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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长得啥模样

 泥盆纪的鱼石螈 2017-04-30
苏轼长相考
画家凌海先生的创作势头随年龄增长而越加强劲迅猛。最近正在进行的是《苏轼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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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的大创作。几经斟酌,凌先生终于将大概的构思落在了纸上,网上传给我一幅苏轼的造型,令我的目光豁然一亮。端详许久,心里揣摩着到底该以怎样的形象更接近于苏公的真实?便用了几天的时间,查了些资料、作了些思考,以提供给画家参考:
苏轼生于1037年,逝世于1101年,也就是说离开我们已经有近1000年的时光,隔着千年的风霜迷雾想清晰地看到苏公的形象已是一件万难的事情,所以,所有的“肯定”都是我们的“以为”,仅此而已。
关于苏轼模样的图文资料应不为少,我把他们归为两类。一是身体的摸样,二是精神的摸样。前者是他看上去是个什么样子,后者是他想上去是个什么样子。哪种样式更好?这样看你需要的是怎样的真实。像与不像,其实就是看是否契合自己心里的形象。
苏轼长得啥模样
林黛玉本是个虚拟的人物,可看到电视剧《红楼梦》(老版)时不用指点说明,大家知道这个就是黛玉了。这就是真实。我这次在查阅大量的明朝陈洪绶的画作时,采用的就是类似的方法。我不看题目、不看解说、只看画中的人物。看着一个-——想——这大约应是苏公了,然后再去看题款看说明,求的就是这样的一种真实。
然而苏轼究竟不是黛玉,他比黛玉要真实得多。就在离我不足百米的苏堤路,他老人家就曾经真实的走过,在这片天空下真实的呼吸呐喊。他有着实实在在的独一无二的血肉之躯。只不过他离开的太久使得他的形容太过模糊。但再不堪的模糊也不能等同于虚无。
苏轼,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应该有一个最贴近真实的影像!
我们无法穿越,但可以通过先人留下的史料去透视那个我们无法亲手触摸地所在。
我们就逆历史潮流而动。由近及远地去开始我们的探讨——
先说当下电视剧《苏东坡》中演员陆毅的造型。清秀、俊朗、淡淡地
忧郁。这契合了苏轼高情华才、命运多舛的形象,应该说也属于心中的苏轼之类。这个形象里我认为最值得称道的是那“淡淡地忧郁”味道,我喜欢,但也仅此而已。因为,似乎苏轼没有这么强烈的英武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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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看当代画家范曾先生关于苏轼的造型。高大、魁梧、虬髯,这属于第二类,即精神上的苏轼。这个形象应该能得到许多人的响应。作为豪放派词人的代表人物,他似乎就应该是这样的形象。这在今天的许多雕塑中可以看到。把东坡描绘成这个样子是简单的但也是安全的,因此才有了众多的模仿。但我总是在心里无法接受苏轼的”李逵式”造型。
再往前推到民国,江苏常州画家徐宗浩先生1923年的画作《苏文忠像》。这是目前关于苏轼资料中采用较多的一幅图,大约是因了离当下不远易于查找的原因。东坡先生终老于常州藤花旧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了这份渊源成就了徐先生的这幅画,但我的确认为,这是更加形似东坡先生的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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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上走,我们就看到了清朝余集绘的这幅《苏文忠公笠屐图》了。这幅图曾出现在保利2006年的拍卖清单上。款识:秋室余集敬写。印文:秋室居士(朱文)、余集(朱白文)题跋:苏文忠公笠屐图、汀洲伊秉绶题。印文:伊秉绶(白文)。这也是在目前许多关于苏轼的文学作品中采用频率很高的一个形象。我认可像中人物的抑郁和困顿。但感觉少了的也有许多,比如豪迈,比如幽默,比如禅意等等。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从苏轼那首著名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词中演化而来。