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无用说读书

●深悟无用方可无所不用，有用之基还在于无用之道

　　“百万富翁”这个词是美国人在1840年创造出来的，那些凭借伊利运河的开通而迅速致富者的财产来源值得究劾，但史书所载的一个细节倒让我对他们生出几分好感——作为人类第一拨百万富翁，他们“上榜”后纷纷捯饬书房、寻章摘句……有点以书卷来为其财富“祛魅”的意思，与后世用名车美女、艳裳豪宅炫富之风截然不同。

　　读书有何用？其实不必侈陈境界、蹈空谈玄。古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然而君不见，只要考分够高，自然能在就业、文凭、升迁、财富……这些人世需求中派上用场。后汉人桓荣家里很穷，却无论种地砍柴，身上都带着书。他做官后，边展示官服车马边深有体会地说：“此稽古之力也”——靠研读古书改变了地位还载入《后汉书》，读书当然是有用的。

　　这里说的，是读那种“无用”之书。何谓无用有用？说句笑话，世上最有用的书当属“产品说明书”了，读后照瓢画葫，各色器物皆能摆弄一番。而诸如哲学、诗歌、历史等一干书目，今天读罢，明天饭辙依然“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更何况，无用之书还总是很无趣。古代诸子之书尚可当做文学作品来读，可先秦名家的“白马非马”、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既枯燥又晦涩，真不如苦赚三餐费，闲谈百万薪来得自在。

　　一言蔽之，上面所说的这些个有用与无用，均是以物质来作为衡量指标的。人并不只是消费者，如果物质在进步，可人的主观感受（包括心智的发展、人格的健全等）却在后退，这种进步就成了无用的进步。简而言之，如果物质的获得不能转换为精神享受，这种获得就毫无意义。

　　我坚信，人类从一开始就不单是为了吃饭而活着，而在解决了温饱之后，对天地奥妙、生命意义的追问便更加深入和紧迫了。艺术、哲学等其实就是人类思索这些问题的途径。可以这样说，“无用”之书，往往是真理的荷担者。

　　子曰：“不学诗，无以言。”天地间有些难以言说的情怀只有诗才能表述，读文学作品的人是因为他们相信世上真的存在着浪漫与梦想，前段时间“诗词大会”的火爆证实了这一点。不由想起古人关羽，本来，此公最著名的“截屏”形象是夜读《春秋》，后来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财神。香火固然盛了许多，但我对此总有一种搞笑之感。

　　深悟无用方可无所不用，有用之基还在于无用之道。1842年，清代大学者魏源写出了浩浩50卷（以后增补成100卷）的《海国图志》，内容涉及英、俄、美、法等几十个沿海国家的地理、军事、经济等情况，还附有各国地图、船炮技艺图……魏源满腔热忱地将书送至紫禁城，可几十年间，从道光到咸丰，从军机章京到文渊学士们，却少人翻看。他们以为，海禁下，此为无用之学。

　　10年之后，该书的60卷传入幕府末期的日本，从皇室到学者无不纷纷争读，把它奉为“海防宝鉴”。再后来发生的事，就成为了一代代炎黄子孙心中难消的块垒……

　　读书本该是一件简简单单、单纯直白的事，有用也罢，无用也好，何妨如欧阳修的诗句：“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春风容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