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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陆开武 公号：春风巷（ID：cfx8963） （接上篇）《帝国刀锋》之西汉名将郑吉：车师争夺战（上） 三、纳降日逐王 郑吉在赢得车师争夺战胜利的同时，匈奴内部正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王位争夺危机之中。 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郑吉有一天突然接到匈奴日逐王送来的一封密信，说要率部来降。 郑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真的吗？ 说来有些话长，这位日逐王名叫先贤掸，负责西域事务，位居右贤王之下。可是论起生世和血统，先贤掸是正儿八经的单于大位继承人。 三十六年前，公元前96年，匈奴单于且鞮侯去世，就是招降汉将李陵的那位单于。当时，且鞮侯单于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为左贤王，平时不在王庭；小儿子为左大将。 且鞮侯单于临死前留下遗嘱，立大儿子左贤王为单于。一般来说，左贤王是单于的继承人，且鞮侯的安排很正常。但是，左贤王没有来王庭，匈奴王庭显要以为左贤王是生病来不了，另立次子左大将为单于。 等左贤王知道这个消息，黄花菜都凉了。王位变更，这是很敏感的事，左贤王担心自己去王庭会被害，所以没有敢去。 刚刚即位的左大将听说哥哥并没有得病，活的好好的，急忙派人去把哥哥招来，要把单于位子让给哥哥。当左贤王的哥哥不知弟弟心里咋想的，以自己有病推辞。 看来左大将的这个弟弟还真是诚心，一定要把王位让给哥哥，还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要再推了！要是你真死了，再把位子给我。” 哥哥一听这话放心了，弟弟是诚心要把王位给自己。于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做了单于大位。历史上称之为狐鹿姑单于，就是俘获李广利，后来又把李广利祭祀杀掉的那位。 于是，哥俩掉了个个，哥哥当了单于，弟弟做了左贤王。 尽管弟弟一腔真情实意，兄弟情深，但做上王位的哥哥，即狐鹿姑单于就不一定这么想了，在巨大的权力诱惑面前，狐鹿姑单于的私欲湮没了当初的承诺，想把王位一直传给自己的子嗣。 几年之后，弟弟左贤王病死，狐鹿姑单于没有按照惯例立弟弟的儿子先贤掸继袭左贤王一职，而是改任日逐王。 按照匈奴爵位，左贤王高于右贤王，而日逐王作为管理西域事务的王侯，属于右贤王的下属。从这个安排上看，狐鹿姑单于是想彻底绝了先贤掸即位的可能。 狐鹿姑单于去世后，继任者为抢王位闹得一塌糊涂，匈奴帝国危机重重。后来越演越烈，出现“五单于争位”。中间，单于大位被右贤王夺得。而这个刚上位的新单于一直与下属日逐王先贤掸有矛盾。 先贤掸一看这个局面，自己当单于不仅没有可能，而且还有可能被新单于暗算。 越想越气，自己真有些走投无路了，还不如投降汉朝，先把命保住。 于是，就有了派人带着密信与郑吉接洽归降的这一幕。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郑吉决定亲自迎接日逐王归降。为防备不测，郑吉调集渠犁、龟兹等国五万人马，攻破了车师兜訾城，肃清了反抗汉军的匈奴残余势力，然后浩浩荡荡迎接日逐王归降。 上报汉宣帝后，将日逐王部众一万多人安置在青海黄河源头一带。 迁徙途中，有人反悔逃跑，郑吉立马派人追杀，制止了少数反叛苗头。 这一幕，似乎让人想起了当年霍去病在河西走廊纳降匈奴浑邪王时的那一幕。 