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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与旧诗的碰撞——从新诗的观点看旧诗

 雨雪霏霏vwngx3 2017-05-02



编者

这次的沙龙是在去年第一次新旧诗沙龙基础上,经过互相学习并互换角度尝试创作,再次邀请梁上一起进行的更为深入的探讨。此次分两部分,第一部分以旧诗为例,第二部分以新诗为例,重点在于讨论“新旧诗歌互换角度的欣赏”、“新诗的技术”、“新旧诗之间可以互相学习的地方”这三个大的话题。该篇推送是根据第一部分的现场录音,经过简单整理而得,力求给大家原本的讨论内容;在这部分中,双方各自分析某首诗,发表看法,并尝试结合对方的角度、方法来观照反思,以期得到启发。


梁上是个有趣的人,同时也是小编佩服的写新诗很不错的人之一,小编写新诗时学习的对象就有浪淘石的社员们。

 

主要参与人员:

梁上,本名梁书涵,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2013级本科生,浪淘石文学社前社长。

孙恺,熊伟东,齐博文,春英诗社社员。


诗社近况


鉴赏的

 门槛 


苏幕遮

灿华灯,新绿酒。一醉消沉,一醉消沉久。漫卧斜阳愁短昼。四顾依然,四顾依然旧。        忆初时,沾满袖。真个痴心,真个痴心负。杨柳依依云断暮。此恨君知,此恨君知否。

 

梁:我从新诗的角度欣赏一下这首诗吧,他的整体上的节奏感觉稍微有点慢,前三节的进行都很好,忆初时这一句算是点到了,你可以深入,也可以点到为止收回来,但最后一句,此恨君知,此恨君知否,他把这种情浮化了,不够深沉,如果他这句不说此恨,顾左右而言他,那会很好;或者他如果能提供一些更多的细节并深下去也好。但是既未继续深入,也不是戛然而止。

齐:这首诗在诗社一般的评论是说,最后一句很棒,其他句子还好。

孙:词的字数本就不多,在四顾依然之后,再加上一句四顾依然旧,就显得多余。

熊:旧诗中大家普遍接受的一个标准就是,反对纯粹的文字游戏和形式主义。

齐:比如那种一片飞花,一江流水,一什么什么这样连续排比下来的句子,如果没有转出更多的意思,那就是一种败笔,是没有意义的句子。有一种批评是这样说的:可以去写古风类的游戏文案了。

梁:在新诗中就会称为:“你可以去写主持词了,或者参加樱花诗赛的朗诵比赛了(仅为个人观点)”。(笑)

齐:再比如这样一首《沁园春》:“蘖坞芝房,一点中池。生来易惊。笑金钗卜就,先能断决;犀珠镇后,才得和平.楼响登难,房空怯最,三斗除非借酒倾。芳名早,唤狗儿吹笛,伴取歌声。沈忧何事牵情?消不觉人前太息轻。怕残灯枕外,帘旌蝙拂,幽期夜半,窗户鸡鸣。愁髓频寒,回肠易碎,长是心头苦暗并。无边月,纵团园如镜,难照分明。”

梁:这首诗读不懂,不知道写什么。

齐:这首诗写的是胆,人的胆,即便他的语言看起来很工丽,也掩饰不了内容的空乏。而在很多人恰恰喜欢这种感觉的旧诗,你怎么看待?

梁:如果你从来没读过新诗,你是可以看出这首诗好不好的。而如果你没读过旧诗,你就看不出好不好。旧诗的门槛就在那里,你能看的到,但很多人跨不过去。

齐:我觉得新诗的门槛又低又高。低就低在人人都识字,都能阅读,而高水平的作品真的需要长时间的审美培养与创作经验。

梁:是的,比如余秀华,她的作品欣赏门槛很低,大家都知道她说的什么,能体会到她的感觉,她想表达的力量,但她在业内的评价是不高的,算是一个二流诗人,就是说她的诗好,但到不了很好。(仅为个人观点。)


展开与

  表达 

喜迁莺

愁云未发。有江南铁笛,凭谁吹彻。远浦烟轻,白衣露重,倚得一枝香雪。萼绿华来无定,萧瑟西风雨歇。柔荑冻,更泛商流徵,声声清绝。        相对无由说。也似桓伊,三弄梅花阕。南陌驱车,清溪返棹,从此江湖远阔。算到蔷薇开尽,后约难寻绛阙。藐姑射,怅霜天寥落,千山皓月。

 

