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共和：征服的使命 2009-07-19 13:13 星期日 =========
 图2.21：阿基米德之死，出自法国画家Edouard Vimont(1846-1930)之手。公元前212年，攻入叙拉古的罗马士兵，杀死了希腊科学家阿基米德。椅子后边，画在木板上内中含有一个球形的圆柱体，后来刻在了他的墓碑之上。 ========= 模仿希腊《荷马史诗》，将特洛伊英雄Aeneas写成罗马始祖的诗人Virgil（维吉尔），生活在公元前一世纪。到那时候，罗马的统治范围包括了整个地中海地区，而共和制度已经被渥大维的个人专制所取代。维吉尔与渥大维关系良好，可以算得上是官方诗人。在他这一部在后来中世纪欧洲奉为拉丁文学经典的《埃涅阿斯记》（Aeneid），最著名的是下边这一段话： 我相信， 他人可以用青铜铸出栩栩如生的形状， 他人可以在岩石上刻出真人一般的头像， 他人可以为自己的理由雄辩滔滔， 他人可以指点星辰，预知天体的升降。 而你们，罗马人，你们要记住： 征服与统治，是你们的艺术。 你们的主导是天下太平的基础。 对屈膝者，要刀下留情， 对高傲者，要叫他不敢说不。 这里的“他人”，指的就是希腊人。他们在艺术、修辞、天文上的成就，罗马人自知无法比拟。但是，文化上落后的罗马，却做了地中海的主人。文化上优越的希腊人，却被罗马征服，统治。所以维吉尔在这里，用的是刀剑来补偿文化上的自卑感。 罗马对希腊的征服，发生在第二次伽太基战争之后。不过，罗马人与希腊文化的接触，却早就开始了。前面说到过，意大利半岛的南部，就有不少希腊城邦，几经战争之后都变成了罗马的盟邦。出生于公元前287年的阿基米德，正处在罗马势力向意大利半岛之外扩张的年代。他所生活的希腊城邦，叙拉古(Syracuse)，在西西里岛的东部。罗马到来之前，希腊势力与伽太基在西西里岛上互相争夺，各占东西两个部分。代表希腊势力的，通常就是叙拉古。第一次伽太基战争的直接导火线，是叙拉古与伽太基之间的争斗，把罗马扯了进来（公元前264年）。那一回，叙拉古是罗马的盟邦。到汉尼拨入侵意大利的公元前218年，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叙拉古城内政治发生了很大的变故。这第二回，叙拉古站到了伽太基一方，起兵反抗罗马。 坎尼战役（216年）惨败之后的罗马，不与汉尼拨交手，把精力放在其它地方，其中西西里是战略重点之一。212年罗马攻破叙拉古时，阿基米德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以他在数学与科学上的成就斐声四周。罗马的上层人物大多读过一些书，对希腊文化还是钦佩有加。罗马军进城之后，领军的执政官想会会这位大学者，派手下一位大兵去请他。这位大兵找到阿基米德家中，令他去面见执政官。阿基米德却正在思考一道几何定理的证明，对着地上划着的圆圈苦思冥想，也没弄清来人是谁，就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求你了，别搞乱了我的圆圈！”大兵闻言，火冒三丈，随手一刀捅了过去，于是就产生了上图中所显示的画面。阿基米德在漫不经心之下变成了维吉尔诗中的“高傲者”，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事后，罗马执政官追悔莫及，怎么匆忙之中派了个目不识丁的大兵，捅了个大漏子。事至如此，他能做的也只有安抚阿基米德的家人，帮忙料理后事。 做学问的书呆子，能出现在这么戏剧化场面之中的，在历史上并不多见。所以，纽约大学数学系专门设有一个网页，收集了欧洲近代各位画家笔下所描绘的这个场面，也详细讲述了事件的几个不同版本（详见：http://www.math./~crorres/Archimedes/Death/DeathIllus.html） 。在西方，数学通常不是一个讨学生喜欢的科目。因此阿基米德的故事时常会被数学老师拿出来讲一讲，显示这数学之中还是有一些让人着迷东西，以至阿基米德为了证题，连性命都没顾得上。图画之中的罗马人，也是相当的稀罕。希腊人喜欢抽象的寻根问底，罗马人却是非常实际，在工程实用方面还行，在理论方面基本上只是在重复祖先留给他们的错误。所以有人说过，杀死阿基米德的那位大兵，是罗马人唯一的一次出现在数学史上。在画家的笔下，这位胡子拉碴的大兵，满脸的凶残，浑身的粗暴，背上背了一幅动物皮，大概是哪里抢得的战利品，以至地上还拖着一条大尾巴。 其实，希腊不只产生过文化，也产生过武力，也进行过征服。古代西方所流行的方阵，起源就在希腊。这些城邦也都地域不大，城邦之间开初的战争说来是打仗，实际上有大家都遵守的一定规矩。