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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声牛号子

 清风q7hdsd1k84 2017-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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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声牛号子

文 | 郑佛洪

骑着单车沿余家沟通村公路而上,至于山顶,早已大汗淋漓。停车驻足,极目四望,群山温驯地散在周围,或凭或立,在蓝天白云的抚慰下含情脉脉。解开上衣,袒露胸怀,迎着山风,那份爽快和惬意无以言表。

正陶醉在这自然的恩赐之中,耳边却隐约传来了牛号子的声音。循声而望,就在对面的松树林那边的土峁峁上,一人一牛,正缓缓行进在长长的犁沟里,驾牛的人正放开了嗓子拉长声音吼着牛号子,粗犷而又悠长的调子散在凉凉的山风中,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扑面而来,儿时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其实所谓牛号子,就是给牛拉的一个调子。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不管是在放牛或是犁地时,只要拉出不同的调子,牛就会听懂你的意思,乖乖地听从你的指挥。然而,吼牛号子的意义绝不仅仅是指挥牛。犁地是个单调而辛苦的体力活,一人一牛在一面山坡上一干就是好多天,能看到的只有天和树,寂寞而乏味,人累牛也累,此时吼一嗓子既可以给寂静的环境添点生气,也可以宣泄庄稼人内心的苦闷,还有缓解耕牛疲乏防止它发脾气罢工的作用,可谓一举多得。放牛也一样,赶着牛穿行在山谷密林之中,暗淡的光线和瘆人的寒凉会让人心生恐惧,此时吼牛号子,既可以排除恐惧,也可呼唤牛群,还可以唤到这沟沟岔岔里后来的放牛人一起作伴。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每年的冬耕。早晨霜厚,美美地睡足觉,起来洗把脸,吃过饭,然后就跟随父亲赶着牛上坡了。父亲扛着犁头拉着牛走前面,我拿上一包红薯和洋芋走后面。跨过回龙寺旁边的那条沟,再顺着那坡松树林而上,穿过山梁上的那片青冈树林子,最后再往上爬一段距离,就来到了我们家的地里。

整面坡上的玉米杆早已砍收完毕,被扎成捆整齐的码在地下面的荒坡上,一畦一畦的梯地从坡跟延伸到坡顶,从山梁的东面拉到西面。一道山梁只有我们父子俩和我家的那头大牯牛,除去梁顶那几棵大椿树上传来的山雀的叫声,剩下的只有寂静。

放下犁头,调整好纤绳的长短,将枷担熟练地套在大牯牛的脖子上,父亲便开犁了。大牯牛正值壮年,力气茂壮,拉着犁头沿着犁沟往前,犹如闲庭信步毫不费力。我一开始跟着父亲后面跑,边跑边学着父亲驾牛:“哎,靠边些---哪去了---走慢些---嗐—上犁沟……”,父亲喊一句我喊一句,父亲不说我,我也觉得很有意思。特别是一沟犁完掉头时,父亲就会拉起号子:“牛儿哟---转来哎---”,声音拉得老长,还要转几个弯,抑扬顿挫非常好听,等牛转过身来,还要继续吼一段号子,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像蒙古的长调,非常好听。

我对父亲说,牛已经掉过头你怎么还要吼,不嫌累么。父亲说,“千挖万抓,不如老牛拉一铧,这么长的犁沟,牛拉完很辛苦的,再给它拉一段号子,它就不累了。”对转弯号子,我也跟着父亲学着吼过,可怎么也学不像。

到了中午时分,太阳出来了,照得山梁暖暖的。父亲脱掉身上的棉袄,搭在地边的桐子树丫杈上,继续犁地。我终于跑累了,也学累了,懒懒地靠在地埂上享受阳光的爱抚。

犁过的土地呈黄褐色,长长的犁沟整齐的一沟挨着一沟,像鸭群游过时留下的长长的波纹,新翻的泥土散发着一种独有的香味。父亲的牛号子有些沙哑,可依然那么悠扬有力,望望对面的山梁上,似乎也有人在犁地。静静地仰望天空,看着天上的那朵云从天的东面缓缓地飘到南面……

“老幺,可不能睡着啦,地上凉小心感冒,”父亲将我从恍恍惚惚中唤醒,“快去捡柴去,笼堆火烧洋芋和苕,快去。”于是我就去梁下的松树林子里捡来一些干柴和松针,将地下刨个浅浅的坑,把土豆和红薯挨个放在坑里,再在上面薄薄的盖上一层土,覆上松针,架上干柴,点燃火堆后,只需不断往火堆添柴,一会儿就能闻到土豆和红薯散发出的诱人的香味了。

“吁---”,父亲把牛停在了犁沟里,拍拍手上的泥土,跟我一起移开火堆,轻轻刨开上面的灰和土,一个个被烧熟的土豆和红薯像排队似的挨在一起勾引着我不停地咽口水。剥开红薯皮,里面露出红黄色的瓤,香甜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面钻,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烫得我哇哇乱叫。父亲却不紧不慢地享受着美味,看着我的狼狈样子在一边偷笑。

太阳很快下山,天色逐渐暗下来。随着父亲最后一段牛号子吼完,当天的犁地告一段落。父亲拉着牛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一遍又一边的复习着当天学习的牛号子,跑调的声音在暮色中非常难听,气得林子里的鸟儿也在巢里扑腾着翅膀表示抗议。

这样的记忆是多么的美好:人与自然平静而和谐的共存,原生态环境下人与牛最默契地沟通,原生态耕作方式中创造出最自然的美。这是世世代代的农民对土地最虔诚的膜拜,对古老农耕文化最朴素地传承。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时代的进步被一点点碾压在历史的轮轴之下。退耕还林的国策绿了青山却也让大片的土地成为了荒山,经济浪潮的冲击让土地成为了人们眼里最廉价的负担,大部分农耕人远离家乡出外求财,大批的耕牛被残忍地端上餐桌。

曾经漫山遍野绿的发亮的玉米林子,密密麻麻的黄豆荚子,金黄金黄的麦穗子,都已经变成一坡的枯草灌木,很难找到当年的犁沟痕迹,很少再想起与伙伴们赶着群牛在山谷茂林中欢呼奔走的情景。那承载着儿时记忆的牛号子,也化为一场遥远的梦,飘向天边,无法挽留,直至最终消失在我忧伤的视野……

不知什么时候,对面山峁峁上的耕作人已经赶着牛走了,只留下那块被犁过的黄土地恓惶的包围在荒草与树林之中。此刻,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惆怅与伤感。

骑着车返回途中,耳边隐约有听见了那熟悉的牛号子声音,但好像离自己好远好远。

郑佛洪,发表有散文小说作品等,现居陕西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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