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明上河图》所绘城市意象的空间还原 《清明上河图》所绘地段在北宋东京的区位,有几种不同的说法。比如桥梁,这种“巨木虚架”的桥梁形式一般统称虹桥,但具体落实下来,有人认为是东水门外七里虹桥,也有人认为是内外城之间的上土桥或下土桥、甚至新郑门外的横桥。相应对城门的说法也就有外城东水门、内城东角子门、外城新郑门三说。几种说法都有自己的道理,又都有难以自圆其说之处。从中国古代绘画的一般特征来看,图中所绘不是对东京某一特定的现实区段的照相式复写,而是以画家及委托人的视角,摒弃掉一些被认为不宜入画的细节和片段,并将富于表现力的区段和元素进行筛选,重新组合的结果。可以把《清明上河图》所绘的城市看作以北宋东京现实的城市面貌为基础,经过作者主观加工后的北宋东京城市意象,在一定程度上,图中所显示的城市细部构成可视为北宋东京城市构成的典型写照。《清明上河图》整体构图采用散点透视法,这使对图绘城市意象的空间还原有了一定程度的多义性和不确定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首先保证局部空间尺度的真实性,并在此基础上兼顾画卷的整体性和连续性。如图中每个建筑既以正面加45°斜角轴测方式展现,而又对远处景物缩小绘制。于是在进行空间还原时常发现远处景物所占的空间尺度远大于近处,难以在同一空间内将远近景物完整对位复原(图1)。对此采用的处理方法是,在保持道路等线性空间的整体感的同时,矛盾较突出处以扇面式扭转的方式保证局部空间尺度的真实性。图中基本空间尺度参照《营造法式》等相关文献的记载,及建筑周围人的尺度来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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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城市聚落的地志特征《清明上河图》所绘的北宋东京位于平原地带,地势平坦。图绘区域内,最主要的河流是人工开凿的运河——汴河。汴河原名通济渠,是隋代兴建的运河工程中最重要的一段。在通济渠之前,有狼汤渠、汳水等运河或自然河流流经汴州,通济渠的兴建部分利用了这些河流的故道。宋代统一后,汴河成为将当时粮食主产地江淮地区的粮食和货物运往东京的重要漕运路线。北宋一代进行了多次河道疏浚和河岸加固等工作。可以想象,这些工作多数在原有河道基础上进行。所以,汴河虽然是一条人工运河,但与原有的运河及自然河流,乃至自然地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清明上河图》所绘汴河的自由曲线形态就是这么形成的。与汴河的自由曲线形态形成对比的是直线形态的城墙。《清明上河图》中,土筑城墙由于年久失修而并不显著,只有砖包砌的城门宏伟而壮观。![]()
从城市意象平面图来看,图中所绘城市肌理与上面提到的汴河以及城墙(城门)关系密切。城门内外房屋走向与城门基本平行或垂直;而汴河区域房屋走向则以汴河为参照,大部分与其平行。除此之外,乡村住宅朝向和布局相对自由。由此可见,与汴河相关的城市肌理均在汴河两岸约30-40米,从汴河河岸起算,基本构成为河岸纤道——一到两排房屋——平行汴河街道——房屋。与这种平行曲线状肌理相对,在距离汴河较远的区域,不计乡村住宅,则主要以城门为参照物,形成一种十字正交的网状肌理。这种城市肌理的形成与东京的营建方式有关。在北宋立国之前,后周世宗柴荣营建东京外城,奠定北宋东京的帝都基础。柴荣的思路是:“其标识内,候官中劈画,定军营、街巷、仓场、诸寺公廨院,务了,即任百姓营造。”[5]除此之外,柴荣还对内城原有街道进行了大规模的整饬。可见,民间的自发营建和官方的有限控制改造是形成北宋东京城市细部构成的主要过程。