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 懂 艺 术 , 更 要 懂 生 活 纪念吴昌硕逝世九十周年 吴昌硕: 在上海,舒舒服服当个老寓公 藏品提供:尚古书屋 吴昌硕去世前一年 和王一亭在六三园听日本歌姬抚琴 九十年前,那还是民国十六年。十一月的一天,词人朱祖谋到上海北山西路吉庆坊去找吴昌硕蹭饭,两个老哥们在几杯小酒的助威下,海侃神聊,最后几乎讲起了黄段子。兴致一来,八十四岁的高龄挡也挡不住,酒后整一首小诗,就着砚中残墨来几笔墨兰,是吴昌硕送给老朋友的一点念想。类似的事情,在他这辈子中不知道已经做过多少次了,老朋友自然也习惯了他的美意,所以当晚先把诗稿带走,墨迹未干的画则想等过两天再拿不迟。 草书自作诗 水墨绢本 立轴 他们都没想到这竟然会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第二天,吴昌硕便在睡梦中匆匆告别世界,那张墨兰一不小心成为绝笔,吴家人不舍得给,朱祖谋自然也就没机会取走。 篆书“潜泉” 水墨纸本 镜心 行书扇面 水墨纸本 镜心 注:上款人为赵云壑 说起民国,那真是一段话题性十足的历史,而民国的上海,更是一个充满着太多故事的地方。上至达官显贵,文人墨客,下至贩夫走卒,地痞流氓,如果不曾在这里演绎过一段流名青史的传奇,以后都不好意思吹牛逼。这是个成就了太多人的梦幻之地,对于吴昌硕而言同样如此。在十六年前,也就是大清朝的最后一个年头宣统三年,六十八岁的吴昌硕终于下决心脱离了那如同鸡肋的公职,从苏州移居吴淞,正式到上海滩来闯一闯。虽然此前已经让学生赵云壑提前到上海呆了大半年摸摸情况,但你还是不得不佩服这个已近古稀的小老头的勇气;而他也确实没令人失望,这一闯,从此便开启了他作为近代海派领袖的辉煌时代。可以说,吴昌硕之于海派,正如海派之于中国的近代艺术,亦如民国的上海之于中国的近代史,人们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他们的存在,历史将被改写成什么样子。 行书《画松》诗 水墨纸本 立轴 行书《画石》诗 水墨绫本 立轴 只是才到上海第二年,他就从一个大清的子民莫名其妙地变成一个民国的公民;为了迎接新的生活,他只好决定从此不再以原名“吴俊卿”示人,此后署款均为“吴昌硕”三字。不过,显然吴昌硕还是十分享受他的上海时光的,因为跟他有同样境遇的老朋友,在上海实在太多了,不怕找不到人玩。在当时,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叫“寓公”——其实说穿了就是那些以清朝遗老自命、客居上海又不差钱的主。 菊花图 设色纸本 镜心 梅花煮茶图 水墨纸本 立轴 古松图 水墨纸本 立轴 当寓公绝对算个技术活,肯定不是有钱那么简单——其实在吴昌硕刚到上海那两年,一度还因为上海的抵制日货而收入大受影响——关键还要有文化,有心态,懂艺术,懂生活。吴昌硕和他的朋友们以文艺老年的脱俗心态,频繁地示范着当一个寓公的正确姿势。比如经常成立个画会,搞个印社什么的,即可谈书论画,也可看戏听曲,要茶有茶,要酒有酒,偶尔还跟况惠风、朱祖谋搭伙收个梨园名伶调剂下老年的生活,日子过得还算蛮潇洒的。 清供图 设色纸本 镜心 红梅图 设色洒金笺 镜心 珠光 设色绢本 立轴 日本友人白石鹿叟的六三园,和福州路的海上题襟馆是他们经常出没的地方。