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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第二十六

 巴九公 2017-03-09

何焱林

阎文 

第二十六  言晚出武成泰誓仍存改元观兵旧说

 

理学之明,肇自周程,而朱子谓,先此诸儒欧阳永叔、刘原父、孙明复亦多有助,盖运数将开,义理渐欲复明于世也。此说是也。书无逸称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诗大雅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其所为受命之说,如是而已,无称王改元事也。自周书以文王受命九年春在镐,而改元之说兴,自太史公书以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称王之说兴。由汉迄唐,容有辩其不称王,未有辩其不改元者。欧阳永叔泰誓论出,而文王之冤始白。礼记中庸称武王一戎衣而有天下,乐记称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无所为观兵更举之事。自伪泰誓三篇兴,以观兵为上篇,伐纣为中下二篇,以合于书序十一年伐殷,一月戊午渡孟津之别。太史公书悉详载之。由汉迄宋初,未有敢辩其非者,而伊川程子出,则谓武王无观兵,而武王之冤始白。是即张子所谓此事间不容发,一日之间,天命未绝,则是君臣。当日命绝,则为独夫之意也。大哉言乎,三代以下所未有也。今试平心易气,取晚出武成篇读之,我文考文王,诞膺天命,以抚方夏,惟九年大统未集。非即受命改元之妄说乎?泰誓上篇曰,我文考肃将天威,大勋未集,肆予小子发,以尔友邦冢君观政于商,非即三年服毕,观兵孟津之说乎?又曰,惟纣罔有悛心云云。予小子夙夜祇惧,以尔有众,底天之罚。非即归居二年,闻纣虐滋甚,更遍告诸侯,东伐纣之说乎?凡此书出于魏晋之间,群言淆乱之日,皆历有明征,而世之儒者,必欲曲为文解,以九年为自专征始,观政为非观兵。若以此晚出诸篇大有异于伪泰誓者,呜呼,其亦未知思也已矣。

按朱子又谓,欧公泰誓论历破史迁之说,亦未见得史迁全非,欧公全是。盖武成有惟九年,大统未集。以文王享国五十年推之,九年当从何数起?且如武王初伐纣曰:惟有道曾孙周王发。此岂史臣于未即位前便书为王邪?到这里总难理会,不若只两存之。余谓朱子犹未确信梅氏书为伪撰。若果信为伪撰,则此等难理会处,俱可不攻自破。西伯不称王,说已彰著。武王称有道曾孙周王发,则从未经拈出,盖墨子兼爱中篇云:昔者武王将事泰山隧,传曰泰山,有道曾孙周王有事,大事既获,仁人尚作,以祗商夏,变夷丑貉,虽有周亲,不若仁人,万方有罪,惟予一人。玩其文义,乃是武王既定天下后,望祀山川,或初巡守岱宗祷神之词,非伐纣时事也。伪作武成移为伐纣时事。自难理会。论语载虽有亲四语于大赉后,谨权量之前,俱初定天下事。亦自相类。伪作泰誓者又割入中篇中,更间隔以真泰誓,反若墨子引古,一似今人好集句为文者矣。

又按:西伯称王亦不始史记,伏生尚书殷传已有之。其远则自文王世子篇来。武王对文王曰,西方有九国焉,君王其终抚诸。郑氏注言君王,则既受命之后,不尔,何以呼王?余谓梦龄事之虚妄,先儒具有明辨,独怪孔颖达疏尚书,见孔传无称王字,遂力以文王称王为无。疏毛诗见郑笺有称王说,遂力傅会称王当在六年伐崇后,以至疏礼记亦然。真所谓从孔则废郑,从郑则废孔。唐人义疏之学之拘如此。

又按史记楚世家,楚武王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左氏宣三年传,楚庄王伐陆浑之戎,遂观兵于周疆,问鼎之大小轻重焉,观政观兵,皆咄咄偪周,同一无君举动,以拟武王,非其伦矣。

