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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路徽 在中国，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看到高大的建筑物上，飞驰的列车上，还是在帽徽、纽扣上，只要看到这种徽章的，那肯定是属铁路的。大凡上点岁数的工农兵学商，没有一个人不认识铁路路徽的。但要让他们说出路徽的特定含义，恐怕答案会有千差万别的。 2001年年末，人民铁道报一版发表一篇笔者的拙文《火车头与火车头精神》，其中提到“……逐渐形成了与时俱进的火车头文化。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以‘工人’二字组成的铁路路徽，它像火车头的正面图案，庄重，英武，大气，有气势，有动感，有寓意，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到它，就像看到迎面开来的火车头，令人肃然起敬，顿生豪情……”文章发表后不几天，编辑部就收到一封读者来信，指出“这个提法是错误的，路徽的含义是‘人民铁道’”。看到这封不太长的来信，我先是坦然一笑，进而感到脸红心跳。怎么？难道我真的错了？进路30多年来，一直就认为路徽是由“工人”二字组成，代表工人阶级顶天立地，像火车头一样勇往直前，这怎么会错了？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一些文学作品和诗歌中，都是把路徽作为“工人阶级顶天立地”来歌颂；就是到了90年代，铁路著名的相声演员说相声，一个提出“路徽代表什么”来逗，另一个则满有学问地捧：“上面是个‘人’字，下面是个‘工’字，合起来就代表工人阶级”。后来，记者到一所铁路大学采访，曾问过不下十个同学，路徽是什么意思？百分之百地回答“代表工人阶级”。有一个铁道部的老局长告诉记者，解放后拍的好几部反映解放前的电影里，火车上都是印有现在的路徽，这是要闹笑话的…… 路徽，你有太多太多的故事，你有太多太多的学问，我们太需要了解你的历史和身世。 陈永昶，你在哪里 2001年12月初，笔者向铁道部的一些老同志打电话，询问路徽诞生的情况和设计者是谁，这些老领导很热情地介绍了20世纪50年代初所了解的路徽诞生后的情况，有一位老领导还告诉笔者，在他的印象中，路徽的设计者好像叫陈永昶，后来大概回上海去了。他让笔者查阅一下有关书刊，果然在一本精装的路史资料上查到有关路徽的记载：“中选的路徽是交通部业务处陈永昶设计的”。 有了这条资料提供的文字根据，2001年年底，笔者委托上海的一位老记者打听陈永昶下落。这位老同志四处布网，八方联络，还到上海文史馆查档，均无所获。2002年3月，回电话说，查无此人。 4月14日，笔者在铁道部档案室查档。王平科长很负责地从电脑上查找有关路徽的材料，经检索没有这方面的档案，也没有查到陈永昶的档案。她给影印了一份1950年铁道部的部令，并建议到交通部查档。 4月15日，经《中国交通报》一位副总编介绍，电话查询交通部人事司，人事司又让找老干部局，老干部局一位女同志查了一会儿说，没有陈永昶，有一个人叫陈玉昶，前后两个字都相同，就是中间那一字不一样，曾在交通部业务处工作。我一听名字只有一字之差，还在交通部业务处工作过，大概八九不离十，立即说可能就是他，先查查他的档案再说。但是这位大姐很快回答说，这个人的档案不在部里，在1961年就调到交通部干校。 就像看侦探电影，刚刚有了一点线索，“啪”地一声又断了。怎么办，赶快行动，抓住这条线索！ 4月16日上午，北京第六次沙尘暴，天昏地暗。车出市区，虽然不是飞沙走石，但沙尘刮得人睁不开眼。好不容易在燕郊找到这个干校（现为交通部干部管理学院）人事处，三位老师听我说明来意，又是打电话，又是查资料，最后非常失望地说，这个单位是1975年才搬来，1975年以前的档案都是在部档案馆。 