安置好部属之后，郑吉护送日逐王先贤掸到长安朝见汉宣帝，先贤掸被封为归德侯。 汉宣帝对立下大功的郑吉给予重奖，赐封“安远侯”，诏书这样写道：“都护西域骑都尉郑吉，抚循外蛮，宣明威信，迎匈奴单于从兄日逐王众，击破车师兜訾城，功效茂著。其封吉为安远侯，食邑千户。” 从江南子弟到征战西域，从争夺车师到屯垦戍边，郑吉，堪称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名副其实的援疆干部。 四、首任西域都护 日逐王归降汉帝国，是西域历史上的一件大事，不仅使匈奴与汉帝国在西域的角逐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而且深刻地改变了西域的政治走向和版图格局。 对日薄西山的匈奴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 自击溃大月氏之后，西域被划为匈奴的势力范围。按照匈奴的政权治理结构，单于王庭居中，左贤王管理东部事务，右贤王管理西部事务。起初，西域由右贤王管辖，后由右贤王之下的日逐王具体管理。 早在汉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日逐王在西域设置“僮仆都尉”，常驻于焉耆（今焉耆县）、危须（今和硕县东南）、尉犁（今焉耆县南紫泥泉一带）三国间，向西域诸国征收赋税、财物。虽然是一种较为松散的治理方式，但“僮仆都尉”成为匈奴统治西域的重要标志。 日逐王归降带来的另一个效果是极大地挤压了正陷于内乱的匈奴的生存空间，东边，有强势崛起的乌桓；北边，丁零虎视眈眈；南边，强大的汉帝国；西南，原本属于自己地盘的西域又被汉帝国抢走，唯一的出路只有一路向西。 丧失西域这个重要的根据地，就不难理解日渐逼仄的匈奴日后被迫远走中亚，进入乌克兰大草原，最终掀起推到西罗马帝国的第一块骨牌。 《汉书》记载下了这个重要的历史事件：“吉既破车师，降日逐，威震西域，遂并护车师以西北道，故号都护。都护之置自吉始焉。” 概括起来就一句话，郑吉威震西域，被任命为西域都护。 这一年为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 郑吉从长安回来后，在位居西域中心的轮台修筑乌垒城，成立幕府，这就是象征汉帝国正式统治西域的政权机构——西域都护府。 史学家班固在撰写《汉书》时深有感慨：汉之号令班西域矣，始自张骞而成于郑吉。 张骞出使西域九死一生，“凿空”之功永载史册，但也仅仅建立起了中原王朝与西域的联系，开通了丝绸之路。西域纳入中国版图的真正标志是西域都护府的成立，表明中原王朝开始在西域实施有效的统治。 自公元前138年张骞出使西域，到公元前60年成立西域都护府，时间走过了78年。 如今，在新疆轮台县西域都护宾馆大门处，立有郑吉雕像。 西域都护是个什么级别的官员？ 通俗来说，西域相当于汉帝国的一个特别行政区，汉帝国对西域采取了有别于内陆的督统治理模式，西域都护为西域的最高行政、军事长官，负有在西域屯田戍边的管理职责。在级别上，西域都护秩比二千石，地位与内陆的郡太守相同。其属官有副校尉、丞各一人；司马、侯、千人各二人。都护的职责是统辖西域诸国，管理屯田，颁行朝廷号令，诸国有乱，得发兵征讨。 西域都护下辖驻防车师的戊己校尉、负责鄯善（楼兰）屯田的伊循都尉和一些非常设的临时机构。 都护、校尉、都尉为中央直接任命的官员，其所在驻地轮台、车师、鄯善（楼兰）形成了控制西域腹地的三足鼎立之势。 地方事务的具体管理由西域各国接受汉朝册封、颁发印绶的官员实行，这些地方官员构成了汉朝在西域的基层治理机构。 据史书记载，自郑吉出任西域都护到王莽新朝末期，汉帝国共任命了18任西域都护，其中留下姓氏的有：郑吉、韩宣、甘延寿、段会宗、廉褒、韩立、郭舜、孙建、但钦、李崇。 按照规定，西域都护任期为三年，但到了西汉末年，朝政松弛，都护任期无定。