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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20
俞天任
导读
所谓“失踪”，只是接受研修生的团体的说法，实际上这些人都在，而且里面不少人都还有时间长短不一的合法在留资格。有人会给这些失踪者介绍工作，当然要收费，整个链条就是这样运行的。 好几年前的事了。 晚上，一个关系户打电话来说一台笔者设计的设备出了问题，要笔者去解决。 到了那儿以后发现原因是因为他们工人的误操作，抬头一看那些工人都是肤色较黑的陌生面孔，平日白天里似乎没有看到过。笔者就问他们社长：“这都是哪儿人？听的懂日语吗？” 社长说：“是从越南来的研修生。能听得懂日语，但不一定理解。你告诉我怎么做就行，我再想法子教他们”。 笔者又问：“你们也开始接受研修生了？” 社长摇摇头：“没有办法。利润率太低，所以机器不能停，但是日本人本来就不愿意上夜班，再加上我们这里本来就大多是附近的家庭主妇，更不能上夜班了，只能找外国人研修生。” 笔者关心的是：“费用怎么样？” 社长说：“和用日本人也差不多吧，但是用起来方便，整个来说还是便宜。” 几个月之后笔者又去了那家关系户，看到那些越南人似乎又不认识了。就觉得是不是这些研修生的在留时间太短，担心这样会不会影响产品质量，谁知道社长的回答是：“什么啊，原来的几个全跑了，这是新来的。” “跑了？跑哪儿去了？” “听说在大阪心斋桥的越南料理店。” “那你们还不去找回来？怎么说你们也有管理责任的。” “我们能怎么办？日本是法治国家，我们又不能限制人家的人身自由，他们要走，我们没有办法。” “那生产怎么办？” “这不又来了新的嘛。” 这里的“研修生”是指，根据“外国人研修制度”来日本学习各种劳动技能的外国人。 “外国人研修制度”一开始是上世纪60年代为了方便培训在海外投资的日本企业的当地雇员来日本培训而设立的制度，后来用来为发展中国家培养人才，本来是一个不错的制度，但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漏洞百出，广为人诟病的制度。 随着少子老龄化问题的逐渐深刻，日本的劳动力不足成了大问题，尤其是日本人所敬而远之的所谓“3K工作”（3K是指危险kiken、肮脏kitanai、辛苦kitui，这三个字日语发音的第一个字母都是K）的劳动力更是极度不足。 资料图：日本劳动力供不应求。 外国人可以在日本工作。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公布的数据，2016年10月底在日本工作的外国人为1083769人，其中中国人最多，344658人，占31.8%，接下来是越南人，15.9%，172018人。 这些人分成了四类，第一类是“基于身份的在留资格”，就是那些有永居权或者其他身份可以就业工作的外国人；第二类是“资格外活动”，就是留学生从事留学资格之外的工作，日本法律允许留学生每周可以工作28个小时；第三类是“专门或者技术领域”，这是指持工作签证来日本的外国人。日本对三种人颁发工作签证：研究人员，技术人员和厨师，但要严格审查雇佣企业和被雇佣者的资格，雇佣企业还要提出令人信服的雇佣外国人的理由。笔者就是持技术人员的工作签证来日本的。 因为最近《产经新闻》的报道而成为了话题的是第四类的“技能实习”，也就是使用“外国人研修制度”来日本的外国人。从法律上来说日本不向外国人开放单纯体力劳动工作岗位，但是现在大量单纯体力工作岗位缺人，这样原来宗旨是援助发展中国家的“外国人研修制度”就被用来解决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了。 1993年，这个本来是“学习”的制度被加上了“技能研修”的内容，理由是除了学习之外，也需要练习学到的技能。原来不超过一年的研修期间改为在通过了某种相关的专业考试之后可以再延长两年，加起来是三年，这样就可以用来作为解决日本劳动力不足的一个辅助手段，制度开始了蜕变。 这个制度由法务省、外务省、厚生劳动省、经济产业省和国土交通省共同管理的公益财团法人“日本国际研修协力机构”管理，由它出面和其他国家有官方背景的（中介）组织联系接受人员然后派遣到日本各地。因为名义上是研修而不是工作，所以不能向研修生发工资，只能给很少的生活津贴。这样就有日本中小企业利用这个制度来获得廉价劳动力，发生了不少限制人身自由，侵犯人权的事件。这是一个法律的灰色区域，因为本身研修生就没有工作的资格，所以除了发生了严重侵害人权的事件之外，日本有关最低工资，工作时间的法律很难保护研修生们。 