下午，又赶到交通部档案馆，说明来意，被介绍到人事司，管事的一位戴眼镜的女同志还很热情，问明情况后就去找领导，过了一会儿回来说，确实还有这个人，1961年3月调到吉林省交通厅。 陈玉昶，终于找到了你，但你又走了 4月19日一上班，马上打电话到吉林省交通厅老干部处，查了一下回答说没有这么一个人。这时好像来了一个老大姐，她接过电话后说可以找上点岁数的老同志再问一问，下午回电话。 下午再问，还是没有结果，让我下周一再联系。 又过了紧张的一周，终于得到了吉林方面的两个电话号码，经与他们联系，决定马上赶赴长春。 4月26日晨，车到长春。驱车来到吉林省交通厅。老干部处的王处长很热情地接待了我，详细听了我的介绍后，让人找来一本《吉林交通志》，翻开“特殊表彰”一节，在668页上记载着： 陈玉昶，满族，1912年生，辽宁省沈阳市人。50年代在交通部工作期间，应征设计人民铁道路徽，经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批准当选，奖给小米800斤。其设计图案是火车头正面图像，“人”代表人民，“工”是铁轨断面。全部含义为“人民铁路在前进”。1961年他调来吉林省交通厅，1966年调省汽车修配厂。1969年因病去世。 陈玉昶，终于找到了你！可是，你又不在了。 我的心情很沉重，又问陈玉昶到吉林后的一些情况，王处长又到人事司打听得知，陈玉昶到交通厅后又调到某汽车修配厂当车间副主任。后来，交通厅把我所持的采访介绍信又转到那个修配厂。管档案的小惠同志打开几个档案柜，都没有找到陈的档案，但他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就是找当年和陈玉昶共事的车间主任宋士兴和陈的小儿子陈钢，并立即和宋士兴通了电话，问清家庭地址，又打电话把陈钢也找来了。 陈钢小心翼翼地取出珍藏了半个世纪的路徽设计图案 在陈钢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他的家。这个两室一厅的住宅不算宽敞，但还算整洁。坐下后来不及抽烟喝茶，就直奔主题。 陈钢说：“我们兄妹四个，大哥叫陈多权，二哥叫陈维权，大姐叫陈纪秋，我是老四。中学是在北京上的，1965年跟随父母到吉林，1968年下乡。”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个对工作兢兢业业的人，特耿直，很少言谈，不愿意谈政治，默默无闻地工作，对子女要求特严格。因为家庭成分高又在日本留过学，在“文革”中受到冲击，经常写检查。陈钢说，有时我就问他的历史，他就叨咕一点他所走过的路。这是才告诉我，他历史上没有什么问题，热爱共产党，热爱新中国，还给国家作过贡献，设计过人民铁道的路徽，并且拿出当时的设计草图给我看，还给我讲解他的设计意图。他说，上面这是个“人”字，就是代表人民，我们新中国是人民的，国家的一切都是人民的，一定要把人民的意思表达出来，还要体现铁路。怎么体现呢？他就想到了钢轨。为了了解钢轨，他就到京榆线现场去测量钢轨，截取钢轨的横断面把它包在“人”字下面，这就体现了人民铁道的含义。 说话间，陈钢小心翼翼地取出珍藏了半个世纪的陈玉昶当年中选的路徽图案给我们看。这是一张已经发黄的带隐形方格的图画纸，上面画着我们十分熟悉的路徽，上面表明每个部分的尺寸，图下还注明： 1. 型式是根据39㎏钢轨型式是京榆线通用者。 2. 图画面积可随意规定，按其场所目的不同，可依照需要面积规定一正方形，然后分为13等份，依图示绘制之即可。 还有一张图纸只画了“人”字的一半，注明了里圆外圆的尺度及其画法，还作了十几条说明。 看到这两张经历了半个世纪的图纸，真叫人兴奋不已！今天终于见到了这张有历史意义的设计图了。 我迫不及待地问陈钢：“这图怎么在你手里？” 陈钢说：“我父亲的一些东西，平时都由我母亲收藏，就是去‘五七’干校时，我母亲也把这图纸珍藏在身边。我母亲去世前，把这些图纸交到我手里。” “按铁道部的部令上说，选用的第一名的图纸，铁道部做了修改，到底修改了什么地方？” 陈钢指着图纸说：“原设计图上的‘人’字一撇一捺是锐角，铁道部修改为直角。