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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荠菜香

 圆角望 2017-03-16

    王也丹

    春天,如果你没能吃上至少一次荠菜,那实在是遗憾呢。

    在北方,农历的二三月,是野生荠菜生长旺季,尤其清明前后,田野、路边、山脚,随处可见。它不择土壤,其貌不扬,羽毛状的叶片匍匐于地,灰头土脸的,和钻出地皮的野蒿、蒲公英混在一起,让不识者难以分辨。早春,常有人提着大大的袋子到田野里挖荠菜,土质松软的树下,或是还未翻耕的农田,是荠菜最喜之地,这样地界长出的荠菜细嫩,很有菜的模样。

    但荠菜的喜人不在这里,而是它见水后的样子。采来的荠菜择洗完毕,不似苦荬菜那样可以直接入口,而是需用开水焯一下,捞出,放清水里冷却后才能食用。看吧,经过热水翻滚了的荠菜,转眼嫫母变西施,成了出水芙蓉,碧绿碧绿的,似翠,如玉,那绿纯粹、干净、清透、诱人。这时的荠菜怎么吃怎么好,凉拌、做汤、做馅,都是少有的美味。尤其做馅,那香清清的,淡淡的,有田野自然之清气回旋齿间,说不清,道不明,没有任何一种菜堪比。

    荠菜富含多种有益成分,不仅老百姓喜欢,历代王公贵族们也争相品尝,更有苏轼“天然之珍,虽小甘于五味,而有味外之美”的赞誉,其特殊的芳香深得苏子之心。

    每年春天,二姐都要拉着我走向田野,挖荠菜于她是雷打不动的仪式。春起的荠菜最为鲜嫩,待荠菜开出米粒似的小白花后就老了,一般就没人再去采食了。但二姐依然去采,鲜嫩的,二姐焯水,攥团,放冰箱里冷冻着,从春吃到冬。开了花的,二姐择净晒干装枕头,祛火安眠。荠菜早被李时珍记入《本草纲目》,民间也多有偏方。想来二姐是深谙荠菜功效的吧。多年前,二姐夫中风留下后遗症,几次都是二姐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二人年轻时感情并不好,经历岁月风霜后,竟懂得了相惜相携。二姐每天为二姐夫按摩,自创的一套手法连按摩师傅都感佩。枕着二姐年年更换的荠菜花芯枕头,二姐夫望向二姐的目光温柔又踏实。

    也许,世事就是这样,最可贵的也最日常,就像荠菜,沉寂了一冬,把最醇美的芳华奉献大地时也是不声不响、毫不起眼的。识得的,自然懂;漠视的,便也错失了一种美好。

    曾看到过著名作家王祥夫的一篇文字,说的是他吃荠菜包子,大呼其美味,但他没见过真正的荠菜长什么样,便四处问询。我在心里真是替他、也替荠菜,感到遗憾。王祥夫是作家,也是画家,如果他见了荠菜的平凡样貌,是否会为这人间珍馐而一付丹青,也说不定呢。

    想起去年夏天,和朋友去密云古北水镇游玩,中午去一农家院吃饭时,竟碰到了儿时的玩伴聋丫。相隔三十几年,我和聋丫几乎喜极而泣了。聋丫因幼时生病高烧,致使耳朵半聋,没能上学。有年春天,我俩一起去河边挖野菜,因为一棵荠菜到底是谁先发现的,而打了起来。饥馑的年月里,我们因一株弱小的荠菜而大打出手。最后,荠菜被撕扯粉碎而随流水漂走,我和聋丫也好长时间互不理睬。后来,我上了大学,二十岁不到的聋丫被父母嫁进了长城脚下的山里。丈夫是健全的,只因家穷才娶了聋丫。没想到,数十年后,天翻地覆,这里整体搬迁,昔日穷山沟,一下子变身为享誉京畿的古北水镇。聋丫家享受到了优惠政策,开起了农家院。如今的聋丫二层小楼住着,儿女双全,孙子都会地上跑了。说起儿时趣事,聋丫也笑得开心。大声说笑间,她让服务员上了一份凉拌荠菜,又亲自下厨做了一份纯正的荠菜馅包子,直吃得我眼睛湿润。

    聋丫懂得荠菜品性,她说凉拌和做馅最能吃出荠菜原味,许多人做馅喜欢放肉,其实不对,荠菜最好全素,佐料也只姜蒜就够了,如果非要放肉,也是猪肉,只一点点,千万不要多,提味足矣。

    荠菜春天生长,夏季还能吃到,难得。不是贵客,聋丫断不会割爱。看着聋丫,想起小时候用来果腹的荠菜被她吃出了如此门道,不禁感慨。日子闲适富足了,才会有更加细腻的心思吧。把荠菜还原成荠菜原本的味道,不偏不倚,不浓不淡,是至味,也是对荠菜的一种体恤。

    时至今日,那荠菜的清香还在舌尖、心底婉转回旋,一直未曾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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