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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博尔赫斯的小说《刀疤》

 冬天惠铃 2017-05-05

尔赫斯的小说《刀疤》

(2006-08-29 17:35:52)
分类: 杂记

博尔赫斯的《刀疤》叙事技巧

 

 

《刀疤》讲的是一个从他视角反省自身的故事,即“我”(小说中提到的带刀疤的英国人)从别人的角度讲述自己的故事。为了能更好的体现这个小说的叙事技巧,本文尽量引用小说原话。下面是叙述者博尔赫斯听到带刀疤的英国人所讲述的故事——

 

    1922年前后,康诺特的一个城市里有许多策划争取爱尔兰独立的人,我就是其中之一。我当时的伙伴中间,有些人如今仍旧健在,从事和平的工作;……一天下午,我记得很清楚,有一个成员,一名叫约翰·文森特·穆恩的人从芒斯特省来到我们这里。”

 

然后“我”对这个穆恩来了一段介绍并对这个人做了很低的评价。说他人长得委琐,可是大言不惭,并且喜欢发号施令。接着讲到在一次任务中碰到敌人,这个穆恩胆小如鼠,右肩给子弹擦过,幸好他及时把这个胆小鬼救到了贝克莱将军的府邸。他们一起在将军大宅待了九天。外面情况危机,穆恩却高烧不下。第十天他出外回来,却发现穆恩在图书室打电话。

 

“我听见他提到我的名字,接着又说我晚上七点钟回来,还出点子说可以等我穿过花园时逮捕我。我那位十分理智的朋友正在十分理智地出卖我。我还听到他要求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故事的头绪到这里就乱了,也断了。”

 

故事乱得很及时,接着“我”讲到他对那个告密者穷追不舍,终于在被士兵抓住之前,把穆恩逼到一个死角,取下一把弯刀,“用那半月形的钢刀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永不消退的血的印记”。

    故事讲到这里,读者读到这里,自然会想到英国人脸上的伤疤。但是这怎么回事呢?明明是英国人在穆恩脸上留下了了刀疤。难道英国人在说谎?

 

    “博尔赫斯,你我虽然素昧平生,我把这事的真相告诉了你。你尽可以瞧不起我,我不会难受的。”在此我们会感觉到叙述者已经换了,但是作者却没让故事结束。这里作为小说人物的博尔赫斯显然也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小说原文是这样写道——

 

“恩后来怎么样啦?”我问道。

    “他领到了犹大的赏钱,逃到巴西去了。那天下午,他看到几个喝醉的士兵在广场上把一个模型似的人当靶子射击。”

     我等他讲下去,可是半晌没有下文。最后我请他往下讲。

     于是他呻吟一声,怜惜地把那条弯曲的灰白伤疤指给我看。

    “难道你不信吗?”他喃喃地说:“难道你没有看到我脸上带着卑鄙的印记吗?我用这种方式讲故事,为的是让你能从头听到完。我告发了庇护我的人,我就是文森特·穆恩。现在你蔑视我吧。”

 

    这个带刀疤的英国人就是文森特·穆恩?小说就此结束了。一个疑问也随之在我们头脑里升起了,事情真的像穆恩坦白的那样,“我用这种方式讲故事,为的是让你能从头听到完”吗?

    从上面简要的复述故事我们知道,穆恩在讲故事时花了点心思,他是从另一个人的视角来讲自己的故事,但依然是采用第一人称叙述。我们姑且称它为换位叙述吧。在这种情况下,本来一个讲述自己出卖战友的故事,变成了战友出卖自己的故事。这两个故事是一个故事,但性质却很不同了。从叙述的角度看,讲述自己出卖战友的故事,是一种直叙,是一种坦白,当然很可能还是一种忏悔,如卢梭的《忏悔录》。这种叙述形式,宜于独白,而不宜于直接面对受众。如果穆恩向博尔赫斯讲的是自己出卖战友的故事,那个“刀疤”的来历会在一开头就被揭穿,剩下的就只是追问出卖原因了,那么,这个故事就不值得期待了。但是,当穆恩换成讲述战友出卖自己的故事时,我们则是慢慢的等待故事的结尾。然而等到结尾出现了,我们会觉得没必要去追问出卖的原因。因为追问其实带有谴责的意味,而穆恩的换位叙述躲避了我们的谴责,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同情。这就是穆恩用这样讲故事的目的吗?为什么这种方式会取得这样的效果呢?

    完全敞开与完全遮蔽都一样容易让我们视而不见,如白日里的光,大海里的水。半遮半掩下,我们最容易看出问题;支支捂捂,我们反而容易猜到内心。一旦看出其故意掩饰内心,同情也就随之产生。小说中,穆恩讲述战友出卖自己的故事,就有点半遮半掩的味道。这表现在穆恩讲述故事时,表面上从战友角度看自己,其实是现在的“我”看待过去的“我”。从现在的“我”来看,那个穆恩其实是一个胆小怕死却又夸夸其谈的叛徒。换位叙述,避免了直接袒露内心世界,似乎是遮蔽了内心,但是从另一方面讲,却恰恰是最大限度的敞开自己的内心。这种敞开没有任何辩白的成分,它是极端深刻的反思。他借战友的视角,狠狠地解剖了自己。比如——

 

“我明白他已经怯懦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我尴尬地请他自己多加保重,然后向他告别。那个胆小的人叫我害臊,好像胆小的是我,不是文森特·穆恩。”

 

    这段话只有我们读完整个小说又迅速重读(博尔赫斯这个小说创造了必然引导读者重读的艺术),才会感觉到隐藏在话语中的忏悔以及解剖自身的味道。类似的话语还有不少,也都有着相同的意味。小说也就通过这种换位叙述赢得了真实性。

    另外,博尔赫斯明白作者叙述和第三人称叙述的局限,所以为了达到真实性,小说开头即考虑了有限视角的介入,即把博尔赫斯——“我”作为小说行进的引导者。

在《刀疤》这个短篇里,作者充分发挥了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功能。穆恩的叙述是第一人称的,但等我们读完,会发现穆恩原来是从他的战友角度叙述的,它恰恰类似第三人称叙述。这样通过一个巧妙叙述转换,把第三人称进入人物内心容易造成失真的局限打破了。整个的看这篇小说,有限视角的介入在大故事上保证了一定真实性,而通过叙述转换,穆恩的故事也一样合情合理,这更保证了真实感。而穆恩的故事之所以合情理,则是因为作者叙述时深刻地把握了一个叛徒的心理——既想隐秘又希望通过真诚敞开获得同情。

    从这个小说可以看出,叙事视角的选用,其实与人物内心世界的敞开和遮蔽有关。如果说全知视角或作者叙述是意图敞开,那么有限叙事视角就是意图遮蔽。敞开开阔读者视野,遮蔽则留给人思考空间,它们各有各的美学意义。但归结起来,这两种处理方法都源自小说家对生活世界的理解。华莱士·马丁说:“技巧不单是叙述的辅助方面,或作者必须用以传达意义的一个必要累赘,相反,是方法创造了意义的可能性。”我想这句话还应该补充一点:即意义的可能性源自生活世界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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