这一改图案显得更庄重大方了，还有一些具体的尺寸进行了修改，我也说不清了。” 陈钢说着，拿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东北名人录》，里面有一页记载着陈玉昶的事迹，内容与《吉林交通志》上的一模一样，还拿出陈玉昶的老照片让我们看。一张没有戴帽子的是1949年照的，人很精神，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直视前方，对未来充满憧憬；另一张是抗美援朝时期照的，带着皮帽子，浑身透出精气神。 随后，我们一起来到宋士兴老人家。老人家今年已经82岁，眼不花，耳不聋，说话声音洪亮。他说，我和老陈是对桌，他来我厂主要负责车间的统计，工作兢兢业业，从不多言多语，为人谦虚平和。也听说过他设计铁路上的路徽。他来厂时间不长，就赶上文化大革命，把他下放到农场，他的胃口不好，在那里得病去世了，我还到他们家去过两次呢。 陈钢说，插队时曾经想拿上爸爸设计的路徽图纸去找长春铁路分局拉拉关系，给自己安排一份工作，后来落实政策了，交通局把他安排到陈玉昶所在的工厂工作，就再没有找铁路。 800斤小米，在那时来说真了不得 4月29日下午，乘车去采访陈多权。他的家在老交通部后面的一座四合院里。因为上午在电话里约定，他和夫人在家等我。见面没有过多的客套，紧紧围绕主题展开对话。 问：北平解放时，你父亲在交通部工作，他怎么会设计人民铁道的路徽？ 答：那时，交通、铁路联系特紧密，所以，铁路发生什么大事，交通部门的人很容易知道。 问：他是搞技术的，怎么会搞美术设计？ 答：我父亲有个特点，爱动脑子，特别灵巧，喜欢画画，平常在家画些水彩画，星期天还带我们到公园写生，画个路徽是很正常的事情。 问：当时设计路徽的情景你还记得吗？ 答：当然记得，那时我已经上小学了。记得他从市场上买来一沓美国的画图纸（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发黄的带隐格的画图纸递给我），就是这一种（我仔细一看，就是陈钢家珍藏的那张路徽设计图的用纸），他就认真设计起来。画了好多张，构思了好多方案。 问：你记得是在什么时间完成设计的？ 答：大概是在夏天。因为新中国快要成立了，我父亲特别高兴，他在设计的时候还给我们讲设计的想法，就是要体现人民，体现天下是人民的，体现铁路也是人民的。你看图形上面的“人”字的那一撇一捺，就像一个大人的两条长胳膊，把下面的那个钢轨抱起来。我父亲说，人民的铁路人民要保卫，铁路运输在人民的保卫之中才能发展。 问：你还记得中选后的情景吗？ 答：怎么中选的详细情况现在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我父亲拿来一张《报日人民》，上面登着铁道部的公告，说陈玉昶的设计图案评为一等奖，奖励800斤小米。800斤小米，在那时来说真了不得。一个国家干部月工资才100来斤，800斤那算是中大奖了。 问：你父亲还设计过别的图案吗？ 答：以后还搞过一些设计，也中过奖，比如全国劳卫制征章就是他设计的（他站起来翻抽屉，没有找到）。 陈多权也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问一句答一句，在告别的时候指着院子说，他们家一直住在这个宅子里，路徽就是在这个屋子里画出来的。“文革”前夕，父母亲下放去了东北，他一直就住在这里。 送别时，我握着陈多权的手说，通过采访路徽，我感到，只要对国家、对人民做过一些好事，国家不会忘记，人民也不会忘记。你看，你父亲虽然走了，可是铁道部的路史记载着他，交通部的史志上记着他，《东北名人录》上也记着他。就连他工作过的工厂，年轻人虽然没有见过他，但知道他设计过路徽。在我们铁路上，无论你走到哪儿，只要一看就路徽，就像找到了家，找到了知音。他默默地点点头，手握得更紧了：“你们怎么不早点调查路徽啊！” 