又按国语,先王耀德不观兵,韦昭注:观,示也。据此当读为贯,非观示之观。下文又有且观之兵义,益见。然史记东观兵至于盟津,左传僖四年,观兵于东夷,宣十二年观兵以威诸侯,皆读如字亦可。惟蔡氏集传于西伯戡黎篇目下云,史记尝载纣使膠鬲观兵,膠鬲问之曰:西伯曷为而来。,此观兵二字用得不妥。且史记并无其事,出吕氏春秋耳。吕氏原文是殷使膠鬲候周师,候周师自胜观兵,古人书籍岂容妄更之乎。

又按孟子集注引张子语,下继曰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武王安得而止之哉?分明不信殷周两本纪,齐太公世家。还师复归之事。既不信,复得又袭用其上文。不期会盟津云云。余曰,史记刘敬传说高帝曰,武王伐纣,不期而会孟津之上,八百言诸侯皆曰纣可伐矣,遂灭殷,朱子正本此,岂若蔡传之荒略乎。

 

阎谓

自《周书》以文王受命九年春在镐,而改元之说兴。

何按

阎所指《周书》实《逸周书》,其《文传解》第二十五有:“文王受命之九年,时维暮春,在鄗召太子发。”此之谓改元说,即以西伯昌受命之年,为周之元年。

《史记·周本纪》“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此称王说。

历史总要纪年,《尚书》虽称记言,亦属历史,本当纪年,但其年代久远,国人早无逐年录史之习,《春秋》前无编年史,共和(公元前841)前无连续年代记录。《尚书》纪年不仅少,且间断。《商书》古文《伊训》有“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古文《太甲》中篇有“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之录。他无年之载。

《周书》纪年较多,其开篇《泰誓》即有“惟十有三年春,大会于孟津。”《泰誓》中、下亦有日、时之载。今文《牧誓》有“时甲子昧爽,王至于商郊牧野。”他如《武成》、《洪范》等亦有年时记载,但皆不连贯,不赘。

一、姬昌称王否?

欧阳修于宋仁宗景祐四年作《泰誓论》,力排周文王姬昌称王改元之说。朱熹引为同调,认修为义理学之先声。然欧氏之论确否?

(一)周谋商久。

《诗·鲁颂·閟宫》:“后稷之孙,实维大王,居岐之阳,实始剪商。至于文武,缵大王之绪,致天之屆,于牧之野。”此为周后人追述前王功烈,可信。周自太王由豳迁岐,一个重要目的:剪商,打商主意。其时纣出生也未,史无确征,但由太王、王季而文王,已经三传,至武王伐纣,已历四世,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则由太王迁岐至武王伐纣,已历百年,故太王迁岐时,纣未出生,自然无纣“惟妇言是用……”等恶行,无商当伐之由头,但伐商之谋,已成竹在胸。“平心易气”而论,周之剪商,非商有不可赦之罪,而在周欲光大其业。

《诗·大雅·文王之什》第一章有句:“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意为文王受天命维新,即自文王始,已将取殷代之提上行事日程。其第四章有句“商之子孙,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服于周。”不即丕,大,不亿,亿古为十万,即超过十万。侯有乃、惟意。意为商之子孙虽过十万,但天命其臣伏于周。其第七章末二句“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即万邦皆信服文王。

《诗·大明》第六章“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缵女惟莘,长子惟行。篤生武王。保右命尔,燮伐大商。”

谋商斥商之诗不少,略举此,以见周谋商久。诗虽周后人所写,反映当是实情,非周后人有意构陷祖先。

周谋商不仅《诗》有述,史亦有记。《史记·周本纪》:“古公有长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历,季历娶太任,皆贤妇人,生昌,有圣瑞。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长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人亡如荆蛮,文身断发,以让季历。”

自家天下始,传位以嫡长,虽然商有兄终弟及之例,仍以嫡长嗣位为正。古公不传太伯、虞仲,而传季历,在季历子昌有圣瑞,在“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所谓兴者,得天下之谓也。得谁之天下?自然是商之天下,故周不臣之心,始自太王!