比如但钦任职有13年，李崇任职7年。 东汉明帝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任命陈睦为都护；和帝永元三年，公元91年，班超平定西域，为都护，驻龟兹境它乾城（今新疆库车附近）。十四年，继任者有任尚、段禧，之后西域发生动乱，不再设置都护。一直到了延光二年，公元123年，以班勇为西域长史，收复西域，以长史行都护之职。 汉帝国设置西域都护府的管辖方式，为后世王朝开创了先例，十六国后凉吕光在统一西域后，曾仿效汉代，设置西域大都护，行使主权。唐代，在边区各族先后统辖在一个政府下之后，也分别设置了都护府，比如大名鼎鼎的“安西”、“北庭”等都护府。 作为汉帝国任命的首任西域都护，郑吉深深感到汉宣帝对自己寄予的信任和期望。从70年前张骞出使西域算起，郑吉和帝国终于迎来了一个无比荣耀的尖峰时刻。 五、寻踪都护府 西域都护府管理的地域有多大？ 东起阳关、玉门关，西到了中亚的费尔干纳盆地，现在的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三国的交界地区；北抵巴尔喀什湖，现在哈萨克斯坦境内；南面包含了葱岭，也就是今天的帕米尔高原。 这是一片多么浩渺辽阔的疆域，远远超过今天新疆1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 作为西汉政府治理西域的军事、政治中心，西域都护府肩负着“护道”与“护国”的双重使命，那么，它的治所乌垒城现在到底在哪里？ 史料记载，西域都护府所在地为地处西域中心的乌垒城，现在基本确定在新疆轮台县境内，但具体位置在何处一直是考古学界悬而未决的问题。 20世纪初，英国人斯坦因根据《汉书》所记载的“危须”、“尉犁”、“龟兹”与汉代“乌垒城”的里程数，结合实地探测，初步推测出西域都护府的大致方位在阳霞以西、轮台境内的绿洲带。 1928年，我国历史学者黄文弼曾在轮台东部野云沟考证汉代古城遗址两处，发掘出一些存贮粮食的陶罐，认为是西域都护府设立时期士卒在这里屯守的用物。 黄文弼先生还在野云沟乡东北300米处发现了另一处较大的遗址，可惜现已辟为农田，他在所著的《塔里木盆地考古记》中写道：“野云沟村南约半里，有一高阜，面为深沙堆集，上生芦苇，间有红陶片”。 为了准确判断西域都护府的位置，2001年5—11月，新疆考古研究所的徐松、王先谦等学者根据《汉书·西域传》中的“道里”，进一步明确西域都护府治所在今轮台境内。由于所调查的古城遗址均处于荒漠地带，地表遗物甚少，因此其具体位置的确定仍有待考证。 2012年，石河子大学“环塔里木历史文化资源调查与研究”课题组对天山南麓的轮台县野云沟乡和策大雅乡结合部，尤其是对野云沟乡相关的汉代遗址进行了考察，如乡政府东面1公里的一座小城池，城垣仅存1米，夯土干打垒建筑，城东有一城楼，南有城门。另一处古城遗址在乡政府东面10公里的公路北侧，当地人称“白土墩”，这应该是汉代的烽燧。 课题组认为，轮台县境内的乌里旁古城、阿克热克古城、阿孜甘古城、恰克古城、阿克墩古城等遗址与西域都护府关系极大，这些古城遗址可能就是西域都护府的组成或者拱卫西域都护府的城址，其中野云沟乡遗址最有可能。 …… 塔克拉玛干沙漠凌厉狂风的肆虐，王朝更替变迁的废弃和战火动乱的破坏，让曾经凝聚无数荣耀和的西域都护府，在时间无情的侵蚀下，悄无声息地淡出人们的视野，最终消失在岁月的深处。 作为这座伟大而神圣的治所的第一任主人，郑吉和他的战友在这里用血与火镌刻下流芳百世的功勋，创造过令后世敬仰追随的伟大时刻。 江南杏花春雨，西域铁马冰河…… 黄龙元年，公元前49年，缔造这一历史功绩的郑吉在长安溘然而逝。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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