接地于齐,以绝从亲之要。今王三使盛橇守事于韩,成橇以北入燕。是王不用甲,不伸威,而出百里之地,王可谓能矣。王又举甲兵而攻魏,杜大梁之门,举河内,拔燕、酸枣、虚、桃人,楚、燕之兵雲翔不敢校,王之功亦多矣。王申息众二年,然后复之,又取蒲、衍、首垣,以临仁、平兵,小黄、浚阳婴城,而魏氏服矣。王又割濮、磨之北属之燕,断齐、秦之要,绝楚、魏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也,王之威亦惮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省攻伐之心而肥仁义之诫,使无复后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

“王若负人徒之众。材兵甲之强,壹毁魏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有后患。《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易》曰:‘狐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何以知其然也?智氏见伐赵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祸也;吴见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隧之败也。此二国者,非无大肆功也,设利于前,而易患于后也。吴之信越也,从而伐齐,既胜齐人于艾陵,还为越王禽于三江之浦。智氏信韩、魏,从而伐赵,攻晋烨之城,胜有日矣,韩、魏反之,杀智伯瑶于凿台之上。今王妒楚之不毁也,而往毁楚之强魏也。臣为大王虑而不取。《诗》云:‘大肆武远宅不涉。’从此观之,楚国,援也;邻国,敌也。《诗》:‘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兔,遇犬获之。’今王中道而信韩、魏之善王也,此正吴信越也。臣闻,敌不可易,时不可失。臣恐韩、魏之卑辞虑患,而实欺大国也。此何也?王既无重世之德于韩、魏,而有累世之怨矣。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于秦者,百世矣。本国残,社稷坏,宗庙毁,刳腹折颐,首身分离,暴骨草泽,头颅僵仆,相望于境;父子老弱系虏,相随于路;鬼神狐祥,无所食,百姓不聊生,族类离散,流亡为臣妾,满海内矣。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今王之攻楚,不亦失乎!是王攻楚之日,则恶出兵?王将藉路于仇雠之韩、魏乎?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反也,是王以兵资于仇雠之韩、魏。王若不藉路于仇雠之韩、魏,必攻阳、右壤。随阳、右壤,此皆广川大水,山林溪谷不食之地,王虽有之,不为得地。是王有毁楚之名,无得地之实也。

“且王攻楚之日,四国必应悉起应王。秦、楚之构而不离,魏氏将出兵而攻留、方与、铚、胡陵、砀、萧、相,故宋必尽。齐人南面,泗北必举。此皆平原四达,膏腴之地也,而王使之独攻。王破楚于以肥韩、魏于中国而劲齐,韩、魏之强足以校于秦矣。齐南以泗为境,东负海,北倚河,而无后患,天下之国,莫强于齐。齐、魏得地葆利,而详事下吏,一年之后,为帝若未能,于以禁王之为帝有余。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众,兵革之强,一举众而注地于楚,诎令韩、魏,归帝重于齐,是王失计也。

“臣为王虑,莫若善楚。秦、楚合而为一,临以韩,韩必授首。王襟以山东之险,带以河曲之利,韩必为观众之候。若是,王以十成郑,梁氏寒心,许、鄢陵婴城,上蔡召陵不往来也。如此,而魏以关内候矣。王一善楚,而关内二万乘之主注地于齐,齐之右壤可拱手而取也。是王之地一任两海,要绝天下也。是燕、赵无齐、楚,无燕赵也。然后危动燕、赵,持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

译文:楚襄王二十年,秦将白起攻陷楚国的西陵,另一支秦军攻陷鄢、郢、夷陵,放火焚烧楚国先君的陵墓,顷襄王被逼迁都于东北的陈城,以存社稷。楚自此而日渐削弱,为秦所轻。不久,白起又率军伐楚。

楚国有个名叫黄歇的人,游学各地,博学多闻,楚襄王认为他是大辩之才,于是派他出使秦国,以游说秦王。黄歇到秦国后对秦昭王说:“天下诸侯实 力,以秦、楚为最,如今听说大王想要伐楚,臣以为这样无异于两虎相争、最终说不定会让呆滞的猎犬占了便宜,大王倒不如与楚修好。臣请求说说其中的缘由。

