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也演过一出“黄袍加身”西方历史的脉络：欧洲的成形
6.5罗马也演过一出“黄袍加身”
罗马主教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在拉丁语中拼为Papa，其实就是小孩口中的“爸爸”。主持教会的主教，通常都是一位男性长老，有一个父亲的形象，天主教的牧师常常被称为“神父”，罗马主教被人称为“爸爸”并不奇怪。这个词翻到英文里，变成Pope，发音变得有些奇怪，意思也变得有些模糊。翻到中文里变成“教皇”或是“教宗”，意思是一教之主，跟原意差得更远，很容易引起误解。罗马主教在早期教会就有，但是他作为一教之主的地位，却是在蛮族入侵之后，历经数百年的努力才达到的。从组织上来说，早期教会并没有一个大架构。它本来就是贫苦人的宗教，由耶稣的跟随者分赴各地传教，各自所建立的教会虽然有一些联系，却是独立运作。各地有各地的主教，相互之间原则上说没有高低之分或隶属关系，也没有多少协调组织。公元四世纪，当教会内部为耶稣的人性与神性出现分歧的时候，还得由皇帝君士坦丁出面，将主教们召集在一起开会商议。
实际上说，由于历史的原因及城市的特殊地位，有五位主教更受尊敬一些，依次为罗马，君士坦丁堡，亚历山大，安提阿，耶路撒冷。排在后边的耶路撒冷是基督教的发源地，地处地中海东岸的安提阿与地处埃及的亚历山大则是教会最早的据点，也是当地的大城市。罗马与君士坦丁堡可以排在最前，首先是因为二者是都城。从公元四世纪起，君士坦丁堡主教与罗马皇帝同处一地，时常出入于皇宫之中，实际影响力最大。但是君士坦丁堡是新建的都城，论历史比不过罗马故都。耶稣的大徒弟彼得曾前往罗马传教，被后人追认为第一任罗马主教，其后的罗马主教都算是他的继承人。强力推动福音在外邦人之中传播，对基督教的发展影响最大的使徒保罗，后来也去了罗马。他俩最后的结局，都是在罗马壮烈殉教，其后还有更多基督徒为信仰牺牲在罗马，遗留下来的“圣物”（白骨，血迹，头发等等）多不胜数，君士坦丁堡难以相比。所以罗马主教排第一，他也一直以老大自居。不过，在其他主教的眼中，他最多只是兄弟之中的大哥，并不是有资格发布命令，领导他人的“教皇”。蛮族入侵后，五大主教只有罗马陷在蛮族统治区，虽是处境艰难，但是在欧洲的地位更为特殊。所以丕平篡位之后，要特意请罗马主教来为他加冕。
到丕平的儿子查里曼继位后（公元768年），与罗马主教的关系还要进一步加强。查里曼是欧洲中世纪最负盛名的君王，征战数十年，征服大片土地，还以刀剑传播天主教。他对教会的保护有着强烈的责任感，亲自带兵翻越阿尔卑斯山，出征意大利，降服威胁罗马的新一轮蛮族伦巴第人，又一次留下翻山的传奇，因此查里曼的名字也要留在我们前边看到的，拿破仑翻山的宣传画上。公元800年，查里曼在罗马过圣诞，此时的罗马历经几个世纪的蛮族入侵冲击，早已没有往日的荣光，人口只剩下几万人。不过，罗马倒还是有不少历史遗迹，在当时最富盛名的要算是以耶稣大徒弟命名的圣彼得教堂。节日当天，查里曼走进教堂做礼拜的时候，主持仪式的罗马主教突然捧出一顶皇冠，亲手带在查里曼头上，宣布他是“罗马人的皇帝”。自从西罗马皇帝在476年被废黜之后，在蛮族冲击的地区终于又有一位罗马皇帝。查理曼却很谦逊，自称如果事先知道罗马主教会来这一手，他当天就不会踏足圣彼得。现代学者却多半不认为这种仪式可以在没有事先安排之下发生，其实只是一出精心设计的好戏，类似于我们历史上的“黄袍加身”。不过，这出戏能够上演，却也显示蛮族统治者与罗马主教的态度转变。以前的蛮族首领对东罗马皇帝一直保持一份敬畏，多半是去君士坦丁堡讨一份册封，连罗马主教自己也是尊从东罗马皇帝的统治。到查理曼这里，蛮族首领才有一份“称帝”的自负与胆量，敢与东罗马皇帝平起平坐，而罗马主教也乐于协助。只是称帝的过程还是要特别布置，半推半就地摆摆架势，以防有人不服。
皇冠是带在查理曼头上，手捧皇冠的罗马主教也顺势成为造王者。罗马帝国先后有许多位皇帝，还没有哪一位是由罗马主教来戴皇冠的。这一套仪式本身，其实是历史的创举。也正是在此前不久，罗马主教手下的秘书伪造一份文件，称为“君士坦丁赠礼”，内中声称君士坦丁迁都拜占庭之时，将管治西罗马的使命，交给罗马主教。因此罗马主教可以给查里曼戴上皇冠，象征着将君士坦丁遗留给教会的世俗政治权力授予查里曼，让他与他的继承者保护教会，为教会效力。拥有戴上皇冠的这一双手，也将罗马主教的地位提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有给人戴皇冠的权力，也就有将皇冠摘下的权力。话说一千年后，拿破仑称帝的时候，也请罗马主教翻过阿尔卑斯山前来巴黎主持加冕。可是在加冕仪上，罗马主教将皇冠捧起时，拿破仑却是双手接下皇冠，而后自己将皇冠戴在自己的头上。精明有如拿破仑，对这一仪式的含义有很深刻的理解。
从理论上来说，这也是“教皇”的开始。可以给人戴皇冠的主教，当然是教会之首。只是以当时的政治现实，罗马主教还没有相应的权力，各地的教堂，修道院，还都控制在各地贵族手里。还需要三百多年的努力，罗马主教才能成为名符其实的教皇。而查理曼头上的那顶皇冠，在意义上也是象征大于实际。他虽然有皇帝的头衔，法兰克王国也从此升格为法兰克帝国，但是却没有相应的官僚组织来帮他收税理财，运筹帷幄，调兵谴将。他手下还只是一群跟他一起闯荡的英雄好汉，有战利品就愿意跟着大王一起干，没有占利品随时都可以翻脸。即使这样，查理曼称帝还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教会与政治绑在一起，君权神授，教会赋予统治者合法性，统治者以维护教会为己任。有人因此说，欧洲的中世纪其实是在这时候才真正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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