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大师的套路——戏剧反讽

幸福的拖拉机 2017-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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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区柯克曾被问及，对于如何创作富于戏剧性的故事，他是否有一套公式？

希区柯克给出的答案就像一副卡通漫画一样简洁，他说：

我们假设这里有一颗炸弹，就藏在我们两个中间的桌子底下。一开始什么也没有发生，然后突然之间“嘭！”爆炸了。观众都被震惊了。但是在这个突然袭击之前，我们所看到的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场景，看不到任何特别的后果。现在，我们来设计一个悬疑情景。炸弹就在桌子下面，观众对此心知肚明......在这种情况下，同样的无关痛痒的对话变得刺激起来，因为观众如临其境。观众急切的想要警告银幕上的角色：“你们别在闲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了，你身边有一颗炸弹，它马上就要爆炸了！”

希区柯克所描绘的图景，使用了几乎所有结构紧凑的戏剧都会用到的方法，我们称之为戏剧反讽。戏剧反讽被定义为：“通过引导了解实际情境与相应台词之间的反差，并且让戏剧中的角色对这种反差一无所知，从而达到一种戏剧效果。”简言之，作为观众我们可以了解到一些重要情况，而舞台或银幕上的某些角色却被蒙在鼓里，这种情形就是戏剧反讽。

谢里丹的戏剧《造谣学校》中就有这么一幕，堪称戏剧反讽的经典范例。彼得·蒂亚则爵士娶了一个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娇妻，她富有魅力而且心高气傲。虽然事实上他们彼此都深爱着对方，却总是在相互争吵，并且谁都不懂对方的真实情感。约瑟夫是个阴线歹毒的角色。在对彼得爵士佯装同情和友谊的同时，暗地里却在引诱蒂亚则夫人。经典的一幕就发生在蒂亚则夫人同约瑟夫在他的私人包厢中约会的时候。正当约瑟夫试图引诱蒂亚则夫人时，一个仆人出现，向他通报彼得爵士已经到了，并且正在楼上。赶在彼得爵士进来之前，约瑟夫把彼得爵士的妻子藏到了包厢角落的屏风后面。

仔细看看这场戏，其他几个角色的介入让情形变得颇为复杂，为了阻止别人发现藏在屏风后面的女人，约瑟夫不得不假装他刚刚正在款待另一位女士并且图谋不轨。这种反差煞费苦心。观众被置于一种滑稽的紧张之中，我们期待着那不可避免的时刻：屏风倒塌，让一切无所遁形。当然，反讽之一是，在彼得爵士和约瑟夫的对话过程中，蒂亚则夫人得知了丈夫对她的真实情感，这种情感彻底地扭转了她对两个男人的态度。

戏剧反讽是一种标准的编剧手法，实际上，真正构思精巧的剧本鲜有不通此道的。回想一下年曾经的故事：若干情节已经呈现给观众，然而剧中人物却对此一无所知，于是角色被置于一种令人忐忑和不可预料的状态之中，大家期待着剧情出现某种转折从而化解悬疑。

有一种观点认为，电影语言最基本的元素都具有戏剧反讽的潜质。标准的剪辑模式从一个主镜头开始，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所有的戏剧元素。这是一个能让观众感知全局的客观的“上帝视角”。它使我们在空间上已经置身于镜头之中，去目睹角色们相对于彼此的位置，以及他们在各自所属环境中的位置，再从外部观察他们的交流互动。紧随主镜头之后的通常是更近的境别，例如某个角色的特写镜头。一个特写镜头包含了一系列因素，能吸引我们全神贯注于某个特定角色的思想与情感。跟着特写的反打镜头，经常会选择前一个特写角色的视角。这种景别的选择和并置镜头的运用，鼓励观众从“她看她的视角”切换到“她看他的视角”，然后，在主镜头中，切换回观众看这两个角色以及他们之间的交流互动的视角。

当你看过舞台上和银幕上的一些伟大的经典之后，你会发现其中大多数都藏着一个“桌子底下的炸弹”。《俄狄浦斯王》的第一场戏展现了年轻国王他发誓要查出杀人凶手，而被害人正是前任国王，也就是俄狄浦斯现在妻子的前任丈夫。初次观看这部伟大作品的观众都熟悉这里的反讽：俄狄浦斯发誓要找到并给予惩罚的凶手恰恰是俄狄浦斯本人。指导故事中的矛盾冲突最终爆发之前，他都不会认识到那可怕的事实，尽管炸弹的滴嗒声贯穿全剧。最终，泰瑞西亚斯对他说出了全部真相：俄狄浦斯杀死了亲生父亲，并犯下了于自己母亲乱伦之罪。

无独有偶，《哈姆雷特》在第一场戏中就给炸弹安上了导火索：鬼魂出现在城堡的卫强内。几场戏之后，鬼魂告诉哈姆雷特，是现任国王谋杀了他的父亲。哈姆雷特的两难之处在于，他并不掌握罪行的确实证据，并且担心鬼魂只是他自己在焦虑和犹豫的偏执状态下的臆想。剧中剧的陷阱解决了这个问题，但哈姆雷特错杀波洛涅斯又导致了新的阻碍的产生。

在喜剧电影《贼博士》中，喜剧效果完全建立在反讽的基础上。我们确信，那个从警察局一路尾随韦尔伯福斯夫人回来的家伙不怀好意，可是这小老太太却对马尔库斯教授毫无戒心。她同样没意识到，在她楼上房间里貌似在排练弦乐五重奏的那五个男人实际上却是一群罪犯，正在筹划一桩无耻的抢劫。当她明白过来时，却仍然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在商量该由谁来干掉她。

当然，希区柯克的例子是戏剧反讽的一个完美示范。一颗藏在桌子下的炸弹可能会把紧张的情绪植入银幕上某个角色的大脑中，也可能不会。但它一定会占据我们的意识，而这才是重点。我们已经被充分提示了剧中人物所面临的危险，对于他们是否也会意识到危险的存在，我们深感忧虑。如果把希区柯克的描述变成漫画的形式，你就能对戏剧结构中若干经典元素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