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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想象,书中之书:李敬泽《青鸟故事集》| 三人谈话录

 汉青的马甲 2017-01-24





会议时间2017年1月14日(下午2点)

会议地点:三联书店海淀分店

会议主题:陌生人,以及误解历史 | 李敬泽《青鸟故事集》新书沙龙

会议嘉宾:李敬泽、梁鸿、杨庆祥



三人文学谈话录



主持人:各位嘉宾、各位朋友下午好,非常感谢大家在这样一个严寒的冬天,从北京四面八方赶来,首先我代表江苏译林出版社对大家表示由衷的感谢。作家、学者梁鸿老师,诗人、评论家杨庆祥老师,现在我就把主持人接力棒交给杨老师。


杨庆祥:这个地方有点偏僻,但还是来了很多朋友,主要是因为这本书的魅力,还有梁老师的魅力,我觉得介绍过于简洁,我有必要补充一点。首先,今天颜值最高的男一号李老师,他在文学圈有非常多的身份,自从《青鸟故事集》出来以后,李老师又要有更多的身份。梁鸿老师我们知道,她的书《出梁庄记》、《神圣家族》引起了热议,她是重要的学者、批评家、作家。


李敬泽老师最近在译林出版社出版了一本新书《青鸟故事集》,今天是读者分享会。我是主持人,有权力先说几句,要向各位郑重的推荐这本书,这可能是我最近这几年读到的最好的书,没有之一。


这个是完全发自肺腑,这本书不是小说,比小说更有戏剧性;它不是诗歌,但是比诗歌的语言更加有魅力,所以我后来说它是一个融合了全部伟大的杰作。


我在最开始看这本书的时候,真是看得热泪盈眶,为什么?我说认真的,我的心很硬,很少有人让我哭。第一次看的时候,被书里面人物的命运,被他们在历史的流变之中的故事所感动。看到最后的时候很是惭愧,后记中写道,1994年李老师在长江三峡的油轮上想写这本书,那年30岁,这是一个30多岁天才式的作品。我已经37了,留下了羞愧的泪水,前面是感动的泪,后面是羞愧的泪水,感觉完全不用写了。


前天晚上有一个高档私人派对,艺术圈的朋友根据青鸟做了一个特别有创造力的话剧,我当时去参加了。碰到出版社的编辑,我就不停地说这本书特别好,编辑不接我的话,我才明白这本书不是他出版社出的,搞得很尴尬。


我一直在想是一个什么样的机缘,或者什么样的心灵,什么样的大脑,能够在30多岁的时候,写出这样一部不可替代的杰作,我觉得这个问题首先要请李敬泽老师来说,来谈一谈他跟青鸟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李敬泽:写作时我想得最多一个词叫'意思'


李敬泽:谢谢,刚才庆祥的话让我很惶恐,惶恐之一就是人有的时候真不知道自己写了个什么样的东西,写作是充满了不自信,充满了焦虑。所以我从来不是那么爱自己的作品,总是觉得拿出来肯定是要丢人的,所以对于我这样一个这么不自信的人来说,能够有庆祥兄这样的鼓励,我快留下激动的泪水。


另外比较紧张,我前天也说过,我来参加这个发布会,都参加不知道多少回了。昨天还参加过一回,前天参加过两回,都是参加别人的发布会,都是别人的作品。别人的作品我来当嘉宾,相当于当伴郎,当伴郎是很快乐的事,也没什么心里负担。现在突然要当新郎,要入洞房,这心里还是比较紧张的。


尽管我也出了十几本书了,但做这样的分享还是第一次,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我的书是能够让六千或者八千以上的读者喜欢。如果仅仅是面对六千以下的读者,我认为不用费那么大劲,因为六千以下的读者其实他们都在,他们也都能找到我,我差不多也能找到他们。


但是现在出版社告诉我说,这个书还有六千以上的读者,我想我就不得不听出版社老师们的意见坐在这里,和我那些可能的读者们来谈谈这本书。刚才庆祥说这书是30多岁的书,确实使这样,这也使我有点惶恐的原因。我现在已经50出头了,这个书它的主体部分,相当大的篇幅是在2000年以前的两年里写的,那个时候也确实30多岁。


那个时候为什么写?或者是写的时候是不是想很多事,我觉得好像没有,主要是觉得有趣,现在我也很怀念十几年前那样的一种写作状态,就是你并没有打算真的做什么,没有打算要写一部什么样的书,要在这个世界上发出什么声音,更不用说要解决什么样的问题,都没有。


那时候我是一个无所事事的读者,熟悉我的朋友经常会问,我们看你的简历,你30岁以前基本啥也没写。我的写作基本上是从30岁以后开始,也不上进,写得不是很多。他们问我“那些年,你干什么呢”,我觉得除了写字,人生还有很多事可干。


