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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学堂微电台 | 宋词三百首 | 踏莎行·候馆梅残

 黑玫瑰可以开放 2017-02-14

踏莎行·候馆梅残

欧阳修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老师讲解

这首词的主人公是一位浪迹天涯的旅人。上片描绘羁旅途中旅人触景伤情的感受下片通过他的想象勾画出思妇对自己的无尽思念。上为实景下为幻像


开首三句“候馆悔残,溪桥柳细。草熏风暖摇征辔。”展现了初春的物象景色:梅花凋残,嫩柳萌芽,流水潺潺,大地青草芬芳,空中暖风荡漾,在盎然春意中我们仿佛看到一位旅人策马远行。这里“候馆”、“溪桥”、“摇征辔”,既交代了主人公的旅人身份,又以景物渐次变化,表明摇动马缀的行进情状,形成浑热一体的功感,使静止的物象充满活气。“梅残”、“柳细”、“草熏风暖”,均一语双关,既点明时令为明媚和煦的初春,又隐寓种种别情。候馆梅即是驿梅,南北朝时访规曾寄梅好友范晔,并赠诗:“折梅逢异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卿一枝春。”后人遂以驿梅表示对亲友的思念。柳,素是赠别之物,细柳轻腌,自然撩拨起离别愁情。“草熏风暖”化用江淹《别赋》“闺中风暖,陌上草熏”句,无疑也融入了别情。景本无意,但到词人笔下,却处处露出惆怅的面容。此处,画面构成了特定意象,文字又丰富了画面的意蕴,两者相得益彰。


接下四、五句“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仍为摇动马缰徐行之状,旅人深感沿着漫漫路途走下去,空间距离拉长,时间隔绝加深,离别相思之苦更无穷尽,正如眼前的迢迢春水,绵绵无绝期。


这里抽象的愁思化为可感可触的具体物象,融入景色,贴切自然。当然,以流水比离愁并非此词首创,前有李煜《虞美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后有秦观《江城子》:“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等。在这首词里,欧阳修的非凡艺术创造力并不表现在化用了一个比喻,或借用了某种手法,而在于对词的整体艺术把握。他没有满足于前人对离愁别绪的种种表现手段,如宣泄、排遣,移情于物等,而是力图创造出一种新的心理解脱方式。著名现代心理学家荣格认为,一个人“只有当他适应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也就是说,当他同自己保持和谐的时候,他才能以一种理想的方式去适应外部世界所提出的需要。”欧阳修在词中所寻求的正是这种保持心灵和谐方式,他极为巧妙地突破了单一时空观的局限,匠心独运地建构起两个时空天地。上片的梅柳风草,迢迢春水,都是现实时空内的物象,凝聚着满怀愁思,一腔别恨。但是在孤独的旅途中,旅人难以忍受精神的寂寞和内心的惆怅,他渴望对心理缺憾有所慰藉和爱抚,希望虚空的灵魂有所满足,这在现实中自然无法获得。于是,旅人便向流动不息的内心世界索取心理补偿,超越现实,创造出一个想像时空,以自我假想为理想方式去适应情感的需要,下片就是想象时空和内心世界的具像化,作为心灵的补偿,旅人的情侣必然是其中的主角。


下片开头三句“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栏倚。”刻画了想像境界中的思妇形象。柔肠寸寸断裂,描写其内心之苦闷,粉泪盈盈欲滴,形容其外貌之悲戚,登高倚栏远望,更反映出思妇愁绪缕缨的情态。李煜《浪淘沙令》中有“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一句,这是亡国君主的自叹,柳永《八声甘州》中有“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遇,归思难收。”一句,这是囿于眼前景物、单一时空的乡思。这首词中“莫近危栏倚”却是现实时空与想象时空的勾通,此刻旅人跨跃时空界限,从现实走进想象境界,觅到了思妇。但思妇悲痛欲绝之状,使他于心不忍,便用旁白式的话外音进行劝慰。“莫近”两字,深情依依。不过,这种劝慰是有限度的,即隐身不露,因为一旦旅人切入画面,直上高楼,与情侣相见,解除双方的苦恼,那么这首词顿显淡而无味、俗而又俗了。此处绝妙就在于旅人虽有不忍,却又决不愿意“破坏”这种状态,而且恰恰相反,他所希望的倒正是思妇愁苦万分的模样,以此维系心理平衡。反过来设想,如果思妇正在自得其乐地观赏春景,那么这位旅人还能得到一种心灵的安慰吗?


结尾两句“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欧阳修写得更是韵味醇厚。思妇极目远眺,寻找旅人,可是远方横绝着座座春山,挡住视线,旅人远在春山外行走,无处觅寻,只能相思永驻,绵绵不绝。这两个结句很容易令人想起范仲淹《苏幕遮》中“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的名句,古人、今人都将两者同类相比。殊不知单从字面上看,确有相近处,但细细玩味,就可发现感情色彩完全相反。范词是怨恨芳草无情,一直延伸到斜阳外,而欧词则是旅人自设春山若许,挡住思妇目光,让其永远保持刻骨铭心的相思状态。下片虽是独立描摹思妇,但这种思妇不是客观的,而是主观的,她完全是按照旅人愿望塑造的,是作为心理补偿形象存在的,与其说她是“人物”,莫如说是求得心蕴和谐的一种“理想的方式”。让自己的别恨与思妇的离愁,如同春水潺潺不尽,并且在空间和时间上无限地拓展开去,纠结起来,不正是旅人在羁途中的最大慰藉吗?不正是在特定情景中,爱情的特殊表现形态吗?


创造相对独立的两个时空,让现实人物在不同时空的交错、勾通中,得到心理满足,形成意识流动的广阔天地,让旅人通过自己幻想的情侣形象,获得情感慰藉,并将这种慰藉长久地伴随在寂寞的旅途中,便是欧阳修创作这首词的中心构思。几乎所有描写离情别绪的诗词,都在埋怨、感伤相思的人长和痛苦,唯独这首欧词反其道而行之,写出了双重相思,并且以假想相思的久长来造应本体相思的需要,从而折射出主人公的痛苦。艺术的生命力在于创新,单凭这一艺术表现方式,本词就具有永恒的审美价值。


欧阳修的词风深婉、清丽,且透出“豪宕的意兴”,这是冯延已所不及的,此词即为一例。它写的是别恨离愁,却自有解脱方式,比起冯延已“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的叹息、柳永“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的感伤、以及李清照“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的苦闷,便自然显现出一种洒脱、豪宕的气度和情韵来。

东学堂微电台 《宋词三百首》节目

播出时间:每周二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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