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会典》曾记载遣返流民事件，称：成化六年，凡流民愿归原籍者，官府给予“印信文凭”，凭这文凭，沿途到达的地方，官府每人给口粮三升；回到原籍而无房者，官府设法为每户盖草房四间；大人还给月粮三斗，小孩给半。又给牛，令其耕种自家原来的田地。《明实录》也有类似记述：“户部奏：‘近日饥民行乞于道，多有疲不能支，或相仆藉，已令顺天府二县委官收恤矣。其军余匠役各送所司，给亲收养；所亲不能赡给，宜且实申报，量为给粮；病者官为给药饲粥；无亲者收入养济院赈恤。其远方流移，如例给粮，发遣复业；死无归者葬之，无令暴露，以干和气。’诏悉如议行之。”这记载很动人，很人性化，甚至让人感慨：当年的流民遣返，条件如此之优厚，几乎让今天的氓流遣返都自愧不如。不过，《续文献通考·户口考》则揭此事“穿帮”，认为，据礼部尚书周洪谟的一份谈论流民的疏奏称：“成化七年，从检讨张宽之奏，流民聚此处者械归故里。适值溽暑，因饥渇而死，妻子被掠，瘟疫盛行，船夫递觧者惧其相杂，故覆舟于江。后令都御史原杰招抚，计死者九十余万人。”则遣返流民，非但不能得到种种优待，而且是“械归故里”，用器械押解回乡，哪有什么凭“印信文凭”获得优待啊？据查，被遣返的流民达140万人，而途中死去的人竟达90多万，这是多么悲惨的大事件啊！而官修的《明会典》《明实录》，不仅未提死人90万之事，而且还极尽粉饰之能事。 此事件中提及一个重要物件——“文凭”。它显然与我们现在的文凭概念毫不相干，而是指官府发给的通行证兼介绍信，有了它，就能畅通无阻，获得各处关卡在物质上的帮助。只是在上述事件中，文凭实际上并没有起作用。 文凭，现在是用来代表一个人受教育的程度，它证明一个人的一段学习经历，成为一个人在学业上所取得的学历和学位的凭证。然而，文凭的这个含义，是近代以来才有的，古时候，基本上与学业无关，有着别种含义。 文凭一称大约出现于唐朝。最初，官府颁给的各种证明性材料，都叫文凭。《旧唐书·李徳裕传》说泗州那地方，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劳动力纷纷剃光头，表示出家，以逃避公家的赋税。甚至人多地少的苏州、常州一带，也有好多百姓为避徭役而跑到泗州来，认为这儿的地方官府管得较松。而这些人，“无本州文凭”，于是很快被遣返原籍。所谓本州文凭，指的是本地户口。 《宋史·食货志十八》则记载，官府对用船长途贩运的商贩征税，根据其商品价格的贵贱和数量的多少，征不同的税，“官给文凭，听鬻于部内”，即征税后给予纳税凭证，允许在所到达的地方销售。还规定，逃税无“文凭”者，鼓励人们告发，告发属实，则以船上一定数量的货物奖励告发人。这里的文凭，指上税凭证。 《元史·观音努传》载：宁陵县的一个土豪杨甲趁一对王姓夫妇外出要饭的机会，占据了王家的土地。王姓男子在外病亡，其妻回乡，发现田地被占，到官府起诉。“杨行贿，伪作文凭曰：王在时，已售我”。后经地方官勘验，辨其伪造，将土地归还王妻。这里的文凭，指土地买卖协议。 《明会典·户部十·漕运》载漕运官粮时，过各处关卡如果遭遇盘剥，使粮食运到时对不上数，可由“总督等官出给印信文凭，付把总官于太仓折草等项银内借与完纳，下年照数送还”。这里所说文凭，指地方高官批给粮银的凭条。 可见文凭是官府出具的证明凭据的泛称。 但宋代以后，文凭更多的是作为官员任职的委任凭证。唐代时这种凭证叫“告身”，后来便与文凭相混淆。如金代至宁元年“定亡失告身文凭格”（《金史·宣宗纪上》），也就是制定了关于丢失告身文凭的管理办法。明代方以智在《通雅》一书中，也说到唐代官员任职，“皆给以符，谓之告身，此似今之文凭”。宋元时期渐渐不提告身了，只言文凭。《元史·刑法志》规定，对于“转官已任而未受文凭犯赃者”，处流放边疆的惩罚。这是对于转任新的职位而尚未收到正式任命书却已犯贪赃罪的官员的处罚，其任命书被称作“文凭”。《水浒传》第54回描写官军攻打梁山泊不利，主帅呼延灼通过朝廷使者向高俅报告：“小可分兵攻打，务要肃清山寨，扫尽水泊，擒获众贼，拆毁巢穴；但恨四面是水，无路可进。遥观寨栅，只非得火炮飞打，以碎贼巢。久闻东京有个炮手凌振，名号轰天雷，此人善造火炮，能去十四五里远近，石炮落处，天崩地陷，山倒石裂。若得此人，可以攻打贼巢。”于是“凌振来参见了高太尉，就受了行军统领官文凭，便教收拾鞍马军器起身”。其中的行军统领官文凭，便是行军统领官职的委任状。 近代以来，文凭又成为学历的专称，官员委任状不再用此称。郑观应《盛世危言·考试上》：“考取文凭，方准用世。”清末学堂的学生毕业证，据宣统元年（1909年）的实物看，上面有一半内容为慈禧太后的长篇懿旨，懿旨的最后还强调：“各学文凭，均将此旨刊录于前，俾昭法守，钦此。”当时的文凭上一般详列各科成绩，在证上签名的除了校长，还有各科老师，可见与后来的学历文凭的内容和形式大不相同。 文凭的历史中，有太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 日知君曰：世人判断事情，总强调有凭有据。文凭就是一种证明和证据。《醒世姻缘传》第86回说做官，“没有凭，怎么去到任”？而如今，没有文凭，找工作难，搞对象难，做官也难，都受影响。尽管文凭不代表一定有文化、有水平，但它就是一道坎，不跨过这道坎，不了解你的人，第一眼看你，必然认定你没水平。在这个社会，在文凭面前，你无论心中对此有多么的不屑，但终究对文凭不服不行。 天津市国学研究会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