30岁以前,还没开始写作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很充实,喝了很多酒,玩得也很高兴,也看了很多书。某种程度上讲,我是怀念那样的日子,那时我是作为一个广博的、无所事事的、没有什么特定目标的一个读者。我一直在想象,最好一直是那样的读者。但是没有办法,人要上进的压力太大了,不仅是来自自己的压力,还有来自朋友们的压力,写点啥呗。


这样就被劝导着、鼓励着、推动着,只好写,我觉得那个时候写东西依然是快乐的。这本书中大概三分之二的部分,都是那个时纯凭兴趣写下来的。自己觉得好,没有想过发表,也没有想过会有很多人看,或者会有很多人喜欢。在2000年,中新社出了这一本书,印了五六千册,自然也没什么动静,我觉得这也很正常,也没觉得这是一个必须有动静的书。


一转眼放了十几年,从2000年算起到现在有16年了。去年2016年,又把它拿出来,又加了一些新的东西,又重新出了这样一本《青鸟故事集》。


但到2016年时,拿出来再出的想法就会比较复杂了,因为现在不那么年轻了,也由不得你那么去想了。你也不能再想我仅仅是出于好玩,出于有趣,因为总会有人问你这个书为什么要写。我记得十几年前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就有人问,但是这个问题——写这本书的意义何在,我为什么要写它,我写它到底要干什么。说老实话,我到现在也依然没有想清楚。


我觉得特别好的一件事是,我有很多的朋友。这些朋友我左边坐着一位,右边坐着一位,他们看了以后都会告诉我,这书到底有没有意义以及意义何在。我自己想的那些,我感觉都不如他们说得好。


有一点倒是我一直清楚的,译林出版社袁老师来找我,说把书再出一下,补充一下,作为一本新书出一下,因为当时出得很没有动静。听了她的话,重新把稿子翻出来,在电脑上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有一点我倒是清楚,就是它的意义我不太清楚,但是过了十几年,我觉得它依然是一本有意思的书。


我看的时候,依然觉得这样的东西在十几年之后,依然是我想写的,也依然是我能写的。如果说这些书里,在十几年前曾经让我觉得有趣,让我觉得有兴致,让我觉得神奇的东西。在十几年之后,它们对我来说依然是神奇的,依然是有趣的,依然是有意思的。


大家都知道我也是个评论家,当然是一个越来越旧的评论家,这两边都是新的评论家。旧评论家也是评论家。


评论家喜欢谈论意义,意义非常重要,但是我觉得我同时也是一个写作者,当你写作的时候,其实想意义想得不是很多。就我个人来讲,写作时,我想得最多的是另外一个相近的词——意思。


就像对待生活一样,生活过完了,大家来告诉你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但是对于我们每一个过着生活的人来说,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今天这个日子的意思,到底有没有意思。所以我写这些东西时,我觉得是有意思的。


这本书,让我觉得它现在还值得拿出来给朋友们读,也是因为我觉得它是有意思的。所以总而言之,我就说先说这么点,把这个意义的问题就留着给这两位大评论家,谢谢你们两位对于新作者的提醒。








梁鸿:《青鸟故事集》是书中之书


杨庆祥:我们知道大家平时还是蛮想看很多书,但是不知道该看什么样的书。我觉得不管是不是一个批评家,你要装有文化,很简单,买一本《青鸟故事集》。


你通过这本书可以找到无数本书,这对很多读者来说是一个非常便捷的方式。实际上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我每个月都要见敬泽老师几次,他在生活里面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我还是觉得和他有距离感。


他看起来非常随和,但是其实有某种独特的神秘性,就是你很难对他进行一个准确的捕捉。因为他非常狡猾,我主要指的在文字里面,他有很多面孔,你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是他。我下面来请梁鸿老师来捕捉一下,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或者是说离我们更近的敬泽老师?


梁鸿:今天特别开心,也特别紧张来参加这样的发布会。刚才庆祥说感动哭了,羞愧哭了。我也哭了。拿到这本书的时候,在微信圈里面说“欢心鼓舞踩雷去了”。我踩了无数个地雷,天雷滚滚,这里边确实有太多太多的东西。


刚才庆祥提到,这本书特别有趣味。它的趣味并不是简单的,这种趣味是建构在知识之上的,它让你感触到微妙之美,这本书是书中之书。


因为如果只是知识,我觉得那是毫无疑义的。在这本书里边,敬泽老师把知识重新解放出来,把死的、陈腐的知识解放出来,他赋予它一种新的活力和新的机理,赋予一种生活的机理,这是特别重要的。知识是活的知识,知识本身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不只是我们学习的一部分。