《史记》复称:“古公卒,季历立,是为公季。公季修古公遗道,笃于行义,诸侯顺之。  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西伯曰文王,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伯夷、叔齐在孤竹,闻西伯善养老,盍往归之。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

吕尚之得,尤具戏剧性。《史记·齐太公世家》称:“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螭,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于是周西伯猎,果遇太公于渭之阳,与语大说,曰:‘自吾先君太公曰当有圣人适周,周以兴。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故号之曰‘太公望’,载与俱归,立为师。”无论昌做梦否,得吕尚则是真得,且“吾太公望子久矣”。望子何为?兴周也,兴周何谓?谋商天下也。姬何一日忘商天下?

布信诸侯,集聚人才,其志不在小矣,谋商之心越疾矣。若为忠臣,则当宣扬君上之仁德,荐人才于朝廷。树己之德,攫才为用,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欧阳、朱熹等争文王称王、改元也未,不在历史事实,而在将文王理想化,树文王为臣则忠,为君则仁之标杆形像。

此等人才之得,于周之兴,大有裨益。《诗·大明》有曰:“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

古公至西伯发,四代皆为商臣,四代皆尽全力谋商,其可谓忠臣乎?

(二)、欧阳氏论未必善

欧阳修《泰誓论》:“《书》称:商始咎周以乘黎。乘黎者,西伯也。西伯以征伐诸侯为职事,其伐黎而胜也,商人已疑其难制而恶之。”

关乎此,《史记》有录:“崇侯虎谮西伯于殷纣曰:‘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响之,将不利于帝。’帝纣乃囚西伯于羑里。闳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纣大说,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曰:‘谮西伯者,崇侯虎也。’西伯乃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炮格之刑。纣许之。”崇侯虎真商忠臣,周姬昌真谋商者,有何疑义!

是西伯未乘黎,已有崇侯虎潜于纣,周有异志。然纣不省,贪昌之贿,惑昌之“忠”。《史记》曰:“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于是虞、芮之人有狱不能决,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让畔,民俗皆让长。虞、芮之人未见西伯,皆惭,相谓曰:‘吾所争,周人所耻,何往为,祇取辱耳。’遂还,俱让而去。诸侯闻之,曰:‘西伯盖受命之君。’”

《史记》所据者《大雅·绵》。其第九章有曰:“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毛传》:谓“质,成也。成,平也。蹶,动也。……天下闻之,而归者四十馀国。”《笺》云:“虞、芮之质平,而文王动其绵绵民初生之道,谓广其德而王业大。”无论昌称王否,都在集聚力量,挖纣墙脚,广其德之目的在“王业大”。天下闻而归之四十余国,当非虚构。否则,何来《论语·泰伯》:“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文王蹶厥生”还有一层意思,即无论文王称王否,昌已俨然王者,断虞、芮之颂,纳四十余国,皆王者之事。文王已经“蹶厥生”了。

《逸周书·程寤》今只存篇名,然其残章断简见于《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等书,陈逢衡谓此事所载,莫古于《潜夫论》,其《梦列篇》云:‘太似有吉梦,文王不敢康吉,祀于群神,然后占于明堂,并拜吉梦。修发戒惧,闻喜若忧,故能成吉,以有天下。’又《博物志》云:‘太似梦见商之庭産棘,乃小子发取周庭梓树,树之于阙间,化为松伯棫柞,觉惊以告文王。’”说明昌、发父子,已经在造舆论,为灭商作铺垫。此事至少早期在其核心成员间传播。

西伯阴行善,一个“阴”字道尽西伯策略,明忠商纣,暗结与国,广布仁声,以收人心。或人问,诸侯中何无人向纣告发西伯不轨之行?一则诸侯慕西伯之仁风,再则有崇侯虎潜西伯,而为纣供称“潜西伯者,崇侯虎也”,崇终为西伯伐灭之前鉴。谁还愿说,还敢说?