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我喜欢这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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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推,较有名的就是明末画家陈洪绶关于苏轼的造像。身体有点胖、胡子有点多、脸也有点长。这似乎朝形似上更近了一步。但您如果知道陈画家有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不拘泥、敢创新,这个判定便会大打折扣。陈画家很喜欢苏轼,以苏轼为题画了不少画。形象基本统一于上,但也有不少例外。比如他也曾把苏轼画成过圆脸的类佛陀之类,这又应了人们心目中苏公智慧、洒脱、超凡的形象。陈画家的苏公像显然是比范画家下了更细致的功夫,是读了一些古人的文字描述的,他的造型在形似和神似的综合上是目前看到作了最大努力的。但老莲(陈洪绶的号)先生毕竟比苏公晚生了600年,离应该的“真实”也同样隔着太多的幕蔓枝叶,虽然他曾经试图撩开。我的感觉就形似上苏公的那张脸似乎不该长(chang)到如此狰狞的地步。大约后世的冯梦龙就是受了这画的影响才有了关于苏轼大长脸的夸张故事。而且在神似上有了一下不该有的雍容之气。我觉得那种气质不属于苏轼。但有二随从直立的这张却是我认为的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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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长得啥模样
倒推至元,较有名的是赵孟頫的苏轼像。画者所处的时代与苏轼所在的宋相去不远,且画者本身就是艺术大师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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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这幅像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与最接近已经很近很近。更重要的是在形神兼备上下了许多功夫。看那眼神,不羁与高傲跃然纸上。
最后来到苏轼所在的宋,看北宋画师李公麟画中的苏轼形象。按常理推断,撇开画家的水准不谈,于苏轼同朝代的李公麟之画像似应更加形似真实的苏轼。而李公麟是宋朝知名的画师,虽然他以画马闻名。史料证实这幅画作于1090年左右,地点是驸马都尉王晋卿的西园。黄庭坚在《跋东坡书帖后》中对此有明确的记述,他说:“庐州李伯时近作子瞻按藤杖,坐盘石,极似其醉时意态。此纸妙天下,可乞伯时作一子瞻像,吾辈会聚时,开置席上,如见其人,亦一佳事。”更为关键的是苏轼本人很认同这幅画。画作10年之后,也就是苏公去世前不久,苏轼在镇江金山寺看到了这幅画像,无尽感慨涌上心头,写下了那首含泪带悲的、有苏轼第二首“绝命诗”之称的【自题金山画像】诗:“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若不是极其应和于自我的关照,大概不会有此感叹。因作者李公麟(苏轼好友)、因评者黄庭坚(也是苏轼的朋友)、因叹者苏轼本人,所以几乎可以认定这是目前与苏轼真实形象最为吻合的画本。当然,前提是这幅像的确出自李公麟之手。有这样的说法,是因为我们今天看到的这幅画是清人朱野云的摹本。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这只是苏轼微醺后的描绘,林语堂的“面色红润”说大概也是据此而来。生活中大部分时间的苏轼应该与赵孟頫的画像更为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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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东坡先生在日本又成了肌肉男的形象。也算是一朵奇葩。
苏轼长得啥模样
前面展示了几幅老土认为值得一说的一些有代表性的苏轼画像和造型。要进一步使苏轼的形象鲜活起来,我觉得还要辅以相关的文字资料,也择其认为重要处一说——