书中所有的书都不仅仅是书,而是我们生活里边那些文理,构成我们精神内部的东西。在这点上我受的启发特别大的,我边看这本书,边在网上点击另外一些书,它本身是一个非常大的谱系,通过这些书,发现生活内部的一些逻辑。


这个书上说,李敬泽是作家中的考古者和博物者,我觉得他是历史学家。昨天晚上我备课突然想到,这本书里边它特别好玩,很多遥远的穿越几百年的历史,通过一些书中的脉络,产生火花,它不仅仅为了趣味。而是它里边有一种解构和建构,让我们看到历史的纷繁。它将那些已经成为教科书里特别定义化、概念化的一些历史,重新解放出来,让你看到原来历史是从这么微小的地方开始的,并不是所谓的重大历史。


生活不单单由重大事件构成的,这个书里边是普通的、已经被历史筛减掉的细节构成的,这个东西才拥有体温,它支撑着我们最为久远的文明的存在。我觉得读这本书,不管是地雷也罢,天雷也罢,它给我们带来一种趣味和理解。我觉得它实际上是重新建构了历史。


我常给家人推荐敬泽老师的《小春秋》,我的外侄女20岁,她问我要书,我说你看这本书。她看着噗嗤笑,我说你笑什么呢,她说太有意思了。写到晋文公的事,遥远的历史进入到现代的生活,进入到当下,它不但是对历史的解读,也是对当代现实的解读。


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所有的知识都是我们心灵的外现。不单单只是知识,它其实可以重新活过来,就像青鸟一样可以重新飞过来,它依然在空中慢慢弥散,没有被隔断。







▲杨庆祥:伟大的想象力不是凭空而来的


杨庆祥:刚才梁老师和李老师其实都谈到了这个书特别重要的内容,这本书里面出现了大量的物,器物、事物或者具体的一个物件。比如说龙涎香,我是通过李老师这本书了解有那样一个东西的存在,非常神奇。


在座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姑娘们都喜欢用香水。我通过李老师的书才知道,原来中国宋朝,甚至更遥远的时候开始有香水,通过马六甲海峡,从遥远的异国的国度运来了几瓶香水。中国那时对香没有太多的概念,在中国诗歌里面没有玫瑰,我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全是蔷薇,我分不清楚蔷薇和玫瑰的区别在哪里。李老师的文章里,对它们的细微区别都进行了阐述。


李老师在日常生活里是一个特别恋物的人。李老师一个最大的爱好,是逛商店,从来不放过任何一家店,和我非常相似,这一排有十个店,不会空一个,每个都要逛掉。


李敬泽:如果女孩子陪我逛的话,女孩子都要疯掉,一家一家逛。隔几家逛一家我会疯掉的,必须认真的,再重新逛一遍,看来以后咱俩得一块逛。


杨庆祥:我有一次为了买一件衣服,逛到最后我女朋友瘫倒在地。我记得有个小细节,我和李老师在八大处买一个手串,各种挑,磨蹭很久。这里面有特别有意思的地方,这个物不仅仅是对生活本身的热爱,我觉得这里边有一种特别高超的哲学。我是特别自恋的人,因为我觉得这才是生活的第一要义。


李敬泽老师这本书里面,有一个特别重要的推进,整个现代生活,我小文章里也谈到,尤其是我们有文化的人,都会觉得精神才是好的,但一定要进入具体的事物,才能进入到精神里面。


当时有位仲巴活佛,他创建了纽约第一个香巴拉中心。他写了一本书,说欧洲人现在对精神狂热迷恋是非常糟糕的,他说对精神狂热的迷恋,对物质狂热迷恋是一样不可取的,你首先得把这两者打通,这是一个特别有智慧的说法。


这个智慧体现在敬泽老师这本书里面,刚才梁老师的说法我非常赞同,并没有停留在这些物的本身。他一方面,穿着长衫,焚香,弹琴,玩手串,现在不玩了。但是另外一方面,他有高度的现代意识的现代人,他要用这种现代去击穿这个物,这是中国哲学特别重要的概念,就是格物。怎样达到道的境界,不是坐在那里玄想,你必须是在那一个具体事物的格,你在观察它,归纳它,探究它,最后你在格物的过程中,你的精神、灵魂、心灵,达到更高的境界。


达芬奇名画《最后的晚餐》,他在耶稣头像上打了一个孔,表达出那样震惊的氛围。伟大的想象力不是凭空而来的,不是在那里胡说八道,伟大想象力一定是经过严格的心灵考究。在这一点上,从某种意义上提供了一种方法论,对这个世界的方法论。


中国的作家们不太会写细节,现当代的作家,我普遍的感觉就是特别粗糙,对一个事物没有办法进行一个全面的、专注的、非常深入地写作。他以为这个知识大家知道,但你把这个知识写出来之后,它会陌生化,有的作家放弃掉了。


