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瘦金体看宋徽宗传世作品的真伪

 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宋徽宗书画传世甚广，其中不乏徽宗当朝书画院代笔及后世仿作，书法作品中被视为宋徽宗亲笔，实为伪作的以金章宗最多，金章宗偏爱宋徽宗瘦金体，且在临摹上有一定造诣，但他并不曾在一处地方落款写道与徽宗有关联的只字片语，甚至在《天水摹张萱捣练图》与《天水摹虢国夫人游春图》中，直接以第三人称的语气告诉大家是“天水”摹，（“天水”为赵氏郡望，也或者是以徽宗在金国被封“天水郡王“为由，题笺中的”天水“指的是徽宗赵佶。），这样的两幅题笺也常被人直接称作徽宗瘦金体真迹。

看下徽宗真迹题笺做一对比，除了文字上”天水“的称呼，徽宗的双龙小印可以区别之外，字形风姿绰约，书写上游刃有余，神态气息完胜前两幅。

其余如《题李白上阳台帖》《题欧阳询张翰帖》字形上的出入则更大，对瘦金体稍有了解与辨识度的都可辩其真伪。

不管印章或者文字内容，金章宗完全没有作伪的出发点，而产生这些张冠李戴的误会则是后人对瘦金体了解不深，看到出现于传世书画的题跋或题笺，且与瘦金体形体相近的笔迹，就认为是徽宗真迹，这种武断的定论，是可笑也极不负责任的。

因为瘦金体笔画的标识性，和一直以来相对较小的学习群体，如果对瘦金体有深入的学习认知和了解，便可以瘦金体为参照物，来鉴别徽宗画作上的真伪。徽宗目今较为人熟知及常见，确凿无疑是真迹的画作，大概有《祥龙石图》《瑞鹤图》《五色鹦鹉图》《芙蓉锦鸡图》《腊梅山禽图》，这几幅无论绘画风格，题文用章，及落款的”御制御画并书“，可断定无论画与题皆出自徽宗亲力而为，而另外几幅如《听琴图》《文会图》《竹禽图》，包括小幅的《枇杷山鸟图》，从题文和花押看是徽宗亲笔，但画作是不是徽宗手笔还有待商榷，很有可能是宫廷画师代笔所画，徽宗题字。《听琴图》在我看来便是这样的作品，这幅画中间弹琴者为徽宗，左边青衣人与右边红衣人分别是王黼与蔡京，这幅描绘君臣三人及时行乐的作品，只有一个旁观者以局外人的视角，观察与捕捉的画面，才可将画中人神态表现的如此引人入胜，神妙无加，没道理徽宗弹两下琴跑对面画两笔。这是因有徽宗题字而被冠在徽宗名下的作品，但原画作者严格来讲是有待考究的。

还有几幅如《雪江归棹图》《池塘晚秋图》《柳鸦芦雁图》单从花押的笔迹上看，就不见得是真迹了，先说《雪江归棹图》，

这幅作品如果不是有蔡京大篇跋文佐证，单从画上的瘦金书是可以直接否定掉的。

除了花押笔画上的笨拙，前面的引首与落款题字在笔画上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真书《千字文》书于崇宁年间，其时瘦金体已经成型，不可能到了大观年间徽宗还出现如此拙劣的笔法，但后面历代的跋文，又似乎让人不得不信服这幅作品真的出自徽宗之手，尤其是蔡京的跋文。这幅作品从南宋到明嘉靖相传有近五百年的流传空白期，到了明清见于著录的尺寸记载也不尽相同，是否记载的同一件《雪江归棹图》不得而知。后人对于这件作品的真伪也大多从画法上去甄别是徽宗亲笔还是画院代笔。而没有去从题字上质疑它的真伪性。如果从以上瘦金题款的分析上看，这件有可能是后世的一件伪作，而蔡京的跋文或许是从真迹上割接上去，凑成了这样的一件从北宋流传下来的”完整品“也未可知。

关于《池塘晚秋图》，近代书画鉴赏大师张葱玉记述：“这幅作品是画在一幅纸上的长卷，这纸似乎是曾经上过粉的粉笺，它的笔墨风格，和其他作品迥然不同，与同样是花鸟画的《腊梅山禽图》几乎像出自二手。从鉴定上来说，很可能工细的一路，是出自画院供奉的代笔，而经他题识的。但是相对的《池塘晚秋图》，既不同于那些具有院画特征的作品，那么认为作为艺术家的赵佶亲笔，是具有相当理由了。”        这位一级鉴定大师，从用纸画法已经产生了质疑，却只狭隘的在“亲笔与代笔”两个面去考虑，不曾去想这件作品是否是后人伪作，董其昌在《雪江归棹图》跋文中提到徽宗作品“宣和主人写生花鸟，时出殿上捉刀，虽著瘦金小玺，真赝相错，十不一真”，还有人认为宋徽宗只是一个“丹青票友”，繁忙于政务之余，书画方面不可能有更高发展，这是他们一致的观点。这群人有一个通病，从画法题材去鉴别的多，统统抛却了识别度极强的瘦金体，岂知寥寥数语的瘦金体，便可让伪作露怯，原形毕现，这些人字形可以抛却，甚至字意也懒得深究，好歹也看看题记内容啊？