个子肯定不矮但似乎也不会太高。有人认为四川人的身材整体偏矮,便说苏轼也是矮个子这是经不住推敲的。既然四川人绝非人人皆有苏轼之才,有何必认苏轼定有川人之身材。说他不矮,是因为从苏轼自己和他同时代人留下的文字中都有苏轼开身材矮小者玩笑的记录。有诗《南乡子席上劝李公择酒》为证:“不到谢公台,明月清风好在哉。旧日髯孙何处去?重来,短李风流更上才。 秋色渐摧颓,满院黄英映酒杯。看取桃花春二月,争开,尽是刘郎去后栽。”戏称好友李公择为“短李”,这不像是一个矮个子开的玩笑。因而可以肯定的说苏轼的身高不是太矮。至于很高,倒也证据不足。有人以其弟苏辙是个高个为由,认定苏轼也是高个,这也实在牵强得很。苏轼在《宝山昼寝》一诗中说:“七尺顽躯走世尘,十围便腹贮天真。此中空洞全无物,何止容君数百人。”这里的“七尺(有详细考证说宋时的一尺相当于现在的30.7cm,七尺则等于现在的214.9cm)也好、“十围(指两只胳膊合围起来的长度,也指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围的长度。我觉后者较为可靠,约今天20公分左右为一围)”也好,都是虚数,当不得真。三国里著名的武将许褚据说就是腰大十围。若说苏轼长着姚明的身高、许褚的粗腰应该在当时也极为显眼,如果果真如此,初见之人肯定会详尽渲染,现在看来没有类似文字,所以其“大高个”之说,也无实在支撑。渊博的林语堂先生推断苏轼身高在“五尺七八寸”也就是今天的175cm左右。中等偏高,此说,我们姑且从之。
长脸貌似肯定的。这倒不是清朝冯梦龙文章中说苏轼和妹妹苏小妹开玩笑的那首诗。传说苏小妹额头突出,苏轼便开妹妹的玩笑说“莲步未离香格下,额头已到画堂前”,妹妹则以苏轼脸长、反唇相讥说“去年一滴相思泪,今年才流到腮边”。去年的一滴眼泪从眼眶里出来,到了今年才刚刚流到腮边,这脸的确够长的。但苏小妹本来就是虚构人物,历史上并无其人,其口中之诗自不可为凭。可作依据的是苏轼在《表弟程德孺生日》的诗中说了一个细节:“仗下千官散紫庭,微闻小语说苏程。长身自昔传甥舅,寿骨遥知是弟兄。(予与君皆寿骨贯耳,班列中多指予二人不问而知其为中表也)”有今人将苏轼此诗译为,“我们俩长得高大,在朝廷中引人注目,更重要的是我们因为长着同样高高的颧骨,大家一看,不用问就知道我们是表亲戚了。”还有一说是苏轼的次子苏迨的长相,史料说他长得高颅巨颧,家里人称他“长头儿”。按“有其子必有其父”的常规推断,苏轼的脸似乎也短不了那里去。当然,考证到此,还有些许疑问未解,这寿骨是不是就相当于颧骨?我查《说文解字》上说寿骨就是头盖骨,“寿骨者,发所生处也”也就说头发所覆盖的骨头就是寿骨,而颧骨则是生在面部。不知道误在哪里?但苏轼的头部有些异样是肯定的。《瑞桂堂瑕录》云:“苏东坡自谪海南归,人有问其迁谪辛苦者,坡答曰:’此乃骨相所招。少时人京师,有相者云:一双学士眼,半个配军头,异日文章虽当知名,然有迁徙不测之祸,今日悉符其语’。”说是苏轼从被贬谪地海南回来,有人问他在贬谪之地的许多辛苦,苏轼回答说,这都是我的骨相不好惹得祸呀!他说年轻时刚进京城,有个相士为他相面,说他长了一双聪慧的好眼睛,却有半个充军犯人一样的头型,以后虽然文章才情名闻天下,但总会有颠沛流离之祸!苏轼自己的一生经历和相士所说完全符合。这里可证实苏公头型有异,但“半个配军头”是怎样的形象,已经无所考证了。
眼睛未必多大但定是有神的。不用说可以想见的“一双学士眼”,那里闪烁的是智慧之光,无限的才情从这两扇心灵的窗户一泻而出。但这里一定有着抹不去的忧郁,就像李公麟的那幅画像。酒后有真言,酒后也往往显出真相。这忧郁的真相藏在“早生的华发”里,人皆说大江东去的豪迈,可老土看这词里无一处不漫湮着忧郁的泪水。当下有些人喜欢把这首词的书法挂在书房办公室里,着实是有些不当的,“一尊还酹江月”的景象实在是无限的苍凉。“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酒酣胸胆尚开张。”看似不可遏止的狂放,掩不住“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的忧心。所以,我想苏轼的眼睛应该是带着淡淡地忧郁,但这忧郁是亮着的是向上走的忧郁。
苏轼究竟是怎样的模样,真的并不重要。没有一个定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每个人都有一个心中的苏轼,只要有一个点与自己心中的形象契合,那就足矣!因为相应的那点必是你欣赏赞美的所在。有许多的人,便有许多的苏轼,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回到开头的话,凌海大师要表现的是苏轼在徐州的业绩,那时苏轼四十二三岁,那一年儋州尚远,那一年还没有“大江东去”,还没有“乌台诗案”,那一年他似乎也还不是翰林大学士——。李公麟的像应在此之后二十多年后,那时苏轼应是五十六七的样子。那段时间已经东坡砥砺,遭遇爱妻亡故,逢着新旧之争。其间经历坎坷起伏,岁月的刀剑自会在其容貌上留下印迹,这一点还是应该考虑的,还有,在徐州任上,是苏轼重要而辉煌的“黄楼时期”,且又当壮年,是春风拂面的日子,形象气质上或要比李公麟作画时期阳光得多,不知大师以为然否?
老土 2015年2月24日完稿于九重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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