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庄子到底有多狂?他是一个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的人,他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他是一个销声匿迹自埋于民的人,像这样的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他又如何能狂呢?但也许他只是出于某些理由在刻意地掩饰着什么,可是总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在某些关键的时刻,庄子总能表现出特殊的姿态,让我们领略些“狂”的意味。
作为最早给庄子立传的人,司马迁只用了几百个字来描写这位伟大的哲人。他一定是觉得庄子的生活态度是非常地与众不同,因此刻意记录于此。确实,对于热衷于追逐权力和财富的一般人来说,庄子的做法是难以理解的。当千金之利和卿相之位摆在面前的时候,他拒绝了。司马迁的叙述与《庄子·秋水》的一段记载是类似的: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秋水》中记载的另外一个故事把这种”狂意“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生活中的庄子是没有梧桐、练实和醴泉的,因此对政治权力的拒绝意味着要延续他困顿的生活。庄子曾经做过漆园吏,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职位,学者间并没有一个一致的看法。也许漆园是一个基层的行政单位,也许只是漆树的园子。但无论如何是很卑微的,而且庄子似乎也没有做很久。他的家境是贫困的,“处穷闾隘巷,困窘织屦,槁项黄馘”,这有似于颜回。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喜欢依托颜回的一个理由?但颜回是一个谦谦君子,生活在仁和礼的世界,庄子不是,也不想是。当颜回和儒生们为了仕而学的时候,“其学无所不窥”的庄子却自觉地和政治权力拉开了距离。在一个把“学而优则仕”看做是生活正途的社会中,庄子“学而优而不仕”的态度自然显得非常的另类。
世俗的丧礼显然是没有遵守,不仅如此,还有鼓盆而歌的举动。庄子似乎刻意地想向世俗宣示着什么。这当然有他的理由,但问题不在于这种理由,而在于他对于这理由的坚持,并付诸行动。很多人或许有和庄子同样的想法,但是他们会把这想法隐藏起来,妥协于人群和世俗,循规蹈矩地行事。但庄子不,他想尽可能地做一个真实的人,也就是真人。虽然处在人间世中,人不得不“吾行却曲”,也就是被扭曲,如庄子的“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但是对真的追求永远不会消失,并一定会在生活中表现出来。 这种坚持也表现在庄子对待自己的死亡的态度上。而且与“庄子妻死”的一段相比,万物一体生死一条的意识表达的更加明确。《列御寇》记载: 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它是向天地的回归,与日月、星辰、万物等合为一体。在这样的理解之下,人间的所谓陪葬的厚薄又算得了什么呢?而既然是一体,当然也就没有乌鸢或者蝼蚁的区别。这是真正的达观,达代表着通,自己和天地万物的通为一体。达观不免显得有些冷酷,儒家精心营造的温情脉脉的东西在这里被打的粉碎。但这却是世界的真实和真实的世界。庄子像是那个说出了国王什么也没有穿的小孩,他以自己的童心追求着真实实践着真实。 文章来源:摘自《庄子哲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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