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三十岁

配乐：《Nocturne op.9 no 2Eb min》肖邦

在我第一个十年

月亮向我显现了它寂静的环形山
而月亮之下，我居住的小城
驱魔的锣鼓喧响，大街上叫声一片
我瘸腿的舅舅在院子里骂人
我一不小心领教了白公鸡的接吻
一个小女孩在我的面前脱下裤子
我爬楼梯时撞见自杀者的阴魂
我被告知别害怕
我被父亲高举过头顶
冰雹在通往公社的路上跳得筋疲力尽
我走进纯洁的学校学习革命

在我第二个十年
全世界的蟋蟀和我一起成长
一起蔑视困难，一起爱上暴力和月光
一只老虎出现在我的门口
我闻到了肉味
我像一只兔子跳到别人的门口
看到男人和女人在准备节日的盛装
我偷盗，别人也偷盗
我烧死麻雀，别人也烧死麻雀
生活如此，而我有突出的才华
我描画理想的山水风光
我没有太多的罪行要求世人原谅
一些门关闭了，另一些门尚未打开

第三个十年适于出游和读书
我折磨起自己来理所当然
我歌唱爱情的眉宇和膝盖
却从未在大街上看到天女下凡
朋友来了，生机勃勃，随即杳无踪影
留下我无法穿戴的衬衫和眼镜
批判的锋芒招来了灾难
像肉体中的暴乱招来了大雨
我扛着一把雨伞登上小丘
一只小鸟为寻找一个人而迎着雷鸣电闪
在雨中飞旋

怎么能既怀疑自己有怀疑世界？
我无法叫住大雨停住，叫飞鸟落在手上
思想像一把刀，仅仅一闪
便使我大汗淋漓
我赶走三十个高谈阔论的哲学家
对守护我的影子说：对不起
咸的汗，咸的泪，肉体还能是什么味道？
黑夜像一连串陈设相同的房间
我穿行其中，却好象在一个房间里
来回踱步。从早到晚
关心未来说明我心中不快——
大地运行只是我向无觉察——

大雨将临
在我身后，凉风骤起
门轴的声响将持续不断
我转身看到我记忆中的少女
我转身看到那些路上行人
不在幸福之中，就在痛苦之中
匆匆把灵魂暴露
展览馆的俄式尖顶
独自梦见故乡的麦田、果戈里
与雷声中的破马车
分赃的燕子炸了窝
声声唳叫不是诗歌，回荡在
没有书生租赁的旧阁楼
我转身看到一个人
面貌和我相仿，冲到我跟前
却又说：“对不起，我认错了。“
我转身看到阴影逃离了建筑钞票被抛出窗外
一辆卡车运走一架钢琴
在我身后，每一只手都没有
思考的闲暇，当一场大雨将临
当生活又花样翻新
在我身后，被一阵凉风
吹落的颗颗果实触碰大地
旋即与大地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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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者简介

魏丹，宜春一中高中语文教师，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诗歌朗读爱好者，一个理想主义者。没有文才，没有口才，仅有三寸之舌和一颗沉静的心。

西川曾经说：“每一个时代都有人宣判诗歌的死亡，他们其实是不了解诗歌的生命力所在。”现代诗歌深深吸引我的地方就在于其中涉及到的“精神隐私”，今天这首诗歌打动我的地方就在于西川笔下给自己的一个年龄阶段的总结。 

人每到一个阶段真的会随时间而成熟，“自立”在我看来，不仅仅是一种坚强的生活态度，更多是“以何立于世”，想没想清楚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这是每个人都该思考的问题。

人不思考，与咸鱼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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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读杏花春雨，夏天读红荷碧莲，秋天读霜天红叶，冬天读寒梅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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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川（中国当代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