齐:这首诗是我看到一个白衣服的女子在星湖对面吹笛,就和伟东说了这事,他写的这首词。上下阕的节奏都是由慢到紧最后又变慢。

梁:个人觉得这首诗在空间的打开上有点随意,就是哪里是大空间,哪里是小空间,这个转换有点随意。远浦烟轻这句,这里空间的变化是教科书级别的。但问题在下片,从此江湖远阔,算到蔷薇开尽这一句我期待的是,一级台阶,两级台阶,三级台阶,就是上下两句中间我期待一句过渡的东西,但是给我的感觉是一级台阶,一个沟,三级台阶,感觉这句话放不到这里。

熊:这里的蔷薇开尽,不是指的一个具体的场景,只是为了说明难以重见。

梁:这句的时间展开落到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它把空间展开影响到了,影响了前后两句的衔接。这里的寻是一个点的感觉,而不是一片,但是前后两句你都在做一个场域,所以有种打断了的感觉。

齐:旧诗中我们经常会仔细扣哪个字哪个词,比如这里的“冻”,当时评诗会说应该改成“冷”。而在新诗中,你们会侧重注意诗句的展开,发展节奏的问题对吗?

梁:对的。同时在某个字的角度也会有些讲究,如果这个字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就要扣,但相对来说少。

熊:旧诗常常抠哪个字词,有些时候是要看这个字词与客观的事理符合得怎么样。

(小编按:当时讨论的时候并没有很深刻地意识到,后来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这种分析是很有道理的。从此江湖远阔这句,我们都知道,从诗人逻辑的角度,江湖只是一个指代,说的是从此难以相见,而它的语词逻辑给人的感觉是空阔的,下一句在语词上给人的感觉是具体的,不管这句讲了什么,至少从字面上来看,人们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读者也可以尝试从“诗人逻辑”和“语词逻辑”这两个角度来看,你就会发现旧诗欣赏和创作的一个很新奇的角度,也不妨尝试从这个角度出发,创作或者修改旧作,或许自己的诗作水平能有一个提高,从诗人逻辑和语词逻辑上都达到浑然天成的效果。)


没毛病

  的诗 

秋冥

斜阳西隐尚觉寒,瑟瑟秋风自倚栏。叶落无声还聚散,花凋不语意阑珊。鹃啼未晓离合怨,雁去谁知过往欢。回首唯叹年少事,寒鸦冷雨月新残。


齐:第二句有些合掌,而且整首诗用词太平凡无奇,尾联出句嫌口语化。四叔说过一句:用输入法直接能打出来的句子最好不用。

梁:新诗中也有这样的,如果你的话是完全口语的,一般要避免,但如果一定要写,那你一定要意思写的很棒才可以。口语诗相当难写。

孙:而且他这里结构上前三联太平太直,没有起伏变化,后面的感叹于是显得浅白。

梁:从新诗的观点看,它好就好在这里,前面一直在打开,打开,打开到很大的时候,后面一下提到年少事,我觉得好在这里。

熊:古风里面也会有这种,写着写着景,突然就来了某种情感,这种感觉是奇妙的。

孙:可不可以砍掉两联成为绝句。

熊:绝句的结构要求是很低的,然而后来也有一些绝句就故意求怪求险,和其他的绝句是不一样的。后人称杜甫有以律为绝的说法,杜甫的一些绝句也的确是经过思致安排布局的。

梁:这首最后一句可以怎么改吗?

齐:我们一般觉得,如果实在改不了就不改了,以后注意就行。

孙:每次写完以后,过几天就觉得自己的诗不好了。

梁:我一般过一宿就觉得不好了。

齐:写新诗的时候,第一反应产生的句子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梁:一般是好的,但是可能最后没法留下,有个人说过,你在写剧本的时候,想到一个情景,你试图丰富这个剧本,把这个情景加入到其中,到最后你改来还去,这个情景被你改没了。

熊:对,比如写词,有时候想出来一句,就还要去选择一个合适的词牌,到最后改来改去,这个句子又面目全非了。

齐:我们很多人写律诗往往最先想出最后一句。

 

喜迁莺

拥鬟鬓,锁箔闱,妆半目帘垂。廊间莺燕莫相催,重拟小山眉。        西风平,秋云霁,解道玉人心事。画堂丹桂贺王孙,香沁绿萝裙。

 