这也是我们看到每座房屋在总体走向大致一致的前提下又都有细微出入或偏斜的城市肌理的由来。图中最引人注目的城市标志物是城门和虹桥(图4)。作为标志物,两者都坐落在沟通不同区域——城墙内外或汴河两岸——的枢纽位置。其中,城门以其天际线的制高点,虹桥以其巨大的体量和跨度,以及与城市肌理迥异的形态突出于众多房屋之中。![]() 图4. 虹桥;城市房屋主要以一层为主,二层楼宇共有四栋:城门内的孙羊正店和久住王员外家、虹桥附近的十千脚店和其对面的一座临街楼宇。另外,十千脚店门口的独立彩楼欢门高度超过两层楼宇,构成虹桥一侧的重要地标。图中的二层楼宇均位于重要标志物的较繁华一面,且街道两侧各居其一,有可能是画家为突出城门与虹桥周围的气氛而采用的匠心独具的绘画处理技巧,但从中也可以看到城市标志物与相关区域繁华程度的密切关系。可以这样表述《清明上河图》所绘的城市聚落的地志特征:直线形态的城墙和与自然地形或多或少相关的曲线形态的汴河是城市聚落的决定性控制因素,主要标志物是位于其上的城门和虹桥。汴河两岸30-40米区域的房屋和道路追随汴河的形态形成平行曲线状肌理,其他区域则主要以城墙方向为参照形成近似十字正交网状的城市肌理。在相对一致的总体走向中每栋房屋又有细微出入和偏斜。房屋以一层为主,间有少量二层楼宇和较高大的彩楼欢门点缀其中。三、不同城市空间领域之间的界面特点及“侵街”现象 《清明上河图》所表现的城市内容包括街道、水井、摊位、酒店、邸店、药铺、城市住宅等。与其相关的城市空间按其所有权和准入权,除了城门楼和城门内税务所属于公共管理空间外,其余内容可分为公共开放空间、私属开放空间和私密空间三类城市空间领域。私属开放空间指的是有明确的所有者,但对普通市民开放的空间。图中多数的店铺(包括酒店、饮食店、香料铺、药铺)、街头各种摊位以及城外的寺庙均属此类。作为北宋东京集酒店、宾馆、仓库于一身的邸店,仅酒店部分可归于此类,其余则应属私密空间领域。相应,私密空间是使用者的私人领域,不对普通市民开放。如住宅、作坊以及邸店中的宾馆和仓库等。古代中国大多数的城市日常生活空间都与这三类空间领域有关,甚至在世界的其它时代、其他地方的城市也颇有相通之处。但我们从《清明上河图》中看到,在北宋东京,这三类空间的关系以及不同城市空间领域之间的界面特点有独特之处,这种独特形成其特有的城市形态。无论是长卷左面门屋施四铺作斗拱的官宅及其对面住宅,还是城门外护卫森严的宅第,乃至河边普通民宅,其从街道进入住宅的空间序列都是从街道经过外门或门屋进入院落,然后进入住宅。而汴河沿岸的一些房屋,店面与作坊、店主人的住宅建造在一起,如画卷中街道F左侧的酒店(图5),建筑呈L型,其中临汴河一面共有五开间,画卷右侧两开间沿河加建临时建筑作为酒店用,对汴河和街道开放,摆满座椅,从外面清晰可见里面坐饮的酒客,显然是私属开放商业空间。而左侧两开间,虽然建筑已经与汴河边的纤道非常接近,但外面还是建有围墙,围起一个尺度很小的封闭院落,院门在围墙的侧面。这两个开间看起来是作为店主的住宅使用的。其他还有很多相似的例子。 图5. 汴河沿岸的酒店; 需要通过院门和封闭院落进入的私密空间和直接向街道开放的开放商业空间交替共存于街市,封闭的院墙与开放的店面形成了明显的虚实对比,构成北宋东京城市街道的界面的一大特色。当然,这种界限并不是绝对的,两类空间相互转化的例子也同样存在。图中可以看到几处由私密空间转化为开放商业空间的例子。如赵太丞家医药铺的门屋成为接待病患的场所(图6);还有,城门外护卫森严的宅第对面,是一个合院式建筑,外面有门屋,想来似应以围墙面向街道。但门屋旁挂有酒旗,正堂内有桌椅和酒客,并对内院完全开放。内院中可以看到几棵树和一处凉亭,从其开放度来看,应该不再是私密的院落空间了(图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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