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此书院前,当然早已做过功课,知道本院还藏有另外一块石刻,这块石刻名为“公同文契”,其实就是集资共建碑。然而我在这里却未看到那块碑,于是向寇主任请教。他告诉我说:那块碑被挡在了杂物的后面。我觉得此碑颇为重要,但在这大热天里又不好意思提出搬运这些杂物。叶老师特别善解人意,他马上跟寇老师提出能否把杂物搬开让我拍照,因为我大老远跑来这里不容易。寇主任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于是他立即搬开几个大圆桌,终于把那块碑露了出来。 《重修石梅游文书院碑记》 这块“公同文契”虽然落款儿是“乾隆四十二年”,但其讲述的内容却是从康熙六十一年谈起,我引用该碑文的最前面一段话如下:“康熙六十一年庚子,合邑绅士公建‘游文书院’原议立公同文契常熟绅士言侣白、陶退庵、汪隐湖、蒋复轩、苏幼清、谢日三、翁秋允等为有读书里山房一所,向系前任道宪刘用价置买公馆,刘去任后令嗣刘素中将产变卖料理未完,邑中绅士思此地原系名迹,应为士子会文之所,众襄义举,前后契买共价壹千贰佰贰拾两正。但屋虽公置,修葺无资,目前,已就倾颓,使产业非有专归,日久渐成瓦砾。幸遇道宪杨公祖欲于政事之暇课士会文,而未有胜地,因公恳:杨公祖捐俸伍佰两。目前为房屋起造之费,日后为会课供给之资诚为一举两得。” 原来是常熟的几位有名人物共同捐款,合计1216两白银买下了一处房产。而文中提到人物有一位汪隐湖,这汪隐湖正是前面提到的汪应铨,看来这位粗壮的状元也曾为游文书院的建设出钱出力。这块碑上总共列出了一百人的具体捐款金额,文中还称到了雍正六年,那位督粮道杨本植因丁忧而复京请求辞职,临走前,他将游文书院交给汪应铨等四人管理。 开始挪动杂物 筹集到了这么多捐款,而后是怎样列支的呢?这块“公同文契”上写的特别详细,我将其抄录如下:“头门外增建照墙一座并展拓甬道;头门三间重建;二门三间重建;看守平屋三间新建;寨门外发圈两座新建;讲堂外三面围廊十间垂花寨门一间新建;前讲堂五间重建;后讲堂五间重修;后讲堂东西厢房六间重修;厨房三件重修;学山园门两间新建;自园门起至桂花厅开筑山路一条;昭明读书台一座重建;山晖川媚亭一座重建;石亭一座重建;桂花四面厅一座重建;照厅三间新建;后轩巫公祠三间新建;游廊连院旁门共十五间新建;桂花厅后开筑涧沟一道;外围墙一带重建;内围墙一带重建;增设坑厕二间。旧存四仙桌三只;黑长几一张;圈椅四把;黑圈椅五把;单椅三把;新增考桌四十张;考櫈四十条;旧存长考桌八只;长考櫈八只;书橱四具;凉床棕垫;柜台砖台;木炕。添种桂树二十四棵;山茶廿棵;梅树五十余棵;桃树二十棵;杜鹃廿棵;桧尖冬青并杂树共廿四棵。” 终于露出了“公同文契”碑 关于这些费用的具体开支,其中有一项就提到了“昭明读书台一座重建”,由这句话表明,读书台所在的院落也原本就是在游文书院的院内,同时这份清单内还提到了院中所建起的游廊,而这游廊就是我刚刚走进读书台院内所看到者。 由这块“公同文契”可知,当年游文书院面积很大,该文中列出了本院四围的范畴:“书院四址:东至城隍庙围墙并徐姓坟;西至弥罗阁;南至听松堂三官殿并山塘王氏坟;北至山顶外围墙为界。”可见游文书院的北侧一直到了虞山山顶的位置。如此想来,各种文献将游文书院的建造者写为杨文植,这样的说法并不确切,因为这块“公同文契”已经详细列明了捐款之人,由此可知,该院是集体捐资所兴建者,而初始建造的时代则应当定在康熙六十一年的捐款完成期。 清晖阁 看到这块碑刻,让我大感满足,因为总算找到了一些相应的证据。虽然如此,我当然还想看书院的其他部分,于是从此厅的另一侧穿入。 眼前所见是一个不大的院落,这个院落占地仅一亩多,只是在其右侧建有一个不大的小阁,门楣上的匾额为“清晖阁”,此处锁着门,我望了一眼,里面也是堆放着一些杂物,余外在院落中就再未看到其他建筑。寇主任解释说,隔壁的石梅小学也本是游文书院的地界,但现在却用围墙隔了出去,且从此处无法穿过。 这一侧才应当是四照堂的正门 这个情况我未曾料到,因为我所查到的资料,有一件极其重要的实物藏在石梅小学院内,此物乃是明末大藏书家毛晋汲古阁院内的一个大石盆。