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琴弹奏:乔珊 我们何其不幸,不能被所谓的美梦收留; 又何等幸运,历劫之后,单刀相会。 ——题记 伯牙遇到子期的时候,正在江边鼓琴。 汉水江畔,层嶂叠夕,野松染屏,蜿蜒的山路上,循着琴声而来的是樵夫钟子期。听到这若有似无的琴声,子期恍恍然走近,卸下肩头的松枝,顺势往树旁一靠,坐在石磴上,眯着眼细细聆听。 “好啊,好久没有听到这样好的琴声了……”这莽撞的来人似乎饶有兴味,他的脚像生了根一样,呆坐江畔不能动弹。而琴师似乎并无意做更多的客套,自顾自继续弹起另一首琴曲。 一曲奏罢,泛音再起。熏风南来,岸上杂花乱开,在澄碧的江水畔,一人弹,一人听。 许久。琴声渐弱。 子期感叹道:“巍巍乎若高山,荡荡乎若流水。” 伯牙抚琴的手指微微一滞。 古道少人行,孤身何处去? 伯牙归乡已有数日。 身是客居,远游归来,家园无恙,于是成日在江畔盘桓。看流云倏忽而过,看山花酣然可人,看青山苍莽,看大江奔流。 寒波冷树,独吾萧然。 伯牙性情中人。当年拜于成连门下习琴。苦学三载,自觉难以精进。遂遵师嘱,于蓬莱观海,闻听水鸟振羽之声,有感而发,仰天长歌,日夜切磋琢磨,琴艺大增。 后来,人人都以闻听伯牙一曲为荣。 但又有几人真正能懂此曲的精妙所在呢? 名利如浮云。伯牙渐渐习惯从簇拥的人潮中走开。或许行年渐晚,深知在忙碌的世间,圆满从不可求。 庄子云,汝身与性命,只是个天地的假借。 这人世,哪里不可容得一身? 而他终究狂狷得不够彻底。像所有深情的人一样,佯装潇洒地愈行愈远,任由一怀心思都寄付弦间。他思慕着东海的鸥鸟,游历四方之后仍是选择了归乡。 归乡,是心游万仞之后的归途。 而归途,却是并无所归的。 “日暮乡关何处是?” 此心安处是吾乡。 接连数日,伯牙流连江畔。山的含藏与水的流走,一刚一柔,一静一动,既温柔悲悯又刚健不拔。而人不知生亦不知死,烦劳愁苦,忙碌终身,终是自迷于境遇,缚身枷锁,层层叠障。 直到这莽撞的来人,窥破了心事。 “巍巍乎,若高山……荡荡乎,若流水。” 伯牙起身,一揖到底。“您……请再听此曲” 两人相视而笑,一人弹,一人听。良久……山花纷然,垂瀑如练,其声琅然清越,令人思远。人生梦幻如此!梦幻如此! 天色不早了,有什么话留在下回再说吧。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吾道不孤。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光阴千载,过客幢幢,在那暮色四合里,等谁经过? 等来的,却是那人的死讯和一抔黄土孤坟。 就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由顶至踵,彻骨冰冷。 然后,心就灰了。 忆昔去年春, 江边曾会君。 今日重来访,不见知音人。 “我与你,相待以不欺而已。” 本以为来日方长,不曾与他多做盘桓,也不必急求一面。 “子期,终是不能够了……” 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若不遇你,空过一身。 若不遇你,空过一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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