李敬泽老师在这本书里,一个灵光一现,恰恰来自于物的抵达,这点上我也想听一下两位老师的意见。




▲李敬泽:不被我们所珍惜的东西

也许才是最重要的


李敬泽:刚才庆祥说得特别有意思,他也说到,我们中国传统里,《大学》根本的精神在于格物致知。这个“物”,其实真值得琢磨。


而且我也不否认我是有一点对于器物,或者对于人类生活中“物”,有一点特别的兴趣。包括我在这本书里谈到布罗代尔,他在长时段的史学中对物也是高度重视,这个“物”指的是在人类生活中,起的那些基础性作用的,同时又是在日常经验中,不会被我们特殊对待、天天念叨的那些东西。


我常举一个例子,就是我们读明史都知道嘉靖皇帝。我们看电视剧,嘉靖皇帝怎样了,到了万历,张居正又怎样了,都很重要。但是我觉得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我认为比嘉靖比张居正,比万历都重要,这事是什么呢?


就是嘉靖年间,从菲律宾把环球航线开通之后,从美洲传到菲律宾的红薯,我们北方叫红薯,各地的叫法不一样。当时福建的商人,他把红薯从菲律宾带到了福建,他带着他的孩子到全国各地,那个时政府也不支持他,他靠自己的力量,到全国各地推广红薯种植。


我觉得这个人比嘉靖,比张居正可能都重要,是因为就这个东西,它后来变成中国人日常生活,或者说我们生活的基本物质基础,是我们经验里基本的物质因素。没有红薯,中国人口不至于这么多,明代以后、清代以后人口爆涨,跟红薯、土豆引进关系极大。


这是个历史学问题,但是这也是我们看世界的一个眼光问题,我们有时看到的那些大事未必是大事,包括我们今天觉得是大事的,其实也未必是大事。反而有一些我们现在的眼光根本看不到的事,根本意识不到的事,反而在一个常识的眼光里或者在另外一个眼光里看,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说,我觉得“物”确实是有意思的,而且这个物的意义是多端的,我也谈到过考古,考古学家最喜欢的事是什么呢?考古学家最喜欢的事,是挖到一个物质,最好能够挖到老百姓的住所,最好他们还挖到了一个古代的垃圾堆,考古学家很高兴。


考古学家不是盗墓贼,不是挖到金罐子就有价值,挖到一个垃圾堆的时候,他一层一层剥开,破碗破杯,食物的残骸,动物的残骸,都在里面。这个时候由此就可以得到、重建、想象、推断真正关于往昔生活的知识。几千年前的人们是怎么活着的,它是通过这个建立起来的。


你可以反过来讲,几千年前的人们,是把那些东西扔到垃圾堆里。人们在迁徙、逃跑时,是把他们认为最珍贵的东西带上,剩下的都扔进垃圾堆里的。珍贵的是什么?于是把金条带上,把细软带上。金条细软能够告诉后人的消息是非常有限的,反而是他们扔的东西,不在意的东西,真正告诉了后人很多关于他们的真相。这些东西在考古学意义上,反而是最珍贵的。


所以我想不仅是看历史的时候是这样,看我们自己生活的时候,其实也有这个问题,就是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和最基本的,那些不为我们所道的,不被我们所感知,不被我们所珍惜的那些东西,也许其实才是最重要的,才是最有意思的。


杨庆祥:说得特别好,他刚才提到一个特别重要的话题,也是这本书一个重要的话题,他刚才讲到我们以为黄金或者贵族的器皿,是理解历史一个有效的途径。我们可能在这里面有一个误解,可能是那些垃圾、那些平常日用的东西,才是理解历史的另外一种密道消息。


这部作品里边有特别重要的一个主题,就是在不同的语境里面,当陌生人来敲门时,我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门外这个人长什么样,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或者完全没有消息。这本书就涉及到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请梁老师谈一下。


梁鸿:玫瑰是玫瑰,玫瑰仅仅是玫瑰吗?当是一个物已经附着了很多信息,它不仅仅是物,它背后有很多的信息在里面。关于知识考古,不仅仅是知识考古,它对每一个文化,或者说文明信息里边心灵的考古。


这本书里面有很大的考古,对器物文化或者心灵史的考古。刚才龙涎香从一个特别微小的地方入手,从一个野史,《太平广记》里面谈到龙涎香勾出来。它不再是一缕淡淡的香味,我觉得其中有一个观点特别重要的,在书中他提到宋徽宗时代的人,是可以自恋自己的,在那时自由还包括身体的自由,欲望也包括身体的欲望,跟中国文化就勾连一起了。





