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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赏苏东坡《黄州寒食帖》有感 陈能雄/文 寒食情尤切，山重帝阙遥。 心凄飘似雨，义愤涨如潮。 泄玉成词俊，惊风振笔骁。 黄州沦落日，文墨愈清标。 在很早的时候，我就听说苏东坡的《黄州寒食帖》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我没学过苏东坡的书法，个人偏好颜真卿那种端庄正大的楷书，喜欢王羲之、赵孟頫那种典雅流美的行草，所以没有过多去研习苏东坡的书法，自然也不识苏字的妙处。中国古代的经典法帖，不胜枚举，《寒食帖》能排名行书帖前三，以前我甚至浅薄地认为这是“字因人贵”，沾了一代文豪的光。 近来，我细赏《黄州寒食帖》，观其字，读其诗，思其情，并联想到苏东坡当时的创作背景，愈觉此帖的伟大！苏东坡从政的时期，正值朝中的变法派和保守派相互斗争，苏东坡倡导渐变，反对激进变法，对当时的变法中举荐的“巧进之士”多有微词。苏东坡在一些诗词中有意无意地提到了新法的弊端，他是文坛领袖，社会影响力很大，变法派官员担心他会阻碍新法的实施，发动了“乌台诗案”来攻击他。苏东坡被押解审问，案件搅得他不得安宁，精神受到打击，他的多位好友因此案受到牵连。 元丰三年（1080年），苏东坡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他心情沮丧，还没有从“乌台诗案”的阴影中走出来。他生活贫困潦倒，感到寂寥郁闷，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这年寒食节，苏东坡独自一人坐在小屋子里，天空阴雨绵绵，一如他灰冷的心。这时，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江水猛涨，似乎就要涌入门内。小小的屋子就像是一叶扁舟，在水云间漫无目的地飘荡着。苏东坡又饥又寒，他想煮些饭菜，可是厨房里空荡荡的，他想生火起灶，可是芦苇却被雨淋得湿漉漉的，他连续点了许多次火，还是没有点燃。苏东坡走到窗前，眺望远方，他想到了富丽繁华的汴京，想到了风景旖旎的西湖，想起了当年自己意气风发，和好友们一起对酒吟诗，挥毫作画，如今却一个人沦落他乡，前途未卜。他想重回京都，报效朝廷，可是山路重重阻隔，还有那些想打压自己的政敌，又怎会让自己轻易翻身呢？门前雨水泛滥，苏东坡思绪如潮水一般翻涌不息，文思如开闸的洪水奔泻而出，他挥笔写下了两首五言诗: 其一是：“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闇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须已白。” 其二是：“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苏东坡的文思随着情绪在奔涌，手中的毛笔也随着情绪在翻动，笔下的文字，跌宕起伏，奔放洒脱。苏东坡在写“自我来黄州……”开头几句时，字形稍小，字体相对均匀，一笔一划谨守法度，他那扁平的字体像是他强压着内心的悲痛。当写到“两月秋萧瑟”时，情绪开始激愤，“萧瑟”二字变得粗壮，后面几个字大小参差，错落有致，变化万千，字与字间时有牵丝连带，顾盼生姿。当写到“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须已白”，情绪又转向低落，字体也转而变得细小，就如诗中所描绘的鲜花一样被风雨摧残后，气息微弱。 苏东坡在写第二首诗时，笔势开张，纵横捭阖，就如“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中所描写的潮水一样奔涌狂泻。当写到“但见乌衔纸”这几个字时，苏东坡的悲痛到了极致，他本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看到乌鸦衔着纸钱，才发现今天原来是寒食节，寒食节是缅怀祖先的日子，而自己却不能回到故乡祭扫祖坟。苏东坡写“纸”字最后一竖时，一笔直下，笔画拉的很长，就像是心中的潮水一倾而下。此时此景，苏东坡想像阮籍那样好好大哭一场，写“哭途穷”三个字时尤为豪壮，就如高亢的声音。可是苏东坡却又心如死灰，有苦难诉！写到最后五个字“死灰吹不起”时，随着情绪的低迷，笔势变缓，字体变小，无可奈何之意，悠悠不绝！ 观赏《黄州寒食帖》，看它高低起伏的笔势、轻重缓急的气息、大小参差的字体，就像是一个朗诵家在声情并茂地朗诵着苏东坡的诗句，旋律抑扬顿挫，更像是一首动人心魄的歌曲。好的艺术杰作总是艺术家在特定情境下，情感迸发，灵感闪现，才创作出伟大的作品。这种作品无法复制，就如王羲之的《兰亭序》，他自己重写了很多遍，也难以达到原作的艺术高度；就如颜真卿《祭侄文稿》中苍茫郁勃的书法气象，是他在悲愤激昂的心情下书写的。这种作品即使是作者本人，没有特定情感的催发，也是难以写出上乘之作来的。苏东坡的《黄州寒食帖》也不例外，难怪他的好友黄庭坚会在《寒食帖》的卷后题跋：“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意思是让苏东坡自己再重写一遍，也未必能达到这幅作品的艺术水平。 中国古代文人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他们在仕途遭受挫折时，却常能写出惊世之作，我称之为“官场失意，文场得意”。苏东坡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谪居黄州，是他一生中事业的低谷期，但他却迎来了文学创作的高峰期，在这期间他创作了大量优秀的诗文书画，《黄州寒食帖》就是这些作品当中一颗璀璨耀眼的明珠！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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