六三园主要用来饮酒会友,偶尔也办展;海上题襟馆是汪洵、吴昌硕、哈少甫、任堇、狄平子、王一亭等人成立的金石书画会。平时总会有人在那里画画写字,或者刻印交流;一到晚上更热闹,一张二三十人的长桌通常坐得满满,大家把各自珍藏的书画拿出来共同欣赏,画商们每晚也会趁机带着大批书画古玩前来兜售。没多久,杭州的西泠印社也成立了,刚满七十岁的吴昌硕被推为首任社长,从此有事没事都要到孤山去住一阵子,跟老朋友们游游园,喝喝酒。都说民国是最后的大师时代,其实,那也是中国艺术最后的风雅时光。 印文:迪纯盦 边款:迪纯盦印,昌硕刻。 印文:丁仁友 边款:庚子六月八日,拟汉铸印,昌硕。 印文:躬行实践 边款:心伯鉴家属,乙未小暑,吴俊卿。 印文:1、荫梧 2、葛昌楣 边款: 1、甲寅小寒,苦铁。 2、荫梧仁弟属刻,老缶。 在好友兼学生王一亭的极力推动下,他的书画篆刻在上海也卖得越来越好,尤其是日本人,对他对作品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有时候一个人买了一件作品回去被另一个人看见了,就经常要求吴昌硕再画一张一样的卖他。他的画价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抬高了,因为日本人觉得他的画实在太便宜了,宁愿加钱让他画得再细腻一点。钱多固然很爽,但是这种重复的事情干多了难免会让他那颗艺术家的心受到一点点创伤,时不时都要在学生们跟前抱怨一番;或者干脆借此机会给他们上上课,讲解一番画理,再让他们练练笔。 印文:合肥许承李姓第十世 边款:丙午十月,昌硕。 印文:河间庞芝阁校藏金石书画 边款:芝阁先生精鉴别,为刻此印。甲辰六月三日,昌硕。 印文:荫庭珍藏 边款:荫庭仁兄正刻,丁酉九月吴昌硕。 印文:君宜高官 边款:仓石制 【田黄】 印文:滋园 边款:老缶 这跟他刚到上海时的境遇,真可谓天壤之别。想当初,他虽然已经是一个很有名气的艺术家了,但那时他的主要成就还在那雄强的篆刻和石鼓文书法。为了学画,他像个初学者一样,经常都要找借口跑到任伯年家里去请教。话说任伯年因为画价接地气,生意好得不得了,有时候不得不一边理发一边吃饭,就为了节省时间画画,哪怕如此他的太太还嫌他荒废画业,有损润笔。每次吴昌硕想向他拜师学画,任太太总是激烈反对,就担心任伯年教授学生会减少作画的时间。有一天他偷偷拿了一张荷花来向任伯年请教,正当任伯年提笔改画的时候,任太太突然从后室提着一把苕帚扫将出来,赶着吴昌硕叫:“走走走,我们的画画时间,被你耽误完了。”受到惊吓的篆刻家只好拧着未干的画夺门而出,其状之窘,实在不符合一个成功艺术家的典型形象。 印文:甘溪 边款:仓石刻于缶庐 印文:雷浚 边款:癸未中秋,甘溪先生属刻,吴俊 印文:雷浚 边款:深之先生诲正,安吉吴俊 印文:深之 边款:壬辰凉秋,昌硕 印文:竹廎 边款:破荷 但这种日子总算是熬过来了。只用了不到几年时间,上海时期的吴昌硕已经是受到国内同行推许,国际友人青睐,门下各种弟子多达百人的艺坛执牛耳者了。从文艺青年到社会名流,都希望能跟他扯上点关系,以能获得他的指点为荣。而他的艺术,当然也臻于完善。好友诸宗元在总结他的艺术时说过这么一段话: 初以篆刻名于世,晚复肆力于书画。书则篆法猎碣,而略参己意,虽隶真狂草,率以篆籀之法出之。画则以松梅,以兰石,以竹菊,及杂卉为最著,间或作山水,摹佛像,写人物,大都自辟町畦,独立门户。