出国劳务专场招聘会。供图 在原来计划经济的时候，去国外工作全部归类为“劳务输出”，项目由各地科委管理，人员由各单位派出。虽然派出的个人的收入全部上缴，但是除了原来的工资之外还有津贴，再加上还有免税家电产品指标，对于派出的个人来说是美差，现在在某邻国还能看到这种情况。但在现在人事关系已经放开，而且公民也可以自由领取因私护照的时候，被国外公司聘用就无法由政府管理了，这样日本的工作签证就分离了出来成为个人的自由。但是日本的这个“外国人研修制度”还是只能通过中介公司处理。 网上可以看到一些内容极为苛刻的所谓“合同”，其实那是研修生们和国内中介公司订的合同翻译成日语之后再交给日方的，其实没有任何法律效用，因为不少条款本身就违反了日本法律。 这些中介公司是很有问题的，他们本来就收了中介费，但还要收一笔多少不等的“押金”，说是防止失踪。实际上从后面可以知道，这些中介公司不需要为研修生失踪负责的。 经常能看到在日研修生受人欺压的报道。其实那样的企业和老板是少数，更多的研修企业还是遵纪守法的。笔者知道有些企业为了方便和研修生管理甚至出钱请教师教研修生日语，也有为了改善研修生的经济状况提供食宿方便的。 有时候问题会变得很奇怪，黑心企业当然可恶，但有时候研修机关的遵纪守法也并不是所有研修生们都需要的。有些研修生们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能让他们自由卖力打工的环境。 注意一下研修生被残酷剥削的报道就会发现基本上都是发生在比较早的时候，发生在最近的很少。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了欺压研修生的环境，研修生们有了一个“失踪”的选择，实际上有时候“失踪”并不一定是什么坏事。 《产经新闻》有一则报道说近五年来失踪的中国研修生超过一万人，但实际上的数字应该可能远远不止这个数字。 从笔者知道的情况来看，研修生的津贴基本上在10万日元以下，折算成人民币大约比6千元多一点。即便是研修单位提供了免费食宿，这个数目也不一定能符合一些研修生们离乡背井飘洋过海所追求的经济利益。只是安于研修工作在经济上肯定不行，而且那些“研修”的内容基本上在回国之后也是用不上的。这个时候出现的就是“研修生失踪”现象。 现在“外国人研修制度”的问题已经不仅是是经济剥削或者侵犯人权了，这个制度几乎成了一个走私劳动力的手段，当然只是特定的几个国家。这些国家在日本存在着一个完整的“研修生失踪”产业链条，研修生到了日本之后大约在半年之后就有会人主动来联系“失踪”事宜。听说为什么要半年之后是因为日本的管理单位在半年之后会跟踪调查，了解情况，安排相关资格考试。如果能够通过这些资格考试就可以拿到追加的两年在留资格。 所谓“失踪”，只是接受研修生的团体的说法，实际上这些人都在，而且里面不少人都还有时间长短不一的合法在留资格。有人会给这些失踪者介绍工作，当然要收费，整个链条就是这样运行的。 应该说日本政府也知道这个“外国研修生制度”满是漏洞的事实，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因为这个制度在为发展中国家培养人才方面已经没有什么贡献了，即使废除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之所以不废除的原因一来是负责这项工作的都是“下凡”的退休高级政府公务员们，二来是日本社会的现实也使得这个制度不能废除，否则3K工作会出现很大的劳动力出口。 按理说出了问题的接受团体或者实习机关要受处分，甚至吊销接受资格，但从2010年之后没有任何接受团体和实习机关受到过处分。实际上就可以认为是默认了研修生失踪是可以接受的，反正在哪儿都是为日本做贡献，何必分彼此呢。所以这几年研修生失踪事件不断增加。 这就是前面说到的笔者的那个关系户可以不在乎越南研修生失踪的原因。只需找JITCO的办事处去再要几个人就是了，甚至还可以先囤积几个起来预备正在干活那几位什么时候失踪。这家企业的岗位对技术要求很低，所以他们连人贩子上门来兜售的失踪研修生都不要，因为那要付更多的工资，就现在这样只付一年半载的生活津贴对他们公司的经济效益最有利。 听起来挺吓人的“研修生失踪”，并不是发生了什么命案，其实就是在经济利益驱动下的一种自然选择。 【注】本文原标题为《研修生失踪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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