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地处胶东,是胶莱平原上一个普通的小村庄。村东边有条大河滚滚而过,一条长堤把水和村子隔开。 雨水多的夏日,大雨倾盆而泻,河面很快就升高了。 我见过最高的水面离大堤很近——那真是满满的一河水,河面比往常宽了许多,不但水流加快,水也格外浑浊——村里人管这叫 “满河了”。那样高的水位只限于持续的大雨过后,一般三两天后也就自行消退了。 父亲说他二十几岁时常去河里钓河蟹,一晚上能钓上大半袋子。父亲一九四六年生人,那时应是“文革”前后。社会的动荡仿佛与自然无涉,大河依然富庶,供养着沿河而居的人们。 到我年幼时,河中已没有蟹子,只有小鱼小虾,还有一种绿皮带条棱的河蛤。夏日里,我常和小伙伴们一起下河捉鱼挖蛤,那是属于我们的童年狂欢。 河对岸是望不到尽头的树林,树木以松柏和刺槐为主。农历五月份,槐花开了,香气隔着河飘进村子。冬季枯水期,我们这些小学生就过河捡拾一些枯枝败叶,拿到教室生炉子取暖用。 河这边是芦苇荡,春夏时节眼前还是一道道参差不齐的绿色屏障,到了秋天就变成了连绵不绝的芦花海洋,在阳光下呈现着别样的风情。 有水渠修至大堤根,再通向不同方向的农田。遇到道路,水渠就变成涵洞从路底下穿过,水流到此突然加深,打着漩涡儿钻进洞中。渠里的水总是清澈可人,水面漂浮着几根杂草,渠边则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 苦涩而又甜蜜的童年呵,莫不是大河给我留下的质朴却神秘的启蒙。它虚幻,却又真切地存在我的生命中。 走出故乡后,阅读了社会人生的这本“大书”,再来反观故乡风物,我才切实弄明白家乡这条大河的来历: 它叫大沽河,源于招远阜山西麓的山溪之中,顺着北高南低的地势,流经招远、莱西、平度、即墨、胶州、城阳等地,最后流入胶州湾,汇入大海,全长近180公里。 隔了三十年光景,如今,物不是,人亦非。那些高高低低的绿树、横七竖八的沟渠和成片的野花呢?曾经一起下河摸鱼捉虾的小伙伴呢,他们都经历了怎样的人生体验? 河底的沙子本该世代累积,如今却被挖空,裸露出无序的坑坑洼洼,历经长年的枯水期后形成荒凉的滩涂。 有人在上面放牧牛羊,还有触目可及的垃圾……由于急功近利的短视行为,遍体鳞伤的大沽河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疤。 河流被污染了,殃及地下水。沿河而居的人如今喝的是自来水;听母亲说,早些时候喝的是甘甜的井水,水位高时根本用不着井绳,胳膊往井里一伸就能提上水来。 这哪里还是记忆中的大沽河?! 每年回老家,我都要去河边看看,这已成为习惯。女儿也跟着,可女儿眼中的河与妈妈心中的河隔了三十年光景,哪里会晓得妈妈心底大河的原初模样? 这几年,大沽河的命运又有了新改观。升格为青岛市“母亲河”后,她开始得到系统治理。 河里有水了,修了一级级的提水闸;大堤被拓宽了,铺上柏油路面;两侧遍植花木,沿河两岸成了人们休闲观光的去处。 2015年秋季,世界休闲体育大会的马拉松和自行车比赛项目就在大沽河沿岸举行。 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审美,如今的大沽河变得浮华、热闹起来。 不管怎样,我真心希望这条河能护佑两岸苍生、绵延世代。 只是,留在心底、让人怀念不已的,还是她最初的宁静与美丽,还有那个渐行渐远的纯真年代…… . . . END 光明日报留住乡愁工作室出品 生态视角 人文关怀 以情暖人 以文抒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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