臣听人这样说:‘物极必反,正如冬夏相替;安极而危,好比堆叠棋子。’如今秦国据有天下半数土地,西北两方俱达到极边远之境,有史以来,没有哪 个大国能与秦比肩而立。从先帝孝文王、庄襄王,到大王共历三代,从未忘记开疆拓土以求与齐接壤共边,从而切断诸侯合纵抗秦的交通之道。大王多次派盛桥到韩 国担任监国要职,盛桥不负所托,并北燕之地入秦国,这样大王不用劳师动众,不用吹灰之力拓地百里。大王又发兵攻魏,封锁大梁城,占领河内,攻取南燕、酸 枣、虚、桃人等地,楚、燕两国军队只是作壁上观,不敢与秦军交锋,大王之功也算不小了。此时假如大王能休兵两年,再出兵攻取蒲、衍、首垣,兵临仁、平丘, 那么小黄、济阳之地将不战而降,魏氏俯首臣服。大王再割濮、磨以北之地与燕,加以拉拢,则掌握齐秦间的通道,斩断楚魏之间的联系,这样一来,山东诸国即使 结聚联盟,也无法挽救其危亡的命运了。眼下大王威名正盛,倘能守成功业,停止攻伐而施行仁义,不仅免除后患,而且那‘三王’就不愁变成“四王”,而五霸也 不难变成‘六霸’了。

反之,如果大王倚仗兵威,乘着击败魏国的余锐威服天下诸侯,臣担心秦国自此后患无穷。《诗经》 是这样说的:‘凡事都有一个很好的开始,却少有圆满的结局。’《易经》中也有类似的例子:‘狐狸涉水过河,开始时小心翼翼,生怕弄湿了尾巴,可是由于多种 原因,到达对岸时还是把尾巴弄湿了。’这些都说明了始易终难的道理。凭什么断定事理必然如此呢?有事实可据。智伯只看到攻打赵国很有利,可惜却没有注意到 榆次之祸,吴王发现攻打齐国有利可图,可惜料不到有干遂之败。这两个国家都曾战功赫赫,只是由于贪图眼前利益,最终不免灭国亡身。吴王相信越国,放心地全 力攻齐,取得了艾陵大捷,胜利归来却被越王擒杀于三江之浦;智伯轻信韩、魏,与之合力攻赵,围攻晋阳,不料大胜在即,韩、魏两军阵前倒戈杀智伯于凿台之 上。如今大王念念不忘灭掉楚国,却没有注意到楚国的覆灭会增强魏国的实力。臣因而替大王深感忧虑。《诗经》中说:‘有威望的大国,不必征战,自能怀敌附 远。’以此来看,地处僻远的楚国应当是秦国的盟友,邻近之国方是肘腋之患。

《诗经》中又说:‘别人有害我之心,我应时刻提防,再狡猾的兔子,也躲不过猎犬的追捕。’如今大王为韩、魏所惑而加以亲信,无异于吴王轻信越 国,到头来后悔莫及。臣听说:‘敌人不可轻视,时机不容错过。’臣认为韩、魏两国是担心亡国灭族才卑躬屈膝臣服于大王的,并非真心臣服,为什么积怨甚深, 韩、魏两国人民的父子兄弟,历代死于秦人手中的不可胜数,国家残破,宗庙坍塌,百姓被剖腹毁容,身首异处,暴尸于荒野,触目可见,而被掳掠押送的,相随于 路。鬼神无人供奉,而百姓无法生存,沦落为别人奴仆臣妾的,遍布诸侯各国。韩、魏不亡,秦国则永难安忱无忧,此时大王却全力攻楚,难道不是大大的失策吗?

何况大王出兵伐楚,将取道何处呢?大王不会向仇敌韩、魏借道吧?恐怕出兵之日,大王就开始担忧能否再回秦国了。借道两国,无异于大王把大批兵马 拱手赠与韩、魏。如果大王不向两国借道,那只能攻打楚国随阳、右壤。而随阳、右壤都是高山大河、森林溪谷,人烟稀少,大王即使占有这些地方,又有什么用? 徒有灭楚之名,而无得地之实。

况且大王攻打楚国之时,齐、赵、韩、魏四国势必乘虚而入。秦兵陷于楚战,无暇他顾,魏国必定攻取留、方与、胡陵、砀、萧、相等地,宋国故地尽属 于魏。齐国南下攻取泗北之地,大王出兵击溃楚国,不料让他人坐收渔人之利,既扩张了韩、魏国土,又增强了齐国实力。韩、魏两国强大起来,就会与秦分庭抗 礼。而齐国以泗水为西境,东临大海,北靠黄河,再无后顾之忧,将成为诸侯中的最强者。齐、魏获得土地保有利益,再加上官吏的悉心治理,一年之后虽然尚无能 力称帝,但有足够的力量阻拦大王建号称帝。以大王疆土之广,民众之多,兵革之强,出兵与楚国结怨,反倒让韩、魏支持齐王称帝,这是大王失策之处。