西伯之贿,得纣欢心。有纣敇令,西伯无所顾忌,史称“明年伐犬戎。明年伐密须。明年败耆国。殷之祖伊闻之,惧,以告帝纣。纣曰:‘不有天命乎?是何能为!’明年伐邘,明年伐崇侯虎,而作丰邑,自岐下而徒都丰。明年西伯崩,太子发立,是为武王。”

纣贪西伯之贿,信西伯之忠,恃天之大命。根本就不把西伯昌之行当一回事。

欧阳子曰:“使西伯赫然见其不臣之状,与商并立而称王,如此十年,商人反晏然不以为怪,其父师老臣如祖伊、微子之徒,亦默然相与熟视而无一言,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

欧阳子竟未读《西伯戡黎》耶?未读《微子》耶?祖伊、微子何曾“相与熟视而无一言”?对于其言,纣之答很简单:“呜呼,我生不有命在天!”别的事劳驾您别管。

至于姬昌称王否,余亦以为,其生犹未称王,便于以西伯之名行事,《西伯戡黎》得入《商书》;伐崇,纣视而不问不管。此即后世“缓称王”之策也。

阎所谓“一日之间,天命未绝,则是君臣。”古公迁岐,“实始剪商”,古公与商,非君臣乎?其时商之当国者非纣,商之政犹未糜坏,古公以臣谋君,岂非谋反?姬昌私断虞芮之颂,纳四十余国,昌非商之臣乎?《逸周书·文传解》,姬昌以王霸之术训诲其子发,临了以“令行禁止,王始。”不教其谋王位乎?姬发兴兵伐商,纣犹在位,天命犹未绝,纣与昌“则是君臣”乎?若是,姬发非反叛乎?《牧誓》之词,斥纣不道,纣犹在位,天命未绝,发以臣詈君,罪无可逭!

二、改元否?

朱熹有问:“以文王享国五十年推之,九年当从何数起?且如武王初伐纣曰:惟有道曾孙周王发。此岂史臣于未即位前便书为王邪?到这里总难理会,不若只两存之。”阎谓:“余谓朱子犹未确信梅氏书为伪撰。若果信为伪撰,则此等难理会处,俱可不攻自破。”

阎以《逸周书·文传解》:“文王受命九年春在镐,而改元之说兴。”《尚书》古文篇目置不论,今文《洪范》有:“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此十三祀从何数起?纣之纪年?纣在位仅十三年?殷已灭,周已立,岂有复用殷纪元之理?用文王纪年?则文王时已改元,即在周境用新元。用武王纪年?岂有武王克商后十三年始访箕子?箕子为殷老臣,其间经武庚之乱?箕子尚在人世?余拙文《周武王伐商及在位時間考》推定武王伐商后二年即崩,武王纪年不可能有十三年。若为武王十三年,即武王伐商后之十三年,史未见其访箕子后即崩。成王即使在伐商之年生,至武王崩时已十六七岁,何须周公辅政六年始还政成王?且若文王死时武王尚无子嗣,文王能使其继位?古公不传位于太伯,虞仲,而传位季历,不因季历子昌有圣瑞乎?即使昌死时成王尚在襁褓,及武王守志三年,伐商后十三年,武王龙驭宾天时,成王至少十八九岁,何须周公居摄?

由上观之,西伯昌虽未必对外称王,周地已用周元,至少周史家已用周元纪年也!

三、姬发称王否?

朱熹以为“‘惟有道曾孙周王发。’此岂史臣于未即位前便书为王邪?到这里总难理会,不若只两存之。”朱熹“有道曾孙”引自《武成》,《武成》乃伐商功成,武王告祭家庙,望祭山川之录。姬发伐商,与殷为敌国,不再为商臣属,发本周之主,何以不能自称周王?若姬昌时周尚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不宜过早称王,所谓“缓称王”者,以免成为纣及未附周诸侯众矢之的;伐殷之时,已经阵线分明,何以不能称姬昌为王?姬发伐商前必称王,用以团结部属,号令诸侯,使臣下有立功受赏之望,诸侯有列土封疆之盼,以一致对殷。伐殷而成天下共主,其时无登位不登位那些礼仪。汤居亳,其国号商,鸣条一役,取夏而代之,成天下共主,何曾有登位之仪?