而今汲古阁的旧物基本荡然无存,唯一可目睹者就是此盆了,但这个盆却看不到,当然让我大感遗憾。然汲古阁的石盆为何来到了游文书院?此事记载于《萧冲友日记》:“公校一年级课堂前,有海棠式大石盆一只,十年前,从东湖南毛子晋宅废址翻得,运往石梅,自虹桥起岸,六十人竞三日之力,始得安置,此为家大人所目击者。”看来这个石盆十分沉重,竟然动用了60人、花了三天时间,才运到了游文书院。 烈日之下 浓荫遍地 而关于此石盆的具体式样及规格,常熟日报社编的《山水印象——走进虞山尚湖》一书中有如下的描绘:“石盆呈海棠式,敞口敛足,腹微鼓。长100厘米,宽190厘米,高55厘米,正面浮雕莲花团,足刻如意头,用焦山石制成,造形古朴,用于植荷,兼作太平水缸者。其运城时间,按日记纪年推算,当在光绪三十五年,时汲古阁已早成废址矣。己酉正月,宣统尚未改元,故仍书光绪三十五年。萧氏世居虹桥下塘,冲友父名嗣宗,字阮生,石盆起岸在虹桥,记称目击,自属可信。公校萧氏尝执教也,其地向称‘游文书院’。光绪二十八年,改‘常昭学堂’。今为石梅小学之校园。” 四照堂文保牌 对于这个石盆,我多少还是有些不死心,我问寇主任可否联系石梅小学进内一看。寇主任说他原本是学医出身,在医院里工作了许多年,调到书画院仅一年多的时间,故他跟隔壁的小学不熟悉。他说这段话时,用表情表示出了歉意,我马上回应他说:“鲁迅也是学医出身,不照样成为了有名的文士!”众人闻言笑了起来。他听闻到我对石盆的关注,于是马上打电话了解情形,而后遗憾地跟我说:石梅小学内正在整修,可能是担心施工过程中碰伤此盆,故将此包裹了起来,无法拍照了。闻听此言,也只能如此了。 这个澡盆可能当蓄水池在用 于是站在院中观察着细节。这个不大的小院内除了有棵壮的树,还有几个木架,木架上摆放着莲花,而有意思的是,这些木架之上还罩上了半透明的玻璃,同时安装了一台吊扇。给莲花吹电扇,我还未曾见到过。寇主任笑着说:是本院的一位先生对种植莲花特别酷爱,这些莲花有很多名贵的品种。但我的疑问是:莲花怕热吗?寇主任笑着告诉我:这个电扇是要到下雨时才会使用,因为雨水容易让莲花的枝叶腐烂,所以要用电扇将叶片上的水气吹干。真可谓干什么事情都有单独的门道。 莲花还需要吹风扇 但无论怎样,在游文书院的所见跟我的想象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对于书院形象的描绘,王振羽所著的《瓶庐遗恨》一书中有这样一个段落:“穿堂后便是二门,二门内即是书院的教室。教室前墙有四个轩敞明亮的大窗户,窗棂雕刻着松竹梅岁寒三友图,雕工精致。里边贴上白纸,采光条件极好。室内排列着一张张书桌,既宽绰又整齐。教室前还有一个凉亭;亭中安放着石桌、石凳,是学子们课余休息之所。站在亭内,虞山北麓的景色一览无余。教室后面,拾阶而上,还有一个院落,这便是书院的后院。院内石阶两侧,各有一个厢房,这是山长和学师的书斋和起居室。沿着石阶再向上走,便是书院的藏书楼,里边有许多典籍诗文。” 这段话不但描绘出了书院的情形,同时还谈到本院建有藏书楼,可惜我无法证实眼前所见的这座清晖楼是否就是当年的藏书楼。但有一点却能明确,这里有太多的藏书家汇集于此,《瓶庐遗恨》一书中称:“当时受聘来游文书院任教的多是望重儒林的知名学者。除翁心存外,还有吴大澂、许建皓、钱泳、邵渊跃、赵烈文等人。这些人各有所长,荟萃一处,如群星灿烂,使游文书院声名远播,也使这里的学术气息空前浓厚。” 返回时看到了读书台的文保牌 这里提到的吴大澂、钱泳、赵烈文等,都是赫赫有名的藏书大家,他们能在游文书院任教,当然会使这里的藏书质量不凡。而翁心存也曾在此院当领导,他的小儿子翁同龢以及他的长孙翁曾文,也都是游文书院的毕业生。 想到这一层,我有如是踏在那么多前贤曾经走过的土地上,顶着这样的酷暑,还劳驾这么多的朋友,同时还有四位美女相伴,我觉得这一切都能感动这里曾经的大藏书家,他们一定能够赐福于我。一念及此,我竟说出了:却道天凉好个秋!我的这句得意让众人望着我,他们心里肯定在说:这个韦力是不是被太阳晒得神经错乱,开始说胡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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