路徽，比国徽早诞生8个月 沿着历史的河流，拆去岁月的封泥，我们看到了路徽诞生时的那一难忘瞬间…… 1949年1月，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铁道部（军委铁道部）根据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电令在石家庄成立。军委铁道部“统一全国各解放区铁路的修建、管理和运输”。5月，军委铁道部发出通知，在全国征集新中国铁路的路徽图样。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收到应征图案达3200多件。铁道部为郑重选择，在6月4日至7日将全部应征作品加以编号，在铁道部举办展览，征求职工意见。在展览举办期间，当时的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廖承志，北平市文委李伯钊及华北大学美术工作者都来参观。铁道部还组织了路徽图案审查委员会，对筛选出来的图案进行审查后，呈请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暨财经委员会批准，才确定了所选定的图案式样。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同日，中央人民政府铁道部成立。10月19日，中央人民政府任命滕代远为铁道部部长，吕正操、武竞天、石志仁为副部长。1950年1月19日，铁道部发出由部长滕代远签署的“制定中国人民铁道路徽图案式样分发全国各铁路一律制用”的铁道部令。这项部令规定，中国人民铁道路徽，业经本部选定“”人铁式样制成图案，除呈报政务院暨财经委员会备案外，合即检发此项图案式样一份，通令遵照，所有全国各铁路职工佩戴用证章、符号、帽徽、纽扣、机车车辆标志建筑物与会场装饰及一切铁路公用物品标记等，应一律按照规定统一制用为要。 这项部令还颁布了中国人民铁道路徽标准式样图案和胸章、帽徽、纽扣、会场及建筑物装饰图式的比例尺寸（见图）。对路徽图案的含义专门做了说明：“”代表机车正面；“”代表人民；“”钢轨的横断面代表铁道；整图意义：表示人民铁道。 1950年1月22日，《报日人民》在第六版发表了铁道部公告： 查本部征集中国人民铁道路徽图案式样计达3200余种，兹经本部审查完毕并呈奉政务院暨财经委员会批准，确定采用陈玉昶同志设计之“”人铁酌加修改，作为中国人民铁道路徽，特公布选取结果。希中选同志于公布后即速携带图章到本部总务处会计课领取报酬。所有落选稿件除要求发还者统限于公告后一周内来部洽取外，其余概不退还。 公告中还公布了中选名单和奖励数额： 第一名 陈玉昶（交通部业务处）原图案经本部修改采用，改酬小米800斤。 第二名 顾刻（北京东四六条12号）原图案包括各种用途制法，对于制用路徽颇多启示，酬小米500斤。 佳作 庐鹤春（本部运输局）、冯敬修（北京和外西南园28号）与第一名图案相似，但非选用之基本式样，各酬小米100斤。 至此，在共和国的编年史上，代表中国人民铁道的路徽就在新中国的怀抱里诞生了。 9月2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图案公布，路徽比国徽早诞生8个月。 路徽，将伴随我们踏上新的征程 路徽的诞生，凝结了中国铁路工人的心愿，代表了新中国铁路的形象，体现了人民铁道的宗旨。它随着隆隆前进的火车头，走向长城内外，奔赴大江南北；它和着铁路工人的劳动号子，飞向城市农村，光耀神州大地。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看见那闪闪发光的“”，就能找到铁路；只要见到头戴“”的人，就能找到姓“铁”的人。 路徽，已不是一种简简单单的铁路标志图案，它是铁路的无形资产，具有自主知识产权，是全路职工的宝贵的精神财富，是铁路的形象代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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