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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马特黄昏之后的诗歌

 NuIl_ 2017-03-20

  前段时间,卡尔西法在告诉我她读《蒙马特遗书》内心所产生的震撼之后,我便下单在亚马逊买了邱妙津的这本书。蓝色的封皮,掀开书的第一页,居中的位置有一行小字:“想象另一种可能——理想国”。在每天将近一个小时的地铁行程上,我耳朵里塞着耳机,置身在匆忙上下车的人群中,坐在靠玻璃墙的位置,翻看这本蓝色的小书。当我读完的那一刻,我没有像蒋勋那样,半夜从床上爬起来,仿佛面前立着一个灵魂,然后掩面而泣;也没有为这个有着席勒与太宰治气质的邱妙津的死而感到遗憾,或许是因为“遗憾”这个词是不恰当的。我内心唯一的感受就是透过这本书里虽断离破碎却如此完美的文字看到内心卑劣的另一个我。那黑暗又虚伪的一面,在对待爱与死亡面前,庸俗的我们从来都没有如她那般诚实过。因而在最后,我把这本书捧到另一位好友面前,然后说:你去读读吧,希望你不要对你现在所过的人生感到羞耻。

  被奉为“女同圣经”的《蒙马特遗书》是作者生前并没打算发表的书信的遗稿。全书分20个章节,从第1书——第20书。另外有两篇“见证”和几篇“附录”。20书之间并没有按照顺序出版,因为这之间表面上是没有关联的。因而从任何一书读起,都可以看到作者随处闪烁着哲思和自省的灵魂。从个人的角度讲,这是邱妙津内心的隐私和她个性灵魂的折射,而在某种层面上,我认为,邱妙津是代表整个人类而自省。那种面对自我的真诚,面对爱、欲与死的深刻察醒,以及她面对友情的那种无所不包的爱与宽容,让我觉得,如果有这样的人生,即使那么短暂之后就死了,在蒙马特的黄昏,一切也都值得。

  我应该从哪里说起这本书。因为我觉得自己能够表达的仅仅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这一部分恰恰是照见我内心卑劣与粗鄙的一面的。因而我觉得自己活的很羞耻。就像我对我朋友所说的那样。那么,就从作者最喜欢的电影《鹳鸟的踟蹰》说起吧。同样这也是白鲸喜欢的电影之一:消失多年的政治家某日突然被电视记者发现,原来他隐居在希腊北部住着各国难民的小村落。于是记者便背着摄像机,带着政治家的妻子,前来辨认,这位遗落在希腊的老人是不是消失的政治家——她的丈夫。当摄像机对准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的时候,妻子开口说话:“C‘est pas lui !”(不是他!)原来妻子曾对这位政治家说过,如果将来某一天,我无法从你的眼神里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人也便不再是你。

  而实际上呢。他确实是她消失多年的丈夫。于是邱妙津便在信里对她深爱的絮说:是不是多年以后,当你见到我,也惊惶地叫出那一句:“C‘est pas lui !”我们会不会终将成为彼此生活的配角。

  邱妙津就是用这种充满艺术感受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灵魂深处的感受。当她一个人在房间听别人寄来的CD——杜普雷的无伴奏大提琴曲,当她一个人听完爱乐乐团的安可时圆舞曲演奏会然后在夜幕下回家,当她看到那部让人内心深处深感绝望的电影而失声痛哭,她都要说出来那些感受,而且是在想到她爱的那个人,联想到她爱的那个人之后说出来的。就像她答应将来有一天要带她爱的小咏去太宰治自杀的那条河边走走,她说她从小就喜欢太宰治,太宰治还没来得及伟大就已经死了,所以她要去看他。在她依然活着的时候和爱的那个人一起。太宰治死后,三岛由纪夫曾嘲笑他,于是邱妙津说,嘲笑他人的人往往隐蔽在更加腐烂的虚伪性里。她如此爱的那个艺术家死了,她仿佛也不能活。这就是《蒙马特遗书》的作者。

