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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仅有的男人死了,一村子的女人没个男人不行?

 思雍 2017-01-23

我是在许多年以后才知道一个家里没个男人不行,我也是许多年以后才知道一个村里没个男人也不行,我更是许多年以后才知道一个社会没有男人当然不行;不管是家里、村里还是在社会里,女人只有看着男人工作的样子、认真工作的样子甚至拼命工作的样子心里才踏实,因为,她们需要这种形象的安慰,哪怕那人男人不属于她们,她们依然需要男人的那种形象,工作的形象。但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清这里面的原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就只能把这个故事写下来了。
村里仅有的男人死了,一村子的女人没个男人不行?

村子3

有一年,我出差时居住在西部的一个村子里。现在,我想不起那个村子的名字了,我只记得那个村子里似乎没有男人。我进入那个村子时,那些村里的女人们都跑过来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我是从天而降的外星人。

我注意到那些女人们的眼睛里发着一种蓝光,是幽蓝幽蓝的那种颜色,并且有些极想与我亲近的意思——我听说,在饥饿中的狼就是这么看人的。但我眼前分明是一群人,一群女人——我觉得他们的目光怪怪的。

“男人们都出去挣钱了。”这是村子里一个老石匠告诉我的。

老石匠是那个村子里惟一的男人,他每天都要从远处山上背一块石头来,再将它做成大概长七八十公分,宽约二三十公分,厚在十公分左右的石条,然后放在马路边上,卖给过路的人。

我问老石匠一根石条能卖多少钱。他说,多则5元,少则2元。

我又问老石匠,他每天能做几根石条。他说,一根。

让我敬重的是,老石匠说这些时的神情很是无所谓,这要比他刻在石头上的那些花纹让我感动——我知道,他每天背石头来回要走20多里的路,石头锋利的棱角常弄破他的手指和脊背。但这不是主要的,让他想不通的是,有时,他就要将石头背到了家里,可石头偏偏在进家门的那一刻给裂了,破了,做不成同样大小的石条了。作为一个老石匠,那时候,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力。

他对我说,烂了就烂了吧,烂了明天再背嘛。

他说这些给我时,还在不停地工作,石头在他制造出的叮叮咚咚的声响里不断地溅起石碴,冒着火星。

我能想像出那溅起的石碴中带着多少力量,但他的脸却从来没被打烂过——好多的石碴和粉末都落在了他的脸上、身上。石头冒出的火星也让人眼花缭乱,但这并不影响他把那些石头上的花纹刻得精美——那一刻,我把他当成了一个会说话的石头人。

看着老石匠,我忽然进村时看到的女人的目光,幽蓝幽蓝的目光。我觉得,老石匠那时候就像一幅画,一幅让村里的女人们可以随意欣赏的画。

老石匠说:“村里的男人就剩下我一个了,我虽不能给那些女人们家用,但我必须工作……女人,只有看到男人工作的样子,心里才踏实……她们的男人都走了,在外面干什么她们看不见,如果有一天连我也看不见了,她们就不会在村子里呆下去了……晚上,鸡学狼叫也能吓坏她们的……”村里仅有的男人死了,一村子的女人没个男人不行?

村子2

老石匠的胡子是坚硬的。他的指缝里流着血。 他就那么叮叮当当地工作着。

我问他,有没有人买他的石条。

他说,买不买都无所谓,反正买去了都是铺地。

“院子里的地。”他又说。

我问他为什么也不出去挣钱,他说,村里总得有个男人吧!家里没人男人都不行,更别说村里了……

这是我第一次和老石匠见面,也是我最后一次和老石匠见面。

两年后,我再路过那个村子,我听说老石匠死了。人们说,他当了一辈子的石匠,也没想到死的时候给自己弄个石像;说他的手可巧了,在石头上刻啥像啥;说他这人爱钱,总是拼命地工作,把自己累死了。

我同时也听说,村里的女人开始陆续向外流动了,村子里除了老年人和孩子基本上没什么人了。

忽然地,我就非常非常地想念老石匠了。在这个过程中,我想起了老石匠雕过的那些石头,上面带着花纹,很是好看,方方正正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想起了我第一次进村时,那些个围过来看我的女人们的眼睛——散发着一种蓝光,是幽蓝幽蓝的那种颜色,像在饥饿中的狼,怪怪的。 村里仅有的男人死了,一村子的女人没个男人不行?

村子4

我想着,走着,觉得这个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生机了。

对面走过来几个女人,背着铺盖卷儿,要离开村子的样子,看到我这个进入村子的陌生男人,她们已经没有第一回那种让我感觉非常怪的目光了——似乎看连我一眼都不愿意,就与我擦肩而过了……

老石匠死了,但那时,我的耳边全是叮叮咚咚的声响,而那溅起的石碴和欢跳的火星分明是在我的心里飞着……忽然地,我听见在某个角落里,传来一个轻得能像空气一样飘的声音、一个可以让人呼吸进肺里的声音、一个可以重重地落在你心里的声音:

“村子里现在已经没有男人了,男人们都出去挣钱了……挣少了一时回不来,想挣多了再回来……但挣多了就干脆不回来了,在外面重找一个,到死也不回来了……现在,他们的女人也要走了……我老了,走不动了,但就是能走动也得留下来……村里没个人怎么行,那些娃娃身边没个大人怎么行……”

我看见说话的是一个老奶奶,一头的白发,像一片硕大的枯叶躺在那里。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吸进的却是一种腐败的气息。接着,我抬头看天,天蓝蓝;之后,我发现我哭了;哭了的我听见叮叮咚咚的声响……我说:“村里的那些娃娃身边没个大人怎么行……”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村里没个人不行,没男人不行,没女人更不行,哪怕是有男人和女人的一幅画贴到娃娃们的床头也行。(本文图片来自网络,与文无关,感谢原作者)
村里仅有的男人死了,一村子的女人没个男人不行?

村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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