每年到了季节，不服气的城邦拉方阵队伍来到城邦之间的交界处，越过边界，砍倒一颗树，算是送上了挑衅的信号。不示弱的对方，也拉来一队人马。两个方阵之间，一样的组织，一样的打法，相互顶在了一起。顶不住的一方，输了阵式，该割地，该赔款，没什么好说的。每次打完，伤亡也不算太大，不服气的，明年再来。这样的战争，很有几分“仪式”的味道，像我们武侠剧里的比武，只不过比的是集体的力量。城邦小，打仗靠集体，所以政治制度以民主制居多，至少也是个共和制。 但是，这种绅士打法，到后来就慢慢变味了。希腊城邦与罗马不同，罗马在对外征战中缓和了内部矛盾，希腊城邦的内部矛盾却在征战中俞演俞烈。这一方面是因为城邦里奴隶的人数多，一方面也是因为希腊的商业更为发达，容易造成贫富分化。穷人是民主派，富人是共和派，双方闹得不可开交。到了柏拉图（公元前428-348）生活的年代，那种公民们不用为日常生活操心，一心想着习武打仗，或是谈天说地的生活，已经被城邦之间残酷的竞争和城邦内部激烈的阶级斗争给破坏了。所以，在柏拉图的理想城邦之中，领袖要由一位贤明的哲人来担当，也就是需要一位英明的领袖。柏拉图提议，要将服从权威的信念与态度灌输进每一个公民的思想深处，要有严格的审查制度，抛弃没用的诗歌、戏剧、神话，人们只需要知道铁的事实。要把每位公民训练得跟机器一般，不畏艰难，不怕牺牲，坚决服从指令。要杜绝人们的好奇心，禁止与外邦人接触，用一个严格的警察体系来压制一切反对的声音。 如果说，古希腊是民主的灯塔，那它同时也是极权的灯塔。柏拉图的理想国，完全是一个极权专制的警察国家。这样的制度，在古代并没能真正实现，因为受当时的技术条件限制，不论在东方或是西方，没有哪个政权可以做到对社会这么严格的控制。只有到二十世纪，才有像希特勒那样的独裁者，有了现代的通讯系统、宣传手段，才能做到。造就这样理想与实践的条件，也并不是某个人特别的邪恶，而是因为战争的残酷。柏拉图生活在雅典最为困难的时期，在对外战争之中，雅典败给了斯巴达，失去了往日的财富与荣耀；在内部阶级斗争之中，贵族出身的柏拉图亲眼目睹民主派整肃共和（贵族）派，连他所敬重的老师苏格拉底都卷入其中，被判了死罪。柏拉图的理想国，要的就是一个能在战争中取胜的军事化的社会组织，其原型正是取自打败了雅典的斯巴达。 公元前五世纪的希腊，是城邦的天下，由公民组成的方队，在集体讨论之下做出决定，在组织上优于希腊外围（比如说马其顿）那种以某个大老当头的国王式组织，那时是希腊城邦欺负这些在他们眼里是野蛮人的周边部落，四处建立他们的殖民地。可是到了公元前四世纪，时过境迁，战争规模变大，组织更为严密，争斗也更为激烈残酷。城邦的规模小，民主制度的心胸狭窄，容不得外人，难以扩大。组织动员的优势转向以马其顿为首的实施王政的野蛮部落：建立联盟，他们几个部落大佬就可以商定；动员力量，联盟各自贡献兵力，取胜之后再按贡献大小分赃；汇集资源，他们还可以请到为钱打仗的职业雇佣兵；连方阵也都在他们的手中从集体比武的仪式变成了可怕的杀人机器，前排后排的士兵们都拿着加长的长矛，矛尖的数目与对方相比可以达到十比一。雅典、斯巴达等等城邦，最后都败在马其顿的菲力脯、亚历山大父子手下。 亚历山大虽然对希腊城邦镇压起来心狠手重，但着眼点却不是统治希腊，而是想动员希腊的人力物力，组成盟军，一起去征服东方富庶的波斯帝国。从这点上来说，马其顿所主持的联盟在目的上倒是有几分像罗马的联盟，只是亚历山大更倾向于用武力压服盟邦。希腊人并不是维吉尔诗中所说的，只会艺术、辩论与天文，他们在征服上并不差于罗马人。这跟文化高低关系不大，只是因为长年累月的战争，让他们积累了经验与技巧，连波斯、伽太基都常常雇用希腊军团来打仗，或是请希腊人来充当教官。亚历山大东征所建立的帝国，从规模上来说，不亚于后来的罗马帝国。虽然它不包括意大利，但是它却包括了最为富有，文明最为发达的地区。它的建立只花十年时间，只是后来马其顿将军们的内战，将其分成几大块。罗马帝国的建立可是花了两三百年的时间，建成之后，也将发生数次内战，虽然这些内战没有造成罗马的分裂。也许这其中最大的不同在于亚历山大的后继者，甚至都没有能够维持希腊的统一。许多希腊城邦在他死后，又回复过去的独立状态，相互之间争斗个没完没了。罗马虽然在公元前一世纪也打了几场内战，但是在军力的大本营意大利半岛之上却可以维持一统，能够掌控意大利的一方最终都能够把握住整个帝国。 （关于“亚历山大东征”，请参见前篇描写犹太历史的1.8节http://blog.tianya.cn/blogger/post_show.asp?BlogID=1578250&PostID=13331930&idWriter=0&Key=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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