  邱妙津的整个书里,是包含着无尽的爱与可能性的。她也在这本书里,完整地表达了自己对人生、艺术、爱与死的哲学。我甚至无法相信这是25岁的人所写的书。因为在同样的年龄里,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如此深刻地去察醒世间的生活。这样平庸的活着,是多么地可耻。

  巴黎,东京,台北,每换一个场所,只要有爱的那个人在,也便有她的“一书”可以达到那里。这每一封信里,都包含作者对爱、欲望、人生、存在性以及各种可能性的深刻察醒。我们爱一个人时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是肉体还是灵魂,还是灵与肉的完美结合?我们怎么面对爱的那个人的背叛?我们怎样去宽恕这世界本就存在的不公?我们是否能够按照自己的内心如诗一般充满艺术性地活着?我们该如何为爱的那个人奋不顾身,奉献一切?我们是否应当为人类所普遍存在的劣根与鄙陋的一面承担责任?我们对“命运”、“永恒”、“永在”、“自由”这些词方面能说些什么?这是我在这本书里读到的最多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在这本书所指的无限种可能性里,迷失了自我。随着一个又一个出现在邱妙津的世界的女孩们渐渐出场,我才明白我为何迷失,才明白这本书表达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絮和小咏是所有人里邱妙津所至爱的,因而写给她们的话语才最多,最真切,最伤感;轻津是邱最难忘的,因为轻津身上补充了其她女孩身上所不曾有的完美的一面;阿莹和水瑶是纯洁性的一种代表,在她们那里,生命如当初的本色,简单如一;玄玄则是出现在邱的生命中无数浮光掠影般的女孩的代表,像行在路上忽然看到的那个左脸上长一颗黑痣的女孩,于是便给你留下了深刻地印象;Laurence则是邱的世界里,成熟的一种女人的代表,她们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身体上都是独立而自由的,她们敢于大胆的表达自己的爱,并让邱深刻地明白生命最基本的一些道理;白鲸则是在艺术性上和邱心灵共通的女人,她们有着相似的欣赏美的感受,相近的评判美的标准,因而在艺术性上,白鲸是和邱的灵魂最近的那个人。因而才有了那段她们共同为了一部电影哭泣,甚至共同愿意为了对美的批判的一致性而一同去死的对话。

  这些人物的出现也让我深刻地明白,为何邱妙津最后会将那把刀深深地刺进自己的胸口。正如她所言:即使我依然活着,也是因为艺术和德行在某些方面挽留住了我。可当她明白这世间的众人以及包含她自己的世界本身有着无可救药的残缺,而且这种残缺无法容下她那颗——为艺术、为美、为没有残缺的爱——永远保持纯洁的一隅的心的时候,她也便走向了死亡。她从没有害怕过死亡,而且一直认为身体死了,可以腐烂,但灵魂将永远活着。因而她最终还是去了太宰治那里。再也无需去太宰治身亡的那条河。因为在死面前,在死的永在性上,他们已经获得了同一。

  我之所以不为她的死感到遗憾,是我内心深处以为,她那样的死是理所当然的。特别是当我从她的文字里,读出她的性格、性情、她的纯真、矛盾以及她对待人生的执着和对艺术的坚持。邱妙津无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读着这样的遗作,心往往是很痛的。因为她在字里行间里对自我的审判,往往让我们深愧不已。[读经典www.] 同样是行在世间,我们为何没有认真审判过自己,为何却要纵容自己平庸、卑微而无所事事地活着?

  她欣赏兰波和魏尔伦的爱,她挚爱着他们的每一行诗。她用安哲罗普洛斯《鹳鸟的踟蹰》里的诗来结束自己的灵魂之书,我想那或许也是她在蒙马特最后死去的黄昏里,留给自己的墓志铭:“我,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的,有一天,我是不是可以骄傲地这么说。”

  或许这句诗也是她在面对生与死时,微颤的嘴唇,所呈出的最好的见证。

  只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可以去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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