臣诚心为大王考虑,最好是和楚国言归于好,和睦相处。秦楚一体,兵临韩境,韩必俯首称臣。大王据定崤山之险,保有河曲之利,韩国必然成了替秦伺 察天下诸侯动静的吏属。这时大王以十万大兵进逼郑地,魏国必然震恐,许和鄢陵两城马上会闭城自守,上蔡、召陵都不和魏国往来。这样,魏国也就成为秦在东方 的侦察官。大王一旦与楚国修好,韩、魏两国自会戮力攻齐,齐国右方的土地大王就垂手可得。这时秦之土地,自西海至东海,横绝天下。燕、赵与齐、楚相互隔 绝,然后加以胁迫,四国不待出兵攻打,便会臣服于秦。”


或为六国说秦王

原文:或为六国说秦王曰:“土广不足以为安,人众不足以为强。若土广者安,人众者强,则桀、纣之后将存。昔者,赵氏亦尝强矣。曰赵强何若?举左案齐,举右案魏,厌案万乘之国,二国,千乘之宋也。筑刚平,卫无东野,刍牧薪采,莫敢窥东门。当是时,卫危于累卵,天下之士相从谋曰:‘吾将还其委质,而朝于邯郸之君乎!于是天下有称伐邯郸者,莫不令朝行。魏伐邯郸,因退为逢泽之遇,乘夏车,称夏王,朝为天子,天下皆从。齐太公闻之,举兵伐魏,壤地两分,国家大危。梁王身抱质执璧,请为陈侯臣,天下乃释梁。郢威王闻之,寝不寐,食不饱,帅天下百姓,以与申缚遇于泗水之上,而大败申缚。赵人闻之至枝桑,燕人闻之至格道。格道不通,平际绝。齐战败不胜,谋则不得,使陈毛释剑掫,委南听罪,西说赵,北说燕,内喻其百姓,而天下乃齐释。于是夫积薄而为厚,聚少而为多,以同言郢威王于侧纣之间。臣岂以郢威王为政衰谋乱以至于此哉?郢为强,临天下诸侯,故天下乐伐之也!”

译文:有人为六国游说秦王,说:“土地广博,不能就认为国家平安了;人口众多,不能就认为国家强盛了,如果土地广博国家就平安了,人口众多国家就强盛了,那末,夏桀、殷纣的国家就应当继续存在到今天。从前,赵国也曾强盛过,可是,赵国强盛了又怎么样呢?当初,它向左可以击败齐国,向右可以击败魏国,制服了这两个万乘大国,犹如制服千乘小国宋国一样。赵国夺取了刚平,卫国就失去了东地,因而放牧,打柴的人也不敢出没于这些地方。在这时,卫国危如累卵,天下诸侯相聚谋划说:‘我莫非要退还赠给别国的礼品,而又去韩拜赵王吗?’于是,天下诸侯有声称要进击赵都邯郸的,当晚发布了命令,第二天早晨就行动起来。魏国进攻邯郸,打败了赵国,于是在逢泽与诸侯相会,魏王乘坐帝王乘坐的专车,俨然自称为王。率领诸侯朝拜周天子,诸侯都顺从他。齐威王听说后,就出兵讨伐魏王,以致魏国土地分裂,国家危急,魏王只好亲自拿了礼品,献上玉壁,甘愿对齐王称臣,诸侯这才从魏国撤兵。楚威王听说以后,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于是带领民众和齐将申缚大战于泗水之上,大败申缚。赵国听说以后,出兵到了枝桑;燕国听说以后,出兵到了格道。格道平际交通断绝,齐国作战则不胜,设谋则不中,于是齐国派陈毛解除武装,服罪听命于楚王,又西去赵国解说,北去燕国解说,对内向百姓说明,诸侯才停止向齐国进攻。于是乎,聚少成多,积弱为强,天下群众街谈巷议,都在议论楚威王,人数既多,也很普遍。我怎么说楚威王政衰谋乱到了这种地步呢?那是因为楚国以强力侵凌天下诸侯,所以天下诸侯才共谋讨伐楚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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