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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安庆 | 那个叫“走走”的女孩子,和未发生的爱情

 怀旧的老槐树 2017-02-14

我站在讲台上,看见教室的后门悄悄地开了,走走和朋友着凳子进来坐定,看我上课。
我竟有些慌乱,只顾埋头上课,不敢抬眼看她们。可是在眼睛的余光里,我能感受到那一双眼睛始终跟着我走。

大四时学校安排我们去各个学校实习,我跟我们中文系几个同学被分配到一所高中。一起到这所高中来实习的,还有外语系、化学系、体育系等几个系的同学,我们之间相互在学校并不认识。高中又安排我们到高一年级组不同的班级,随着任课老师实习。忙忙碌碌几天,我们实习的一帮人在一起办公玩耍,处着处着就都熟悉了。
那高中学生宿舍后面是一处山坡,学校用心地利用这个地势,从山下修建亭廊一直延伸到山顶,正好盖了一座亭台。一路走去,竹林萧萧,阳光碎碎地在廊上闪跳,风挟着校园外面田野清新的空气拂面而来,让人总闲暇时候总忍不住过来转转。

我跟隔壁班的女生是极好的朋友,时不时上完课,我们就相约到这山坡来转悠,边走边谈如何上好课,如何跟学生处好关系,如何写教课大纲。有时候,她又会拉上跟她住一个宿舍的女生。
那女生是外语系的,剪着齐齐的刘海,浓密的黑发在脑后束成马尾辫,眼睛好似汪着水一般乌黑,穿着月白色雪纺衫,深蓝色牛仔裤。她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内秀安静的女孩。
我跟朋友在谈着《红楼梦》,她挽着朋友的手,静静地听着。为了不至于冷落了她,我说话的时候,会去看看她,让她也一起来谈论。在我们鼓励下,她也开始谈她喜欢林黛玉,说她读了几遍红楼梦。余下的时间我们就开始各自说起喜欢的红楼人物了。
她的办公桌在我和朋友的对面,时不时她会窜过来说话。原本那个娴静的印象竟是个错的。相反她是个非常活泼的女孩,整个办公室她笑声最多。

我们聚在一起,也说起教课的时候出现的各种笑话,她每每听着就靠在朋友的肩头笑个没完。朋友轻轻拍她的脸,“哎呀,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你今天都笑了八百回了!”刚说完,她又咯咯地笑倒在朋友怀里。
我们一上完课,就相约着去山坡聊天去。有时候带着书去后山朗诵,我特别喜欢读那首穆旦的《赞美》,每每念之,她们都说朗诵得很有感情;她们呢,喜欢合唱《红楼梦》中的《枉凝眉》、《抛红豆》,唱到最后我也加入进来。我粗哑的嗓子一开腔,她就唱不下去,又笑个没完。
我说你就叫“走走”吧,因为她的名字中有“婷婷”二字,反而叫之,也贴合她爱闹的个性。
这个绰号,没几天就被大家传开了。走走,我们去打水!走走,你的手机借我!走走这个,走走那个,她也答应个不亦乐乎。

来实习的人都很喜欢她。开始有男生约她课余的时候去市区玩。她从外面跑到办公室,那时我正在批改学生的作文,她说:“有人要我去市区玩,我要不要去啊?”我很奇怪她为什么跑过来问我这个,就说:“你去啊!”她哦了一声,又说:“那是个男生啊!”我觉得她说得莫名其妙,“男生就男生啊,去玩玩又能怎样?”她一声“好吧”,慢慢地走出了办公室。
晚上她们玩完回来,一起吃饭的时候,我随口问她玩得开不开心。她抬头看我,眼睛睁得大大,摇摇头。我就没问下去,继续吃我的饭。朋友谈论起下午上课时的情形,她也是恹恹的不说话,只在一边盘弄手中的勺子。问起她什么,她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想着她有心事,我也不好过问什么。
第二天晚上,我们在办公室办公的时候,她又过来,拿着手机给我看。我一看去原来是上次邀请她去市区玩的男生,这次邀请她去溜冰。我哈哈一笑,说这男生肯定喜欢你哦。她把手机拿过来说,“我不去!”“那你既然不去,就回绝他呗!”“怎么回绝?”我又给她出谋划策,如何既能回绝那个男生又能达到不伤害他的效果。
到了我们自己逛街,陪着朋友和她两个女生,到百货市场去淘货。走到女生装饰品小店,耳坠、耳环、手镯、项链、十字绣,五彩斑斓,一时间让人还真难以选择要买哪个。
我本来对这些是毫无兴趣的,就站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她过来拉我。我说:“这是你们女生待的地方,我进来干吗啊?”她拿起两粒耳坠,一粒是翡翠绿的,一粒是珍珠粉的,问哪个好看。
我其实也分辨不出好歹,随便指着翡翠绿的说这个还可以。她立马放下另外一粒,把翡翠绿的拿在手中。又拿起丝巾,一块是桃花红,一块是海天蓝,我说红的好看,她就拿了红的。