梁鸿:误解就是误读,世界史就来自于误会


杨庆祥:宋代朝廷开国宴的时候,从皇上到大臣都是簪花的,簪的大朵的鲜花,而且都是要熏香的,所以如果街上有一个官车开过,那个香气是香半条街的,我们的文化中,其实对于身体的想象,对于身体的这种认知,自我建构,一千年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讲的是冒辟疆和董小婉两个人坐在一起相对无言,熏香,董小宛身上甜艳异常,我当时看到这里特别神往。我当时就嗅到了甜艳异常的感觉,是人间特别美好的美景,可能有点庸俗。


李敬泽:我依然不太容易理解古人那么浓郁的香味,某种程度上因为现代性。现在什么是好的?空气无限清新是好的,冒辟疆他们家的味一定是很浓艳的,某种程度上这就看出一个现代人跟古人已经有了很大不同。


梁鸿:身体也不仅仅是身体,香也不仅仅是香,一定附着着对自我的认知,文化包含的一些元素。今天我们被隔断了,我们变得非常清洁,变得很禁欲,变得每个人彬彬有礼,不再能闻到那样优雅的东西。文化里包含着那样的因子,原来我们生活这么美好,有这么香艳的场景,我们可以去感知它。


杨庆祥:我们曾经过得那样好,怎么现在这样了。


梁鸿:冰冷的东西是现代的一种东西,可能也有香,那种香是很有距离的香。


李敬泽:在唐代,唐诗很伟大,唐代有那么伟大的读者。我忘了我在哪看到过,有一条大汉,纹身刺青,他喜欢李白还是李商隐的诗,从头到脚全纹上,我觉得太酷了。但现在有一个人喜欢杨庆祥的诗也可以纹上,但我觉得确实那是比较可怕的事。


梁鸿: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现代的面向,有一个现代性的批判在里面。这本书不仅是一个古典的读本,而是很多知识取自于古典的文献,关于过去生活的一些描述,肯定它不仅仅是局限这个问题的,实际上为了里边有更深远的东西,我们只不过遗忘掉它了。


书中,他说科学的思想来自于一种新的眼光看待事物,理解事物的方式。文学就是这样的,用一种新的眼光来建构、来理想化你的世界的时候,世界就是另外一个样子。它内部包含的元素是非常多的,因为你的视野不一样,你看的角度也不一样。


讲到第二个误解,误解就是误读,世界史就来自于误会。


《飞鸟的谱系》这篇我看了好几遍,结果我发现还没搞清楚,像迷宫一样的。它里边从一个晚清时期的美国的商人,他写的一本书里,写了一个非常荒诞的故事,法国人来审问一个印度的水手,因为他到了广东那个地方,还有一个老汤姆,这样就进行了一场驴头不对马嘴极其好玩的对话。这种对话是完全没有实际的效果,我觉得没有效果就是它的效果,因为在晚清的时期,其实中国跟世界对话就是在错位之间,就在误读之中慢慢建构出来的,那些重大事件不见得就是历史的本质。


他们经过了几道的翻译才把公文翻译到道光皇帝的案情,这里面经过几重山,我觉得语言发生碰撞的时候,也是事件在发生碰撞,两个世界在发生碰撞。在这个碰撞过程中,其实可能不单单是炮舰很重要,语言是更为重要,因为语言的碰撞,语言所包含的信息误读的程度要远远大于炮舰。


这里面进行了一个时空交错的分析,我觉得好像我又回到了晚清时期的那样一个重大历史摇晃时期。原来历史隐秘的东西,它也是一个非常决定性的东西,那么普通,那么微小,但又那么重要。误解史可能是世界的面目最初形成的那样一个最重要的状态。






李敬泽:误解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我们传统从来都保持一种开放性,

保持着与异质经验的对话,保持这好奇心


李敬泽:作为一个写作者来说,在我的写作过程,始终觉得误解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就像你刚才提到其中《飞鸟谱系》这一篇。我现在回忆我在写这篇的时候,心里边想的都是我周围那些精通洋文的朋友们,包括我在重读的时候,我就会想到翻译家,我觉得他们现在真是混得好了,他们不知道当年这个行当是多么的危险、卑微和暧昧。


所以我觉得这是极其有意思的一件事,鸦片战争在中国和英国、中国与西方关系上的大事,我们看到的都是大事。在那个阴影里,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在人背后的背后,活动着一些人,他们叫做翻译,叫做通事,他们在明代的时候叫做舌头,是比较文的说法了。


你从这些人的身影和踪迹里,你真的能够看出大事是何以成为大事,大事是何以呈现为那个样子,在这些小的人物,小的影子和踪迹中,我们完全能够让我们去理解那个大的格局。


这章我是特别喜欢,而且我觉得我还是有所发现的,倒不是历史问题,我没想到那么大。我像一个侦探一样,从那么不相干的书里面,把那几个人揪出来,在他们几个人之间发现了一个联系,好像揪出一个汉奸小集团一样,很有意思。