西周封建,爵分五等,只周称王,他国国君称公称侯称伯称子称男。然周懿王时,楚率先称王。东周桓王时,楚二次称王。周显王四十四年,秦惠王称王,战国七雄,相继称王。不仅周如此,以阎若璩所在之清亦如此。清太祖鲁尔哈赤先人,本明建州卫官员,为明臣属,明神宗万历四十四年称汗,建立后金,建元天命。其子皇太极崇德元年(1636年)在盛京称帝,建国号大清。其子福临1644年入主中原,统治中国达二百六十余年。他如五胡十六国,南北朝,五代十国,宋、辽、金、元等,多国并立,多君并存者,指不胜屈。何须一统天下后始称王?始改元?或人云武王伐纣为三代事。夏、商、周三代更迭,亦以攻伐,所谓一戎衣而有天下。既有攻伐,必有权谋。惟尧、舜、禹行揖让。

阎批朱熹:“犹未确信梅氏书为伪撰。若果信为伪撰,则此等难理会处,俱可不攻自破。”阎在此亦“疑罪从有”,要朱熹深信今《书》为伪,则“俱可不攻自破”。真有如此奇效?《洪范》之“惟十三祀”,又当何解?

阎引《墨子·兼爱》中篇:“昔者武王将事泰山,隧传曰:‘泰山,有道曾孙周王有事,大事既获,仁人尚作,以祗商夏,变夷丑貉,虽有周亲,不若仁人,万方有罪,惟予一人。’”

武王嗣位,内守制而外谋商,泰山远在朝歌之东,武王能有闲巡游泰山?即有闲,必假途商境。周谋商之形已经彰显,武王能冒此绝大风险,巡游泰山?伐商之年,武王即感身体不适,曾与姬旦议传位之事。伐商二年即崩,国家初立,淮夷尚乱,政务繁多,戎马倥偬,武王能有事于泰山?史无武王事泰山之载。此亦墨子说理设事之例!武王既无事泰山之举,则《墨子》所引《泰誓》之词,只能是墨子抄自《泰誓》,以为征信。

四、武王观兵否?

阎谓:“自伪《泰誓》三篇兴,以观兵为上篇,代纣为中、下二篇,以合于书序十一年伐殷,一月戊午渡孟津之别。太史公书悉详载之。”

何按:历史上有过伪《泰誓》,“有火自上复于下”者是也,只有一篇。阎若璩亦持是论。三篇者今《书·太誓》也。据阎说此《泰誓》仅东晋梅赜所献伪《书》有。太史公为西汉武帝间人,梅赜为东晋元帝间太守,太史公如何能能看见三四百年后之泰誓将其写入三四百年前之《史记》?真有时光飞车?或者,《史记》亦是后人伪造?

查遍今《书·泰誓》,无一篇有周王发观兵事,但有观政事。《泰誓》上篇有:“予小子发以尔友邦冢君,观政于商,惟纣罔有悛心。”观兵则见于《史记》。《史记·周本纪》:“九年,武王上祭于毕。东观兵,至于盟津。”所谓观兵者,显示武力之谓也。图商已历四代,正待兴兵伐商,而东至盟津显示武力,岂不提醒纣,周在觊觎商之天下,而预作准备,或先期出兵伐周?所谓兵行诡道,出奇制胜。除非武王自觉力量强大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是则何须《泰誓》三篇,《牧誓》一篇,再四强调殷有必伐之罪,周有必胜之力理?

观政与观兵绝非一回事。观兵为耀武,观政即观商之政令,观商之政治形势。“予小子发与尔友邦冢君观政于商。”不必亲临商境,可据种种线索,与友邦冢君共议商家政治、军事、经济、宦情、民风等形势,得出之结论是“惟受罔有悛心”。商仍不改旧恶,百姓仍在水火,商之孤臣孽子已经心灰意冷,所谓“商罪贯盈”,正是伐商大好时机。

五、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诸侯?

此亦夸诞不实之词。所谓八百诸侯,远者在巴蜀江汉,达千里乃至数千里之遥,如无约定,岂能同时到达?除非诸侯皆会奇门遁甲,或学会文王神课,心血来潮,屈指一算,或袖占一课,知是某年月日,武王兴兵伐纣。所谓兵贵神速,一鼓作气。如果今月羌来,下月蜀来,今日巴至,明日濮至,师老兵疲,人心涣散,修得庙来,和尚都老了,正好被商各个击破。因此八百诸侯,必是有期而会。约定期限,星夜兼程,共享伐商盛会。

阎之此条,亦谬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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