一路下来,都是我说哪个好,她就定下哪个。我开始有些不安:“我其实是乱说的了,我根本不懂这些的!”她抬头笑吟吟地看我,“你看这两个,哪个好看?”
买完东西,我们准备去另外一条街道去吃久负盛名的小笼包子。沿着马路走去,一辆专为婚礼用的老爷车开了过去。她雀跃地跳起,“我要和你坐那辆车!”我笑了起来:“你疯了!那是结婚用的好不好!”她跟朋友做了个鬼脸,我们又往前走。
我们实习老师常常约着去校门外面的小餐馆吃饭。男生们好些懒的,就让我们去吃饭的给他们带饭。结果只剩下我一个男生,跟着一帮女生坐在餐馆里。那个时刻还真有点像是贾府中的宝玉,被一帮姐姐妹妹们围着。
吃饭呢,不能剩下,菜吃不完,她们要我负责全部消灭掉。她夹在中间,问我咸不咸,要不要喝米汤。我跟她们说,我九岁的时候拿着凳子站在灶台沿儿炒菜的光景,还有冬天去结了冰的池塘洗菜,手冻得跟现在吃的胡萝卜似的。

第二天上午去办公室,朋友过来悄悄跟我说:“走走昨晚哭得很凶!”我问为什么,“因为她梦见你小时候做饭被你爷爷追着打,就哭醒了。”说完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朋友别有意味地看着我,我哗啦哗啦拿着教科书看。
到了中午,在天天去吃的那家饭店,我见到了走走。我们坐在那里等着饭菜,她果然是哭过的样子,眼袋都有了,脸色也很憔悴。问她话,她就抬起头,眼睛大大地看着我。想着她心情不好,我就乱七乱八地讲了好些笑话。她突然看着我说:“我好喜欢你!”
当时朋友去盛饭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对着她卡壳,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大声地说:“我喜欢你!”我啊了一声,慌乱地答道:“你喜欢我的课啊,那你常来听啊。”她的眼睛幽幽地看了一眼,朋友把饭一端过来,她就埋头吃饭去了。
这太意外了!吃完饭,我一边上楼回宿舍,一边内心里翻腾着各种想法。像是一场梦一样,这是真的吗?她真的喜欢我吗?她为什么要喜欢我啊?我这么普通,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啊?那我喜欢她吗?这些想法缠绕在一起,我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那时候我没有恋爱过,根本不懂如何去面对这样的情形。我把朋友悄悄地拉出来,情况跟她一说,她咳地一声,“她喜欢你,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偏偏你倒像是个木头一样。你想想啊,她要是不喜欢你,会在挑东西的时候让你帮忙挑?她要是不喜欢你,会跟你说要和你一起坐那个老爷车?你傻不傻啊?”
我听她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我还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她又说起,“走走跟我在一起时,总是在说你呀。你想一个女孩子家能随便跟人家说我喜欢你吗,你还那么敷衍人家!”
再次当我上课的时候,我站在讲台上,看见教室的后门悄悄地开了,走走和朋友各自拿着凳子进来坐定,看我上课。我竟有些慌乱,只顾埋头上课,不敢抬眼看她们。可是在眼睛的余光里,我能感受到那一双眼睛始终跟着我走。
下了课,我们又按照惯例去吃饭。这一次饭吃得好尴尬,大家都讪讪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朋友指出我上课的几个讲错的地方,而走走只是筷子夹起米粒,又放下,又再夹起。

办公室又有走走的笑声,她的学生们都喜欢找她来玩。而一直邀请她出去玩的男生,频繁地发短信、打电话给她,她也不理会。一切如旧,我怀疑那天的事情只是我的一场幻梦。我有时候真想跑过去问问她,有没有这回事情,终究还是罢了。
阳光正好时,山坡上的灌木丛、亭台、走廊,晒满了学生花花绿绿的被子。我们站在山顶,放眼望去,远处的市区在微茫的金光中。走走和朋友坐在草地上,而我知道我们再也不会一起到这里了,因为我们的实习要结束了。
实习结束那晚的告别宴会后,我早早回到宿舍去收拾去了。等宿舍的人都回来了,才听说宴会后出了状况,那个一直追走走的男生突然在醉酒后嚎啕大哭。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我们就拿着行李悄悄上车出发了。走走坐在我边上,她显然是睡眠不足的模样,气色不是很好。车子开动,她拿着手机一条一条删着短信,都是那个男生发的。我唐突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立马闭嘴。她又侧身歪倒窗户边睡去了。

回校后,我们少有联系。我们的校区也不在一处,见面更是没有了。毕业的那天,我去她的校区拿证书,远远看见她站在一棵玉兰树下,就走了过去。
她笑得很灿烂:“好久不见,你怎么样?”我说还好啊,就是得赶紧找个工作了。她点头,祝我好运。我们就此别过。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只是从朋友那里听说她去了南方。再后来,朋友自己结了婚,生了孩子,跟走走也没有了联系。
很多年过去了。走走,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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