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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琼瑶的公开信说开去,死亡里潜伏着仁慈

 胡萝卜upup 2017-03-16

有一天,我也会从车上下来,就象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在下车的时候,都给过我温情的祝福。到了我下车的时候,就让我下吧。尊严的下车远比没有尊严的逗留,来得更仁慈。

年轻的时候,读过一两本琼瑶的书,此后就忽略了与她有关的一切。待到重又关注起她的时候,却是她怎样认识死亡的公开信,这封信赢得了我的尊重。我觉得这是她最好的作品。

我也临近人生暮年,身边间或有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们谢世。我在一阵唏嘘后,偶尔也留意过死亡,但更多的是忽略,对死亡这一过程的忽略。正因此我离开了一些微信群(也有被踢出的)。因为我厌恶他们没完没了的讨论如何吃如何养身,藉以推迟死亡的降临。当然他们并没有错,因为死亡是生命的另一面,如果没有死亡,也就没有了生的意义。但错就错在,求生避死成了他们唯一的宗旨。而思想,却被他们视作瘟疫。因此我离开了,虽然我早到了近墨未必黑近朱未必红的年龄,但物以类聚的套路,我还得遵循。

如果谈死亡,只能获得恐惧,不谈也罢。

早年读帕斯卡尔的书,他扉页上一句话让我震撼:这些无限空间的永恒沉默使我恐惧。我也恐惧。因为恐惧,就想再往里探究一下。比如死亡还有仁慈的一面吗?如果有,那么它表现在哪里?

我开始探寻,大半缘于好奇,就象前些年忽然对性学好奇一样:男人和女人是同一物种的两种生存形态,我必须了解另一种生存形态——女人。在你享受性爱时,你理解自己的女人吗?同理,在你享受生命的时候,你理解死亡吗?

死亡和性,都是人生绕不过的话题。死亡的恐惧,是自明的,而下文有关死亡的三项仁慈,却少有人来关注。

1、某些正义匮乏的国家,死亡远比法庭高贵。

2、没有死亡,生的意义何在?

3、可以选择死亡,证明自己最后的尊严。

琼瑶女士,感受到了死亡里的仁慈。她对死亡的阐述也很不错。当然,在所有关于死亡的阐述中,最欣赏的还是叔本华,他说:死亡不过是睡眠的兄弟。从叔本华这话延展出:只有当生是充满创意的时候,死才有可能是睡眠。

化解对死亡的恐惧,有两个途径,其一,宗教。其二,有一颗健全的心灵,了解死亡。

先说宗教。宗教在新中国成立时,被作为迷信横扫了。此后几代人都成了无神论者。人们不再相信天堂地狱,不相信六道轮回,当然作恶时也因为头上没有了三尺神明而显得坦然很多。但是,死亡的恐惧,却从以前的朦胧状态渐渐地清晰了,人们都知道,死亡,就是自我的彻底消失。虽然后来,宗教又被作为保留节目,可以在党的领导下,施展下老胳膊老腿的。但是此后产生的一众信徒,倒让我觉得不是出于信仰,而是出于一种文化或者说是对古老习俗的遵从。在这样的宗教里,没有了心灵与佛的交流,而是人与佛成了买方与卖方,人们用金钱向佛门购买吉祥。当然,即令是在宗教没有被横扫以前,宗教也不能完全化解死亡带来的强烈恐惧。因此人们就避免这一话题。这一追溯下来,自然就说到孔子的“未知生,焉知死”了。单就孔子这一句话而言,是严谨的。但这只是一个标题,顺着这个标题展开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并给出生与死的范畴,从而梳理出一个理性的高度来俯瞰死亡,却不单是孔子缺乏这一能力,中国人,都缺乏这一能力。我也很笨拙,我真心觉得,运用四肢的确比运用头脑来得轻松。而我之所以把孔子的话列出来,不过是藉此指出中国文化的一个弊端:中国没有圣人,把一个不具备理性力量的常人当成圣人,是中国文化的耻辱。它的可怕后果是:把孔子未经逻辑梳理的一番感叹,当成不可逾越的门槛。你想聊聊死亡,人们开口就用“未知生,焉知死”把你撂门槛上。

宗教习俗和思维能力的局限性,妨碍了人们对死亡的认识。但是一颗理性的心灵,却有助人们从容面对死亡。

一九八七年,我订过一本杂志《发现》,有几篇印象很深文章,都是老美写的。一篇说时间有七支金箭(很遗憾,杂志被借失,我至今也说不清时间为什么会有七支金箭),没有一支会回头。这让我想起奥古斯丁关于时间的阐述:在上帝那里,“今天即永恒”。因此我就把时间的七只金箭,解读成:在上帝那里,七只金箭是不动的,只有在凡人这儿,时间的金箭才一去不回头。还有一篇说生死的,说生命降临时,会经过母亲的产道,死亡时,也会经过一个类似于母亲产道的隧洞。无论生也无论死,在两个洞口旁,都会聚集着欢欣鼓舞的亲人。隧道一说,是作者根据濒死者复生后的记忆写成。这两篇文章都使我很迷茫。也因了这些迷茫,我开始思考死亡,最先是从《物种起源》中获得启示,即生物的演化过程其实就是一个生死交替的过程,没有例外,只要是在喘气的在生长的,必然都遵循这一原则。即没有死的沉寂就没有生的灿烂。从这里我开始明白,生命原来是奠基于死亡。从自然界回到自身,也同样在遵循这一原则,比如旧细胞的死去,新细胞的诞生。正是细胞的生死更替,才使主体的“我”维持着生机。而对于族群,这个“我”也不过是一个细胞,也必将以死亡的形式换得群体的勃勃生机。我就是从这样的思考中,体会到死亡的仁慈。

我知道,这样的仁慈,比起隧道旁守候者带来的温情,多了点冷漠,但这些令垂死者感受到的脉脉温情,必须寄托在宗教之上,而宗教在我的国家,从来只是皇权的附庸,已经承担不起灵魂的托附。因此理性的看待死亡,也许更具有现实意义。

感悟出死亡的仁慈并不意味着就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至少我觉得恐惧永存。即令有这样的人们,当他们面临着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的死寂时,拥有的也只是选择和正视的勇气。比如苏格拉底,波爱修斯,比如戊戌六君子和敢于选择死亡的琼瑶。至于在生死交替的片刻,恐惧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我喜欢以前一篇文章的标题《我同时坐在两辆车上》,在那篇文章里,我把时间也当成了一辆车。

有一天,我也会从车上下来,就象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在下车的时候,都给过我温情的祝福。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下车,但我把这必将到来的过程当作是去了生命的那一边,是的,那一边必须有人用死亡的形式贴着,否则生命将毫无意义。有恐惧吗?也许在下车的那一瞬间,会有,但那已经不由我控制了。我需要的只是,告诉我的亲人,别让几千年来那些虚伪的道德理念束缚住,到了我下车的时候,就让我下吧。尊严的下车远比没有尊严的逗留,来得更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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