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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黄国学 文/赵九九  我们喜欢“细雨微风岸”，喜欢“吹面不寒杨柳风”，喜欢“春风又绿江南岸”，而不喜欢扬起沙尘的“狂风”。当然，在古人的意象中，有时候来一阵狂风，也是自己心志的一种表达，比如“醉中我欲呼风伯，一扫阴霾霁九州”。狂风可以表达自己的精神气质，有时也可以为人喊冤叫屈，狂风突起，很有可能是有人受到了冤枉。 《尚书·金縢》记载，周武王病得很严重，周公旦去庙里祈祷，希望自己可以替武王生病，然后他把祈祷的文装进了金属束着的匣子中，第二天武王的病果然好了。武王去世后，成王继位，周公辅政，武王的弟弟管叔等人别有用心，对周公不满，就散布流言说“周公将会对成王不利”，言外之意，周公可能会篡权，周公有口难辩，不得已就离开了京城，去东方驻守了两年。一年秋天，百谷成熟，快到了收获的季节，然而天却突然刮起了狂风，庄稼都被吹倒了，大树也被连根拔起，国人们很恐慌，于是周成王和大夫们去庙里祈祷，发现了金属束着的匣子，打开后得到了周公以自身为质、请代武王的祝辞。成王看到祝辞，才终于明白了周公的一片赤诚之心，他询问庙前的办事官员说，这上边记的是不是真的啊，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啊？他们回答说：“是真的。噫！周公不让我们说出来。”成王拿着册书哭泣，说：“过去，周公勤劳王室，我太年轻，来不及了解。所以这才惹得上天动怒，我要亲自去把周公迎接回来。”成王走出郊外，天不打雷了，只下着雨，狂风突然反方向刮，倒了的庄稼又全部被吹起来了，这一年的年成却是个大丰收。故事里说周公平反后，风反向着刮，怎么看怎么都像最早的六月飘雪的故事。  古人认为刮狂风要么是风神在呼吸，要么就是因为风神在散步。《山海经·北山经》提到狱法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犬而人面”，“其行如风，见则天下大风”，这是先秦时期对风神的一种描述，一个长着人面的狗，他走路，就是刮风，而民间流传的“杀狗止风”的习俗，大概也即源于此。这是风一样的狗狗，被奉为了风神。还有一种说法说风伯为飞廉，即传说中的一种怪兽，《三辅黄图》说他是鹿身，头如雀，有角，蛇尾豹纹，他和蚩尤是师兄弟，曾帮助蚩尤一方参加华夏九黎之战，他一呼吸，就会“狂风骤发，石燕纷飞”；还有一种说法说他是天上的箕星，《风俗通义》中称“风师者箕星也。箕主簸扬，能致风气，故称箕伯。”后来星宿人格化，由星星变成了人的模样，成了风神。 古代有很多关于风神的故事，而且在古典小说中，这个风神大概是个进入更年期的女性，脾气十分暴躁，动不动就发怒。在 《博异志·崔玄微》以及《三言二拍》中就有一个关于发飙的风神的故事：唐朝的时候，有一个像我一样帅气的男孩子叫崔玄微，他于春季月夜，独自在院子中喝酒赏月，忽然来了一群可爱的小姐姐，绿衣杨氏、白衣李氏、绛衣陶氏、绯衣小女石醋醋等，后来又来了封十八姨，大家都很怕她，让她坐于上座，这个封十八姨傲慢无礼，对这些小姐姐们很不客气，还故意打翻酒弄脏了醋醋姐姐的衣服，这个小姐姐不服气：“她们都怕你，我不怕你！”十八姨也怒了：“怎么滴？敢对我无礼！”青春期遇上更年期，大家最后不欢而散。 第二天晚上，小姐姐们又都来了，其他小姐姐都劝醋醋去十八姨那里认个错，醋醋生气的说：“何必去求那个老太婆，我们不如求求这个小哥哥。”大家恍然醒悟：“妹妹所言极是。”大家对崔玄微说：“我们姐妹常常住在您后花园附近，每年的这时候经常被狂风所挠，居止不安，只有求助十八姨庇护，可昨晚醋醋和十八姨互撕，恐怕我们这次难以再求她了，小哥哥如果能帮助我们，必当报答。”小崔说：“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各位呢？”醋醋说：“请小哥哥每岁元旦，作一面红色的旗，上面画日月五星之文，立在花园的东面就好了，请于此月二十一日太阳出来前，微有东风的时候，就把旗立起来，就可免本日之难了。”小崔道：“这件事容易，我马上去办。”小姐姐们齐声谢道：“若小哥哥能帮助我们，我们必不忘您的大恩大德！”说完大家都要离开，走得很快，小崔怎么也追不上，忽一阵香风吹来，都消失不见了。 小崔想看看这种止住狂风的办法灵不灵，第二天就置办好了朱幡。等到了廿一日，清早起来，果然东风微拂，他急忙将幡竖立在花园的东绵。