你在这里就能够看得出来,在大历史之下非常微小人物的活动,形成小历史,或者叫历史背面、历史的边角上的这些事物,其实是非常有意思的。


至于说误解本身,这对我来说这始终是一个极其有意思的事。我们中国人常说人心隔肚皮,这个肚皮像太平洋那么大,人与人之间的误解,文化与文化之间的误解,一个民族和另一个民族的误解,是没有办法的。绝不是说因此我们就不寻求理解,我们恰恰是在误解中去建构起理解。


我们现在依然处在误解史上,这个过程依然没有终结。现在是个全球化时代,每个人每天早晨拿起手机来,纽约又发生什么了,安卡拉又发生什么了,我们觉得世界尽在掌握,其实不是这样。


在这个全球化的时代,我们依然处在一个相互之间深刻误解的世界上。我们中国人经常会觉得我们被全世界误解,同时我们可能也误解着很多国家。如何能够在这样一个时代,达到一个尽可能接近于真的理解,对我们来说依然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有一本书叫《美国精神的封闭》,某种程度上说,我们要警惕一个中国精神的封闭。我们曾经老讲,中国的传统、中国的精神和中国的历史是一个封闭的闭关锁国这样一个传统。

我觉得不完全是,我们中国历史太长了,我们的历史太复杂了。所以我们难把一段历史拿出来做一个覆盖性的论述。清代也许是闭关锁国的,汉唐不是,宋代也不是,即使是明代也不是简单的关起门来闭关锁国那么简单。


中国精神没有完全封闭过,我们传统从来都保持一种开放性,都保持着与异质经验的对话,保持着的好奇心。


这个过程当然充满了想象、幻想、误解,也充满了谬误,充满了戏剧性的情节,充满了阴差阳错,充满了愚蠢。但某种程度上说,我们不要嘲笑古人的愚蠢,不要嘲笑我们老祖宗的愚蠢,在有些方面我们未必比道光年间,或者乾隆年间的人更高明,我们甚至有可能犯跟他们一样的错误。


我倒是觉得我们同时也可以看到,在中国的传统和精神中,不管误解如何发生,始终存在生机勃勃的,有力量的一种开放性,一种对于异质经验接纳的力量和热情,一种愿意想象陌生事物这样的意愿和能力。我觉得这个其实是直到现在,依然是非常非常宝贵和重要的。


所以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别人如果说这是一本历史书,一个能够和历史学家或者是一个学术意义上的历史相竞争的书,那我就已经面红耳赤。如果历史学家一来我肯定要完蛋,但是我是把这本书当做一个面向现代的书,面向我们此时此刻,全球化时代的中国人的书。


我觉得有的东西的改变,其实常常是表面的,我们有互联网,我们有飞机……其实你看一看这本书,你就会觉得在有些问题上,我们和我们的祖先,都没有太大的差别。在骨子里,我们在唐代的时候一见到波斯人,就觉得波斯人一定是很有钱的,如果没有钱一定是在装穷。我们想想我们大概七八十年代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老外一定是有钱的,差得不是太远。


杨庆祥:李老师关于误解的主题说的很好,其实我觉得这里面涉及到更重要的一个,其实是一个普遍性的问题,我们谈到误解的时候,肯定谈到有一个理解性的东西。


李敬泽:这里边用误解这个词的时候,还有一个误解的误解,就是说我们总是当你谈误解的时候,你实际上在想象有一个正解,但实际上我们可以想,正解是不可能有的。假设一个孔子的拥护者和一个基督徒,两个人拿出最大热情交流,我想他们也达不到那个绝对的正解,那个绝对相互的理解,这里一定包含着误解


杨庆祥:非常赞同,我本来想说这个事情,李老师一语道破天机。荣格人类理解的前提,是因为人类有一个基本心灵结构,这一点人类和动物,也能够交流,人类和动物在心灵和身体上解剖结构有相似的地方。但是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并不能用心灵来交流,心灵不能够直接交流,它只能够通过心灵的翻译,那就是语言,当我们用语言来翻译心灵来交流的时候,你会发现根本不存在正解,它永远都是一个误解。


中国的古人是非常有智慧,这样一个状态就是一个混沌的状态,这个里边有一个预设,我们通过一种准确的翻译达到一个理想的境界,实际上不是,混沌恰恰是一种生命和生活最真实的状态,所以我觉得这个特别有意思。


李老师刚才说的,你不可能拥有完全的正解,但是人类又需要理解,怎么办?当然就需要像青鸟这样的动物,需要舌头,需要翻译家,需要我们喋喋不休的表达,最重要的是我觉得需要拥抱。接下来我们让那些提问者来拥抱李老师。先是语言的拥抱。



现场提问




1、提问:李老师好,我觉得现场很多我认识的朋友,对这本书宣传是不需要的,我们一定会读李敬泽老师写的很多文字。我们这一代,70年代评论家,从您的文字中不断的滋养,六千到八千以外的读者,我真的很希望,能够有这些我现场认识以外的人,能够去阅读您这一两年写的书。


这本书我拿到的时候,我觉得封皮上对于您的介绍,我蛮担心会成为那六千到八千,我们这些以外的人的阅读障碍。写着您作为一个评论家,作为一个作家协会的副主席,主编,是否会形成一个形成对一个作家的障碍?