其所宗述,则归墟于八大山人、大涤子。若金冬心、黄小松、高且园、李复堂、吴让之、赵悲庵辈,犹骖靳耳! 历来关于吴昌硕的艺术评论千百种,其实都基本逃不出诸宗元这段话的范畴。可见在时人眼中,他已经足以和那些牛逼的前辈们掰掰手腕了。 印文:芰青 边款:老缶制 印文:金彭 边款:山农世伯大人教正,苕上吴俊卿篆 印文:寿伯 边款:剑侯制 印文:张熊之印 边款:子祥先生命刻,癸未三月,病后握管,殊嫌腕弱。安吉吴俊卿时客沪上。 印文:中复 边款:庚辰九月,俊卿 【田黄】 虽然在上海期间他的夫人和蒲华、闵泳翊、汪洵、沈石友、高邕、陈师曾等好友们一个个先他去世,但同时也有李苦禅、王个簃、沙孟海、潘天寿、梅兰芳、荀慧生等青年才俊和艺坛名流相继来到门下,他的展览和出版更是在中日两地全面展开,所以在活着的时候,他就提前看到了自己身后的无限荣光。对于任何一个艺术家而言,再没比这更幸运的事了。 印文:虚素 边款: 1、榻穿能坐,偈持无堕,易筋经法师传我。老缶铭。 2、凡智与言,从虚素生,则无邪欲也。壬子立秋后三日,缶道人刻于沪。 印文:传朴堂 边款:龙集戊午春王正月,书徵、祖芬两兄属,吴昌硕刻,时年七十又五。 至于政治,吴昌硕说自己是大聋子,什么都听不见;在大多数时候,他更关注吃。
没错,跟旧时代所有上了年纪的老头一样,他爱吃。喜欢吃肉,每餐都要有;还喜欢吃柿子,媳妇怕他老人家多吃收在房内,他还会拉着王个簃在门外帮忙把风,自己跑进去偷吃,而且速度奇快无比。只要有人请客,他都尽量去,但一吃多了肚子难免消化不良,甚至发热,搞得他的儿子吴东迈常常要把请帖藏起来。即便如此,他还是会翻箱倒柜的找,找到了就非得让家人陪着去,如果家人不许,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旁若无人地撒起泼来。去世前,有人从绍兴家乡带了十包麻酥糖送他,儿子只给了他一包,其他都藏了起来。不料这都被他看见了,半夜又从床上爬起来偷偷吃了两包,最后梗在胃中无法消化,又病了一回。而只要在子女们细声谈论他是如何贪吃零食的时候,他的耳聋却往往能神奇地恢复功能,并且肯定要马上强辩一番。 为丁辅之题扇 水墨纸本 成扇 题砖拓花卉四屏 水墨纸本 立轴 题惠山刻石拓片 水墨纸本 立轴 题悲盦印存 设色纸本 册页 因为更愿意花时间琢磨吃的问题,去世前两年,吴昌硕就开始对外宣称“封笔”了,然而越是这样,外间对他的宣传却越来越多,靠他活着的人也越来越多,假画时有出现。对此他倒是看得挺开,有时候遇到自己的假画他还会说是真的,就是不想画贩子亏本,在他看来,人家毕竟也要生活嘛。所以当时人在谈到这个艺坛大师的时候,就有这样的话:人好于诗,诗好于字,字好于画。
瞧,没架子的老好人一个,倒也是老寓公的自我修为。 致友人信札(选五通) 水墨笺本 镜心 诗文草稿一束 水墨笺本 镜心 苦铁印选 一函四册 方节厂辑 宣和书社1951年版 苦铁印选 一函四册 来楚生题签 吴昌硕在西泠印社 缶 翁 旧 物 笔 刻刀 调色碟 茶壶 竹杖 延 伸 阅 读 2、【藝文】尚古書屋藏吳讓之金石書畫谈(一):善變者,揚州吳讓之! 4、【回顾】小朴雅集 感 谢 友情提供藏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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