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为什么没征服“弱国”英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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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9年4月，在法国与尼德兰边境的小镇卡托-康布雷齐，奥地利哈布斯堡与法国瓦卢瓦王室终于握手言和，结束了持续60余年的意大利战争，也结束了一个时代。

作为欧洲近代史最伟大的外交条约之一，卡托-康布雷奇和约意义深远，法国几代君主征服意大利夺取欧陆霸权的图谋终告失败，哈布斯堡帝国以一系列成功的联姻统合了西班牙、奥地利、尼德兰、意大利，看似强大无比。

宗教改革的号角让古老的神圣罗马帝国更加分崩离析，精疲力竭，昏昏欲睡，同样内部纷争不已的法国也就此退出了舞台的第一线。16世纪此后的历史将揭示世界的重心已经逐渐偏离了欧洲中部，偏离了地中海，转移到西班牙的长期统治和大西洋沿岸。

▍查理五世的遗产

查理五世皇帝似乎意识到了他庞大帝国的诸多不确定性。1551的哈布斯堡家族会议上，他放弃了让弟弟斐迪南将未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权利，让予儿子菲利佩（后来的菲利佩二世）的想法，并于1556年退位隐居。

查理五世

查理五世留给菲利佩的是西班牙、新大陆、那不勒斯、西西里、米兰、弗朗什-孔泰和尼德兰等一系列潜力巨大，彼此相距甚远但经济联系活跃的庞大领地。

由于长年战争，查理五世退位后留下了大约2000万杜卡特的负债，西班牙经历了第一次破产敕令，财政上有诸多困难，同时奥斯曼土耳其人仍然在匈牙利和地中海肆虐，季节性的威胁着奥地利、意大利和西班牙，但大规模的战争终究告一段落，欧洲和菲利佩二世在1559年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和平。

菲利佩二世与萨沃伊公爵分别迎娶了法国国王亨利二世的两个女儿。与萨沃伊（在意大利西北，法国东南）联姻让法国在北意大利仍保留了一丝影响力，而和西班牙结亲则是法国在战败之后取得的一次重大外交胜利：菲利佩二世在前妻英国女王玛丽一世去世后，曾漫不经心的向继位的伊丽莎白一世求婚，但被拒绝。

菲利佩二世

亨利二世将还是孩子的女儿出嫁，杜绝了新的西班牙-英格兰联合体出现的可能，也确保了法国在意大利战争期间夺得的、英国在法国大陆的最后据点加莱。更重要的是，它为亨利二世的儿媳苏格兰女王玛丽·斯图亚特保留了主张英国王位的可能。从正统王朝的观点看，玛丽的权利显然比私生女伊丽莎白更加确凿，更因为这时伊丽莎白女王谨慎但却明显的倾向新教。在罗马，在整个天主教世界，人们为此感到忐忑不安。

▍菲利佩二世对英格兰的政策

菲利佩二世此时处境尴尬，他一直尽力防止罗马教廷对年轻的英国女王施以开除教籍的惩罚，因为破门律无疑会给法国入侵英格兰大开方便之门，亨利二世的此种图谋在当时已不是什么秘密。法国兼并英格兰的前景，对哈布斯堡王朝的安全而言不可接受，法国如果控制英吉利海峡，尼德兰就成了一座与西班牙切断了联系的孤立的前哨，哈布斯堡的对法包围体系就会崩溃。

但在英格兰恢复天主教信仰毕竟也是一件符合正义不容质疑的事，无奈菲利佩的财政状况窘迫，不可能以武力逼迫伊丽莎白改弦更张。在给驻英国大使费里亚伯爵的信中，国王表达了他的沮丧：“我忧心忡忡的看着那里（英格兰）正在发生的事情，无法采取如我所愿的措施予以阻止……此刻我缺乏资源去做任何事。”

费里亚则回报给菲利佩一桩废黜伊丽莎白，用天主教徒取而代之的秘密计划，并请求国王予以支持。不久后法王亨利二世也向菲利佩发来倡议，提出联合入侵计划，事成之后，法西两国将瓜分英格兰。以谨慎著称的国王把这两项提议都转给了他的主要幕僚，包括格朗维勒、阿尔法公爵和埃博利亲王。

伊丽莎白一世

众人都认为这是恢复菲利佩在英国影响力的绝佳时机，并提议向费里亚提供必要经费的同时，让护送菲利佩从布鲁塞尔返回西班牙而集结的舰队待命，准备随时干涉。但他们反对与法国进行任何军事合作，因为意大利战争中法国就曾背弃与西班牙瓜分那不勒斯的协议，不能相信法国人在英国会信守对盟友的承诺。