熊:这首在转折得非常好,尤其廊间莺燕一句。

梁:这首诗读起来进行很流畅,音韵上很美。但西风平,秋云霁,这句有点大。

孙:我这首诗是祝贺别人新婚的,最后其实有一点取巧,那对新人正好姓王姓孙。

齐:我们的关注点很不同。我们一般不会关注这句。

熊:我们一般首先关注是否是一个完整的事件、是什么事件,再看是否其时间空间逻辑。

梁:在旧诗中我们经常发现第三句往往会转一下,而新诗中我们一定说第三行是要接着第二行的。西风平,这一句给我的感觉是,很突兀。

熊:这仅仅是说一种天气状况,这种爽朗的天气与新婚的氛围、新娘的心境契合。

梁:西风平,可能刚刚有过西风,如果是新诗,一般会选择多猜一下。

熊:也就是说你们欣赏新诗是会从猜疑出发?

梁:不是从猜疑出发,按照新诗的表达,这种句子是不入诗的,所以这种小事件一定隐藏了什么东西。

孙:旧诗不排斥普通的东西。

梁:新诗也不排斥普通的东西,他排斥普通的主旨,可能我宁愿写不明白,也要写出更多的东西。

齐:如果在旧诗里你包含了很多东西,而没有注释,没有写明白,这反而是败笔,这也是新手容易产生的问题。把一句想表达的东西压缩到七个字,这对新手是很难的。

熊:很多时候也因为新手所想表达的东西在脑海里还比较模糊,没有从逻辑的角度使之清晰化。而且对一句话要有取舍,如果你从一句长的话中取出七个字,取的这部分不合适的话,容易写得不明白。

梁:新诗是不能接受没毛病的,如果在新诗里你仅仅写的没毛病,没有亮点,是不可以接受的。


水平与

  气质 

梁:对了,我想到一个问题。你们会不会发现一个月两个月以后回头看旧作,这个人的风格产生了巨大的变化,水平一下子提高了。

熊:旧诗的提高是渐进的,对同种题材的创作,风格不会变化太大。

梁:新诗可能写很多,发现自己还在入门。它的提高,很多时候是顿悟的,可能一两个月,一两个星期,收到某种理论的启发,某个人的诗作启发,这并不是说受某个人的影响,写出了和他相似的作品,而是他从根本上产生了水平的提高。

熊:旧诗可能受到数量的限制,提高更多的是渐进的。

梁:姜巫就是有一个星期,写了天桥二十三首,从那以后他的水平就维持在那个高度,没有再下来。

齐:写伤了吗?

梁:伤了。

孙:你会因为什么而写诗呢?某种感情的产生吗?

齐:在我的印象里,很多写新诗的人会有一种忧郁的气质,偶尔会遇到很怪的人。

梁:有的,有一些人会有点神经的感觉,这些人的状态经常是很激烈的。

孙:是因为这种气质所以选择了新诗还是因为写了新诗而激发出了这种气质。

梁:这我不知道。

熊:写旧诗往往写完的时候(假如写得令自己满意)会产生一种愉悦的感觉。

梁:新诗也会有这样的,叫做折叠,把情感折叠起来。

孙:旧诗的意象和主题往往限定了你的感情在一个可控制的范围内,不会太激烈。

梁:余秀华这种就是诗人意志把诗人逻辑压倒了,给人十分激烈怪异的感觉。另外,你们觉得毛泽东的诗词怎么样?

齐:我记得有人评价过毛的诗有些叫嚣。

孙:我认为这个和个人的身份有关,领袖的诗词和普通人的确有不同之处。气象是不一样的,有一种气印在里面。

熊:情感即使激烈,写出来是要有压制的;像辛弃疾的词,激烈,但也有压制;毛泽东笔力固然饱满遒劲,却是一发无余,缺醇厚之感。

梁:还有一种观点,就是看你内在的东西是否要比表达出来的东西多,如果你的内在的东西太少,而你写的很大,那就是没有压制住。

孙:是的,这个要基于自己的生活,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写什么样的诗;他作为一个领袖,写这种诗就是可以的。


  诗 

梁:我们今天一直在讨论短诗,有没有兴趣看一看长诗,我对长诗也很感兴趣。

齐:我最近写的新诗都是短诗。觉得写长了需要很大的功力。

孙:是啊,旧诗也是这样。

 