我有一个问题,其实我们每一个人在写作,在思考问题,在说话,不仅是我们这种以文学为生活的人。每个人都要说话,都要写一定的东西,都要思考问题,当代的理论不断告诉我们,语言是被建构的,我们的语言都是从某一些地方学来的。


我们读经典的书我们从经典中来说,您这一两年间写的腔调和语法真的是全新在实验的方式,我特别想问这个问题,怎样能够摆脱掉那些影响,来找到你自己写作的方式和腔调,除了天赋以外,天赋是很重要的,有这样一种方式,这是我的问题。


李敬泽:你的问题很高深,我不知道理解的对不对,首先是说我始终觉得我是一个谦卑的写作者,谦卑是什么呢?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在生活中有什么样的身份,你是个什么官也好,还是你是一个什么也好,在写作面前你都是必须谦卑的,你的其它任何东西都帮不了你。


我们面对着文字,我们面对着我们这一本书和它的文字,自有它的分量,我的体重是重还是轻,都不能够给这本书的分量增加,或者减少。所以我也一直警惕,就是千万不要把自己的这身肥肉想象成一本书的重量,那和你这本书没有关系。这是一个。


第二个,有的时候孽都是自己造的,谈到了布罗代尔,写《跋》的时候是从布罗代尔写起,我再想想我当初为什么要从那儿开始写起呢?我现在想不起来了,但是我也不认为说提供一个布罗代尔观点文学版是我的指向所在。


某种程度上讲,说老实话,布罗代尔那个书我到现在也没有看完。但是就是在90年代,在我自己的阅读中,我们会形成一个你的观点和思想的一个场域,这个场域包括了布罗代尔,可能也包括像福柯。我记得1991年、1992年的时候,我可能算是中国比较早,除了专业搞哲学,或者搞法文之外,我可能算中国人比较早读福柯的人。


1992年、1993年的时候,经常是广州左岸书店那个老板提这个议,他每次来北京,我都事先订一批港台的书。他提着到北京来找到我们家,我跟他交接,其中大量福柯的书,我想如果在这本书里能看到福柯的痕迹,人是如何观看,如何被观看,人是如何成为他者,这些问题都是福柯式的问题,这基本体现了一个有90年代知识背景的一个写作者的种种驳杂的想法。


你说的第三点,我是这么想的,就是说无论是编这本书的时候,还是在这本书出来之后,总有人问我,你这是一啥呢,你这是一散文呢,还是一随笔呢,还是一非虚构,还是一小说,还是一个什么,我说你为什么非要搞清楚这件事呢?这件事很要紧吗?就是说当你拿到一本书的时候,你是不是不搞清楚它到底是一本小说、散文,还是诗,还是什么,你就心里不踏实,是不是这样?


我想确实有很多读者心里是不踏实的,他们希望搞清楚。希望搞清楚是什么呢?希望搞清楚,是一个小说,我就按照小说的尺度那标准来读的;要是一个散文,我知道什么是好散文,就按照散文的尺度来判断。


某种程度上讲,就我个人来说,尽管你所说,我的种种身份可能都在维护这个分类,我在实际工作中,包括以前编刊物的时候,我拿到东西一定要分类,一定分类清楚。就我个人来讲,从写作上说,不管是十几年前还是到现在,我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让你们搞不清楚,而且我觉得这个搞不清楚我是有道理的,这个道理我可以找一个大人物来做后盾。


比如这里坐着庄子,我们记者一样会问,庄子老先生你写的这到底是小说,是散文,是哲学著作,是论文,还是什么,也会把庄子问疯掉,我之所以要抬出庄子,是说什么呢?