这些事态让菲利佩决定留在尼德兰，推迟返回西班牙的行程，并写信给西班牙摄政、他的妹妹胡安娜寻求财政援助。胡安娜却斩钉截铁的拒绝送交任何资金，她的幕僚大倒苦水：卡斯蒂利亚国库空虚，阿拉贡许多地区已处于叛乱边缘，新教徒在多地出现，最重要的是，与奥斯曼土耳其媾和的努力失败，西地中海恐会招致北非海盗新一轮攻击。

在这样的时刻，国王继续使西班牙王位虚悬并要求资金的要求简直荒唐。但尼德兰的幕僚们则坚持国王继续逗留以应对局势发展，即使离开，也应让王储唐·卡洛斯驾临以震慑英法两国。

▍英国的好运

这时好运气降临到了伊丽莎白头上：6月，敌对的苏格兰摄政，玛丽·斯图亚特之母玛丽·德·吉斯以及她的亲法派党羽被反对派赶出了爱丁堡。7月，正准备干预的亨利二世却在一场骑马比武中意外死亡。法国、苏格兰同盟对于英国的威胁警报解除。

亨利二世

虽然菲利佩的若干幕僚极力主张趁法国政权更迭之机攻入英格兰，教皇也大力支持这一计划，并许诺授予菲利佩英国国王称号使入侵合法化。但谨慎国王的财政困难不可能支持入侵行动，他也还未放弃用外交手段说服伊丽莎白迷途知返的希望。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尼德兰和英格兰的菲利佩最终决定返回西班牙，解决长期虚位统治造成的种种问题，加强被忽视已久的地中海防务。

1559年8月，菲利普二世在一片胜利和欢乐的气氛中离开布鲁塞尔。9月，菲利佩到达西班牙，从此他就像西班牙的囚徒一样再没有走出过这个半岛。

菲利佩二世一离开尼德兰，法国就派出一支远征军支援玛丽·德·吉斯，爱丁堡被顺利夺回，新教徒也被驱逐。伊丽莎白动员起一支舰队切断了法国与苏格兰的联系作为回应。尼德兰首席幕僚格朗维勒力主干涉英格兰，但菲利佩不为所动，他需要集中精力进行在中地中海的军事行动。

这时好运再次光顾伊丽莎白，1560年初，第二支法国远征军舰队被风暴吹散，损失惨重；3月，法国发生昂布瓦兹阴谋，执掌法国大权的吉斯家族忙于应付国内局势，不可能再与英格兰较量；6月，难缠的玛丽·德·吉斯在爱丁堡去世。

法王弗朗索瓦二世和玛丽·斯图亚特夫妇不得不求助于妹婿菲利佩。但伊丽莎白已经捷足先登，获得了菲利佩在她的王国受到法国进攻时提供援助的承诺。这就决定了法国人和天主教徒在苏格兰的命运，孤立无援的法国远征军只得投降。

玛丽·德·吉斯

当年年底，弗朗索瓦二世去世，法国王位传给了十岁的查理九世，同时，驻尼德兰的西班牙军队启程回国，以顶替在杰尔巴岛损失惨重的部队。伊丽莎白的英国依然羸弱，但地位已大为稳固，而菲利佩二世就此错过了驯服英国的首次机会。

▍菲利佩二世缺乏远见

有人说，菲利佩二世后来在征服葡萄牙后没有把首都从马德里迁至里斯本，是没有认识到大西洋的战略意义。或可以说，1559年菲利佩离开他父亲的统治中心布鲁塞尔也是同样性质的错误。国王将自身置于欧洲的边缘，距离对其统治能力的伤害无法忽视：信息无论从米兰、那不勒斯或者威尼斯，更不用说德意志、英国或者法国，传到布鲁塞尔总比到马德里快的多。

西班牙帝国欧洲部分，浅绿色为尼德兰

西班牙作为帝国的心脏无疑是强有力的，但菲利佩远距离观察整个帝国，因应对其的挑战，并试图以一贯偏好的微观操作加以控制时，也将遭遇无法克服的困难，并最终被挫败。

在“英国危机”上，菲利佩二世及其幕僚表现出了对新教问题的目光短浅。在互相指责、辱骂的英法之间做仲裁，找平衡，不明显赞助任何一方的确是为自己取得和平安宁的有效手段，但西班牙这样行事，却拯救了十分弱小的伊丽莎白，让英格兰义无反顾的向新教化大步迈进，发展壮大。

在哈布斯堡各邦国，得益于查理五世范围不大却效果明显的残酷镇压、无情迫害，社会相当成功的防范了新教传染，路德派、再洗礼派等异端节节败退。菲利佩因此似乎难以理解北欧社会为何会成为新教的土壤，北欧各个阶级为何会如此热切的拥抱新教。对新教的宗教魅力，及其导致的危险前景的迟钝，将会使西班牙和菲利佩二世付出惨疼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