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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沙雨声中午睡醒来，已近三点半。洗罢脸，于榻上盘坐了一会儿，听到窗台上小鸟们“铎铎铎铎”吃食的声音，就起身去阳台，想开窗看它们。群鸟却一哄而散，忽地一下飞到了楼下邻居家的一棵树上。——猜想那应该是它们平时栖居之所，我家窗台则是它们的餐厅。 临窗四望，雨还在下，楼下水泥路湿漉漉亮晶晶的，天色昏暗，树叶却被雨水洗得发亮。忽然觉得不应该辜负这场秋雨，就换上冲锋衣和旅游鞋，拿上一把大伞，下楼去雨中散步。 小区中行人稀少，却有各种车辆进进出出，溅起路上的积水。走了半圈，决定还是去森林。 出小区，越过车流滚滚的马路进入林子。入口处一棵银杏树上，正有两只喜鹊一上一下立在树梢顶部叶子掉光的细枝上，在灰色的天幕下构成一幅生动有趣的图画。我拿起手机拍照，喜鹊却飞走了。 林间小路已经被雨水浸湿，好在路面有杂草覆盖，踩着草走路，如同走在垫子上，鞋子基本不会粘上泥泞。草下有水，鞋子与草垫接触时发出滋滋的声音。林子里阒无人迹，平时总有人打牌聊天的那片槐树林中，只剩下几张简陋的桌椅静静地立着。走过去看，见五合板钉成的桌面上有抹布，旁边的树上还挂着一把扫帚。再看地面，果然干干净净。看来经常来此休闲的人们很注意维护这里的卫生。 淡淡的雨雾使天色昏暗，虽然只有四点来钟，却像快要天黑的样子。偶有喜鹊的叫声，却很少看见它们飞翔，麻雀则完全没了踪迹。过去曾听到过的布谷、杜鹃的叫声最近个把月都没听到了。走到桃树林与银杏林交界处，听到一种类似秋虫却更洪亮的叫声从空中传来，不知是不是一种类似知了的昆虫发出的声音。 打着伞穿行于松树林中的小路，伞面经常要和树枝碰撞推挤，时不时会有松针上的水珠反弹到我脸上，凉凉的，还带着一丝松香。心想，用松针上的水洗脸，也是雅事吧。 这时就想起苏轼的《浣溪沙》，我很喜欢的那首词：
山下兰芽短浸溪， 松间沙路净无泥， 潇潇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 门前流水尚能西！ 休将白发唱黄鸡。
这首词是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春，苏轼游蕲水清泉寺时所作。当时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谪至黄州（今湖北黄冈）任团练副使。蕲水即今湖北浠水县，距黄州不远。苏轼在词的小序中说：“游蕲水清泉寺，寺临兰溪，溪水西流。”这首词描写的是仲春景色，但其潇潇暮雨、松间沙路的意象却与我今天所历很相像。可惜此处无溪水亦无兰草。但也不妨碍我在伞下揣度苏轼当年的心境。苏轼是许多读书人向往的大文豪，也是一位有大成就的修行人。他能于遭贬谪后的失意生活中发出“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的豪言，不能不令人赞佩。 由此又想到近日充斥于各类媒体的牟其中。服刑16年后出狱的牟其中已届76岁，却高调复出，宣布要开始第三次创业，并喊出“人生既可超百载，何妨一狂再少年”的壮语。多年前我曾经见过牟其中一面，对其过去的作为有些零碎的耳闻，却并无深入了解。不评价牟其中南德实验及其官司的是非，单就牟其中遭受逆境时的表现而言，他不愧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牟其中之狂，堪与魏晋南北朝时的名士比伦；而他的韧性，更不输于古人。 想起我最近与五十多岁的中学大学同学在微信上相会，常常情不自禁地发出“都老了”的感叹，实在有些惭愧。
一声喳喳鸟鸣打断我的思绪，这时才发现雨停了。收伞仰望林上的天空，云层仍在，但天光似乎有些亮了。不知不觉走了一个小时，身上已经出汗，脚也发热起来。踩着草径回家时，依稀闻到附近村子里炊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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