再以《池塘晚秋图》《柳鸭芦雁图》仅有的花押字体对比：

图一

图二

徽宗的“天下一人”花押，短横形态，两头尖中间饱满，下面长横起笔粗，末梢稍下垂藏锋回收，长竖是标准的“屋漏痕”笔法，用笔如破屋壁之雨水漏痕，凹凸不平，顿挫有力。几幅真迹图里花押笔法，无一不同，反观图二《池塘晚秋图》，短横特征首先错误，长横末梢莫名拱起一坨，《柳鸦芦雁图》虽短横特征相似，长横却不同于图一几幅，统一向上稍拱起的弧线，而成了起伏的波浪线，长竖则圆润秀丽，弄巧成拙反曝露了其为伪作的本质。还有一点，徽宗花押“人”字的撇竖之间的角度大多都是较开阔的，而这两副都不是。再细致点，几幅画的用章也有很大差别，大家可以细细对比下，在这就不再赘述。

从上面的一系列的对比分析看，《池塘晚秋图》《柳鸦芦雁图》这两幅宋徽宗作品实际上是假的。说《瑞鹤图》等工笔细致的为院作， 画法稚拙的《池塘晚秋图》《柳鸦芦雁图》是徽宗亲笔，出现在文物参考资料上的这些说辞就更显得荒谬滑稽了。徽宗本人其实是比较务实的，甚至有意将作品归类分别，出于己手亲力亲为的字画，都题有“御制御画并书”的落款，再如规格尺寸落款都一致的《芙蓉锦鸡图》《腊梅山禽图》，这两幅都各有五绝题诗一首和“宣和殿御制并书”的落款，宣和殿是北宋皇室藏书处之一，到了徽宗朝也作为徽宗休息的场所，这样的地方会是院人画画的地方嘛？而像《听琴图》《文会图》，包括《竹禽图》《枇杷山鸟图》则很有可能是院人所画，徽宗题款的作品，所以大多只有“天下一人”的花押而已。这样去分析，徽宗对自己笔下的作品似乎是去有意加以区分的。他的身份不可能做一些自欺欺人，假院人之手称为己作的恶俗事。这点金章宗也是一样，两位皇帝没有这种造假的低级趣味。有这么多张冠李戴的误断，是后人对瘦金体的认识浅薄，单从对画法的了解层面去鉴别而造成的。除了《池塘》《柳鸦》，其余如《写生珍禽图》《桃鸠图》《溪山秋色图》《梅花绣眼图》等，按以上方法比较去，均属伪作。这些现在被归在徽宗名下的画作，可能徽宗朝真有，但目今传下来的都是后世不知出于学习目的，或者商业利益仿作的假货了。

北宋邓椿《画继》载“圣鉴周悉，笔墨天成，妙体众形，兼备六法。独于翎毛，尤为注意。多以生漆点睛，隐然豆许，高出纸素，几欲活动，众史莫能也。”汤垕《画鉴》又载”凡孔雀升墩，必先左脚。卿等所圖，俱先右脚，驗之信然。羣工遂服其格物之精。” 两部画论著作，对于徽宗作画技法与观察力的记载可见一斑。《红楼梦》里曹雪芹也借鸳鸯之口，说过“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的歇后语，反映了徽宗在画鹰上有着独到的高明处。宋徽宗是名副其实的“丹青圣手”是毋庸置疑的，他无论对于书法还是作画，旁门如园林建筑，茶道等，均有着自己超高的艺术品位与造诣。对归于其名下，质量参差不齐的传世作品，作为一个书画爱好者，还要以更严谨的态度，去更细致的分析与鉴别其真伪。

最后补充下有传是徽宗所书的《行书千字文》，我觉得这个本不算难分辨的，

在卷尾落款已经标明是高宗绍兴二十三年所书，再怎么与徽宗笔体相近，也不可能是出自徽宗之手。不能说一个人欧体写的再好，但内容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也硬得说成是欧阳询真迹啊。

以上是从我对瘦金体的一些了解而发的个人见解，意在努力的接近与还原这些作品的真实出处，却也难免有所疏漏，欢迎书友的指正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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