是说我们中国的文学有一个更为伟大的传统,我们现在的这样的分类,像抽屉格子一样的分类,是个现代建构,是现代文学以来建构起来的,我们中国文学有个更伟大的传统,我把它叫做文章的传统,这个文的传统和文章的传统是很难用虚构,还是非虚构,小说还是散文这样来分类的。正如《庄子》告诉我们的,正如像《战国策》告诉我们的,《左传》所告诉我们的,甚至《史记》告诉我们的,那都是中国最好最好的文章。


这个文,我觉得既是道也是气,很重要。同时我也觉得中国现在,在我们这样一个互联网的时代,在我们这样一个新媒体、自媒体的时代,某种程度上说,这样的一种文的传统,是具有一种复活的可能,具有一种复新的可能,或者这个文的传统,现在向我们敞开了很多新的可能性。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我觉得我们这十几年,反正热衷于所做的,就是这样一件不伦不类的事,所谓不伦不类,就是说让你看不出来我的伦在哪,类在哪,或者说就让你为此而焦虑,甚至为此而生气。


如果你真的为此焦虑和生气,那我很高兴,但是我是觉得这个文所包含着的那种认识和表现的巨大自由,充沛的活力,还远远没有被我们充分的认识。所以在可预见的未来,我可能都会继续去写这个,当然我也期待、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读者喜欢这个。当然我比庄子差点,所以没办法。


2、提问:刚才李老师一口气回答了三个问题,在座的各位还有没有什么问题,随便问,私生活问题也可以问。我们让梁鸿老师来说一下。


梁鸿:刚才讲到文体这个事情非常好玩,这个是散文还是什么的,我是经常被困扰的,这个困扰挺有意思,其实它是一个现代学科的建构,我们被知识划分了,彼此都不能逾越。


李敬泽:不是知识的问题,学科的问题,不搞清楚CIP号都申请不来,书都出不了。


梁鸿:制度的建构。我觉得分类有的时候它对你的理解构成非常大的局限,我今年在我的课堂我讲文学课,关于晚清时期中国的那样一个大事件,后来我想干脆用文学的眼光来分析一下试试,当我写这篇文章特别喜悦,我发现它不单单是历史书,它背后关于晚清时期广阔的生活,里边有非常非常细微普通的没有被发现的人生,恰恰构建一个非常大的活生生的世界,什么样的文体真的不重要,最重要还是你怎么去理解,你怎么样去理解书中所建构的世界。


这本书在我看来有那么美好的文字,那么幽微的一个世界,那么一种被我们忽略掉的一个知识所构建的,或者说通过知识来发现活生生的生活,这样一个通道本身也特别重要。我们还是有文的国家,今天我们文学,我们生活里面好像只有世俗的生活,世俗生活里边包含非常非常多的香气,很多很多的层面。这本书我们如果说为什么要读,这里边不单单包含着知识。


杨庆祥:是智慧,我们现在最缺少的智慧,我们一本书里面不一定要学到知识,道最高的境界就是智慧,这个很重要。


梁鸿:我觉得现在缺少一种真正的趣味,有智慧的趣味,今天我看我们中国人生里面,那样一种缺少刚才我说的道,不是说虚幻的,玄幻的,缥缈的,它就是一个精神基础。大家不知道往哪个更深的地方走,这里边构建一个最基础的东西,我们的生活内部里边有这么多元素,我们的历史的建构有这么多通道,它真的是长见识,读起来很好玩。


我外甥女读,看起来像踩雷,这个雷不是真雷,这个雷都有通道,你踩雷是欢天喜地的,是边哭边笑的,突然间它从古代穿越到现代,看到今天世界的存在。一个这么多知识元素的一本书,能让一个初中毕业生看得那么有意味,这是一种很大的功力。


杨庆祥:这说明六千以外的读者特别多。


李敬泽:我觉得你的外甥女很了不起。


杨庆祥:我觉得今天的活动已经非常的圆满了,刚才也提了几个问题,李老师也回答的特别好,那我们就告一个段落。





青鸟故事集

  李敬泽  著 

译林出版社


那些飞鸟、大鱼、君王与圣徒、翻译官与骗子、奔逃者与迷失者


简介


《青鸟故事集》是散文、评论,是考据和思辨,也是一部幻想性的小说。李敬泽如考古学家般穿行于博杂的历史文本,收集起蛛丝马迹、断简残章,编织出逝去年代错综复杂的图景。他尝试去寻找那些隐没在历史的背面和角落的人,那些曾在东方和西方之间传递文明的使者,在重重阴影中辨认他们的踪迹,倾听他们含混不清、断断续续的声音:他让我们的目光再次驻足那些久远的往事,我们会沉醉于“沉水、龙涎与玫瑰”;可能会想象“布谢的银树”;或者怀揣心中的“八声甘州”远行;更有可能,我们会把目光放在基督传教士利玛窦的身影之上。在想象中,逝去的事物重新生动展现,一个个曾在东方和西方之间衔递交流的人,如一只只青鸟,倏然划过天空,它们飞翔的路径和姿势被想象、被铭刻。


作者:李敬泽,著名文学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原《人民文学》杂志主编。曾获中华文学基金会冯牧文学奖青年批评家奖、鲁迅文学奖文学理论评论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文学评论家奖。著有《为文学申辩》《反游记》《小春秋》《平心》《致理想读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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