少顷，狂风振地，飞沙走石，自洛南一路，摧林折树，只有花园中的繁花不受影响，一动不动。小崔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小姐姐都是众花之精。绯衣的醋醋，即安石榴也。封十八姨，“封”就是“风”，“十八”是“木”，八卦五行属于风，封十八姨也就是风神。唐传奇一出，“封十八姨”这一叫法，在古典诗词中，往往也就成为了“风神”的代称，宋范成大的《嘲风》：“纷红骇绿骤飘零，痴呆封姨没性灵。”清纳兰性德《满江红》词：“为问封姨，何事却排空卷地。又不是江南春好，妒花天气”。  用外物控制狂风，我们在《西游记》中最为常见，在第四十五回：“三清观大圣留名，车迟国猴王显法”中，虎力大仙与孙悟空斗法，其中就有请风神的一段故事，虎力大仙先是搭建了一个高台，“约有三丈多高。台左右插着二十八宿旗号。顶上放一张桌子，桌上有一个香炉，炉中香烟霭霭。两边有两只烛台，台上风烛煌煌。炉边靠着一个金牌，牌上镌的是雷神名号。底下有五个大缸，都注着满缸清水，水上浮着杨柳枝，杨柳枝上托着一面铁牌，牌上书的是雷霆都司的符字。左右有五个大桩，桩上写着五方蛮雷使者的名录。每一桩边立两个道士，各执铁锤，伺候着打桩。台后面有许多道士，在那里写作文书。正中间设一架纸炉，又有几个像生的人物，都是那执符使者、土地赞教之神”。 绕后虎力大仙登台，“傍边有个小道士捧了几张黄纸书就的符字、一口宝剑，递与大仙。大仙执着宝剑，念声咒语，将一道符在烛上烧了。那底下两三个道士拿过一个执符的像生、一道文书，亦点火焚之。那上面乒的一声令牌响，只见那半空里悠悠的风色飘来。猪八戒口里作念道：‘不好了，不好了，这道士果然有本事。令牌响了一下，果然就刮风。’”孙悟空变了一个假悟空在地上，然后飞上天查看究竟，“他的真身出了元神，赶到半空中，高叫：‘那司风的是那个？’慌得那风婆婆捻住布袋，巽二郎札住口绳，上前施礼。行者道：‘我保护唐朝圣僧西天取经，路过车迟国，与那妖道赌胜祈雨，你怎么不助老孙，反助那道士？我且饶你，把风收了；若有一些风儿，把那道士的胡子吹得动动，各打二十铁棒。’风婆婆道：‘不敢，不敢。’遂而没些风气。八戒忍不住乱嚷道：‘那先生请退，令牌已响，怎么不见一些风儿？你下来，让我们上去。’” 在《西游记》中，掌管风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风婆婆，在电视剧《西游记》中是个女性，而实际上道教宫观供奉的风伯，塑像常作一白发老人，左手持轮，右手执扇，作扇轮子状，称风伯方天君。这里提到风婆婆还有一个助手，叫巽二郎，巽卦在《周易》中代表就是代表着风，“郎”应该是个男的，而《事物异名录》却说：“风神名巽二，又名风姨”。似乎《西游记》正好颠倒了二者的性别，或另有所本。总之，风神控制的风，在《西游记》中，刮风就是风口袋被打开了，要止风，就把风口袋扎上。  《西游记》中还提到了止风的宝器“飞龙杖”和“定风丹”，第五十九回：“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孙行者一调芭蕉扇”，写孙悟空大战铁扇公主时，铁扇公主取出芭蕉扇，对着孙悟空用力一扇，狂风大作，把孙悟空一下子刮到了三千里外的小须弥山，正好遇到灵吉菩萨，灵吉道：“我当年受如来教旨，赐我一粒定风丹，一柄飞龙杖。飞龙杖已降了风魔，这定风丹尚未曾见用，如今送了大圣，管教那厮扇你不动，你却要了扇子，扇息火，却不就立此功也？”灵吉菩萨说：“飞龙杖已降了风魔”，指的是第二十一回：“护法设庄留大圣，须弥灵吉定风魔”，灵吉菩萨用飞龙杖降服黄风怪之事，“怪吊回头，望巽地上，才待要张口呼风，只见那半空里，灵吉菩萨将飞龙宝杖丢将下来，不知念了些甚么咒语，却是一条八爪金龙，拨喇的抡开两爪，一把抓住妖精，提着头，两三捽，捽在山石崖边，现了本相，却是一个黄毛貂鼠。”而和铁扇公主打斗这一回，孙悟空得到灵吉菩萨的“定风丹”，含在嘴里，任由铁扇公主连着扇了几扇，仍在狂风中巍然不动。 对于暮春之际，风乎舞雩，人们是欢喜的，而古人面对可以摧残花朵、庄稼、房屋的怒号的狂风，却又总是希望能有一个法宝或者法术可以制止住它。当然，这些止住狂风的方式都只是传说罢了，不大可信，因而对付狂风，最好的办法就是反求诸己，狂吃增加体重就好了。   赵九九，北京师范大学古代文学专业博士生，师从李山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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