轩辕镜引

揽髪开霜镜,历历鉴青丝。上有八面秘文行蝌蚪,诸天辰宿旋相随。能得冠裳齐不倚,更勘人事别妍媸。入手质涩碧花老,闻说轩辕作之太古时。轩辕作镜一十五,铜背密纹见貔虎。偶遗此物向妆台,乾元饱凝金精吐。独鸾时下彩云翻,山鸡笑对虚形舞。含形贮影参差光,讹幻休凭认短长。当窗三叩清不断,傍壁高悬照迷方。冷学层冰朗似月,数寸圆明永无阙。俾之传百代,自然儿女欣欣瘟鬼歇。瘟鬼歇,乐且安,家神持护双龙盘。盘龙携出光千里,素魄无明众星死。愿君长拂匣中尘,留取阴寒一片水。

 

梁:这个开头真有气势,像评书一样。闻说轩辕作之太古时,一敲桌子,就感觉之后它突然要发生一些事情。这首诗说一个镜子,在时间空间上都打开了。要看他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超脱这个物体本身的,铜背一句觉得它蹲下了,山鸡一句就觉得要起飞了,然后彩云翻一句,就飞起来了。当窗一句有种余音缭绕的感觉,冷学一句衔接的也特别好,最后一句留取阴寒一片水,又收回来。像一滴墨水进入水里,散开,最后一秒突然又收回来。

熊:古风的展开手法往往是没有定格的,要通过多读多练习才能慢慢掌握。

梁:他这首因为描写一个物体,所以是有限的长度,他的凭依是确定的,在一个镜子上。如果他写一件事,那就可以展开得更长,像长恨歌一样。新诗中也有这样的,靠技巧把它展开到很长,长的可以从小写到老,比如杨黎的《打炮》,这首诗很流氓,但这首诗的语言很好,技巧很有趣。

齐:这样与散文有什么区别?

梁:与散文的区别在于它有诗的东西,长诗的诗体是散文的体。

齐:你是指其中某些句子吗?

梁:是所有的句子他的特质都是散文的体。有人评价旧诗是用诗的体在写散文,他的表达密度是散文级别的。而新诗的语言是散文的,但是表达的东西是诗的,这个诗指的是欧洲传统的神学的诗,西方传统的古体诗。

熊:徐晋如也有相关的说法;比如《缀石轩论诗杂著》中说,苏轼的人生底色就是散文家;他的洋洋洒洒的诗作大部分都不是诗,而是有韵的散文。同时他以屈子为诗人人格之极则,因为他所谓优秀的诗是指那些有悲剧情怀充满生命激情的作品。有人评价旧诗是用诗的体在写散文,其表达密度是散文级别的,这比较片面,得具体看是什么类型、风格的诗。


下期

  预告 

下一期“新诗与旧诗的碰撞”推送将以新诗为例,继续探讨“新诗的技术”、“新旧诗之间可以互相借鉴学习的地方”,以求互换角度,开拓思路,启发创作。敬请期待。现在,小编想附上梁上的两首诗作,与读者先睹为快。


1、春天的故事


雪人一觉醒来的时候,春天已经快要结束了
他用手捂住眼眶里滴进的太阳
在他的旁边,躺坐着另一个错过惊蛰的孩子
“快醒醒,你不会感到痛吗,快醒醒”
雪人看见孩子在融化,就像小的时候
那些飞向他的,或从他飞出的雪球
最终化成水的,最终无踪无迹的快乐
“快醒醒,现在是残酷的时候
日历飞快,落后的将永远不再追上”
但孩子甚至没有翻半个身,或活动一下
他生疏的关节。他的眼睛平稳地睁开
比他正在融化的身体还要安宁:
他醒得比谁都早,他早就在这里
听着从大地传来的遥远声音了

2、 序志

白色的羽毛在无风的季节纷纷飘落
留下满天折断草茎的气味
风在枝桠间拨奏启示的篇章
仿佛千年后的幽鬼降临于此夜的哭诵
就赐予夜星星的名字
就赐予火珍禽的传说

婴孩安稳地睡去。而后皴裂的大泽
在闪电再度啸叫的季节重归充盈
自此,效仿这乾坤勒石为图
天地每倒转一次,便记录一个年头
就赐予岩绳结的线条
就赐予鹿山岳的状貌

人们围住同一片月亮跳舞
而后,野兽跑过的木丛将会起风
篝火升起,不成调的歌子
画在岩上,剑上,缶上
就赐予子孙星宿的韵脚
就赐予父祖黄土的肌肤

直到大地的潮涌从中张开坑道
天空再次向久远的他们投以注目
陶塑的手指无力地伸向天上,就像
在愈发浓厚的酒浆里那变得迟钝的气泡


作者 | 梁上  春英社员

编辑 | 觉仙  梦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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