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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药新论(二)——用风药镇惊安神

 乐土0077 2017-05-08

 


风药治失眠


有学生说,烦躁失眠用清风凉爽可以胜之,这风药治失眠用来安神之法,在经典里头有无记载啊?其实,古书中正有此说。

古代的风引汤、排风汤、拒风丹、小续命汤、防风汤这些专治疗风中瘫痪甚至肢麻、神乱、烦躁不静的方子里头,无不是以风药为主帅的,即便是病势危重,用之得当,亦可以收到拨乱反正之功,故有续命救急的风药之说。

我们看,《神农本草经》形容风药川芎的作用时说,川芎主中风入脑。形容防风时说,防风主大风。所以古代治风中反而用风药的道理便在这里,而不像现在人说的,本身脑子就静不下来,失眠烦躁,还用川芎干什么,这川芎下去,脑部血液不更活跃,这川芎上达头顶,血液不更充盈。

这学生跟我们说,刚开始看不懂老师治疗这类烦躁、头脑静不下来的人还用川芎的道理。我们说,你看《伤寒论》上酸枣仁汤是怎么配伍的,酸枣仁汤治失眠,川芎知草茯苓煎。就五味药,酸枣仁、川芎、知母、茯苓、甘草。

为何张仲景治疗烦躁难眠的病人还用川芎呢?我们不是直接可以通过枣仁、知母这些养其真的药,把它安住就行了吗?

但张仲景不这样认为,实际上放川芎和不放川芎的差别很大。川芎这味药,一放进去,整个方子就活了,像有灵魂一样。能通达上下,升阳解郁,疏泄滞结,流通气血,发越燥烦陈腐之气,如清风荐爽。

通过川芎,去开通一切郁闭,再用酸枣仁、知母把它们安定稳住。这就是治风不远风药,治燥烦反而可以动中求静的用药思路。即便是脑子静不下来也可以用风药。

可见张仲景把这个能够上达巅顶的风药川芎用于治疗虚劳虚汗不得眠的病人,如果不是懂得阴阳开合、升降动静之道的人,是不会这样组方的。

张仲景这个酸枣仁汤的创立,并不是他闭门造车造出来的,而是他勤求古训,看了《黄帝内经》,明了人体重要的生理规律才创出来的。

我们看,《黄帝内经》怎么说,其在上者,因而越之,其在下者,引而竭之。

以前我们还不知道风药时,一直理解不了“其在上者,因而越之”之意,现在总算有些开窍了,原来这是针对身体上下的郁邪而来的啊!

在巅顶上的郁滞,用风药表散开来,就叫做“其在上者,因而越之”。你在下面膀胱的郁滞,我们用清利胱肠之法,把它们涤荡出去,这叫“其在下者,引而竭之。”


用风药来顺其性


这时我们再去看中医大家的组方手笔,就能够看出一些传统中医味道来了。好比如朱步先老先生喜欢用独活配合珍珠母治疗各种惊悸烦躁的时代病。

患者常常精神高度紧张敏感,白天听到声音就惊恐,晚上常从恶梦中惊醒,造成白天焦躁,晚上不安,长期睡眠质量差,甚至萌发出自杀的念头,种种情志纠结怪异之病,不可名状。

这时通常只用镇定定不住,养其真安神也安不了,去除痰降浊,收效也微。而朱步先老先生他便喜用独活配珍珠母,再随证加入养血柔肝、镇静安神、解郁化痰之品,常常别开生面,多获奇效。这可是一代老中医临证数十年的精华所注啊,两味药就把很多难缠的情志病、燥烦惊悸的治疗大法,昭然揭出。

这种风药走窜条达、匀气脉、顺其性的特点,配合这些珍珠母、龙骨、牡蛎或者酸枣仁镇静安神养其真的药物,我们一下子看到了这种配对,就是阴阳配,是很符合人体收藏升发之道的。

所谓燥烦气机郁滞在那里,神安不定下来,无非就是阳气要顺行,发越的发越不了,应该潜藏安静时静不住。这时大胆地用动静药结合,散收要相配,再条达情志。

用风药顺其性之时,配合定惊悸、止怔忡、除烦躁的石类药、矿物药或养其真的滋润之药,使得病人气机能收发自如,出入如常,而不会郁在那里。

这其实也是中医用药的体用观,所谓的珍珠母、枣仁这些静药无非是养其真益其体,而独活、羌活、川芎这些风药,无非是顺其性,助其用。

这样脏腑之真得养得静,脏腑之用得以升发舒展,疾病不就又回归到老师太爷口中传述的顺其性、养其真的大法来了吗?

通过这样调配,我们不过是恢复人体正常生理,那疾病自然不治自愈。


气味里头有阴阳


《黄帝内经》说,天食人以五气,地食人以五味。你如果掌握住调气的药和调味的药,那你治病就渐入阴阳之道了。

调气的药最典型的代表莫过于风药,比如荆芥、防风、羌活、独活、麻黄、桂枝、藁本、蔓荆子、细辛、川芎等,这些都是令清阳发腠理的药物,能够顺脏腑之性。这些药物的气味都是偏于辛烈走窜的,质地比较轻,就像天空一样。所以凡人体有不通之处,皆可择而用之。

调味的药,最典型的代表莫过于滋阴药,比如熟地、首乌、当归、白芍、女贞子、黄精、枸杞子等,这些药物都能够令真阴归脏腑,都能够养脏腑之真。你一拿这些药就会发现,这些药质地比较滋润厚实,尝起来很有肉感,就像大地一样。所以凡人体有不荣亏虚之处,皆可择而用之。

两者能够和而用之,就渐入阴阳之道,治起病来,就容易得其关窍。


龙骨、牡蛎就是孙悟空的金箍棒


又有人问,用风药来安神,在《伤寒论》中是否有更多的体现呢?

这句话算是问到点上去了,张仲景用风药来治烦躁惊狂不安,通常也是这样配伍的。就是一组风药,配上一组安神镇静或养其真的药,这样在畅情志、条达气机的同时,却能够镇静安神。比如,柴胡配龙骨、牡蛎,或桂枝配龙骨、牡蛎。

譬如《伤寒论》条文说,火逆下之,因烧针烦躁者,桂甘龙牡汤主之。

又说,伤寒八九日,下者,胸满烦津,小便不利,谵语,一身尽重,不可转侧,柴胡加龙骨牡蛎汤主之。

我们看这两个条文,都是因为失治误治导致病人烦躁难安,甚至不定,甚至烦惊,更严重的是谵语,这可是神志严重失控啊!表现出烦躁,惊狂不安,气机逆乱的病症。这时如果再用风药,按常规来说,那不是更加去扇风点火吗?

病人本身就已经火逆,又用烧针之法,搞得神浮气越,胸满不静,完全收不住,谁还会想到用柴胡、桂枝这些风药来去火上加油呢?

用方之妙,不在于单味药,而在于配伍。好比打仗,一个人武艺再高,都难敌四手,但配伍起来,一个团作战时,那就不相同了。我们看,张仲景是用什么药物来组兵团,共同协调作战的呢?在这两个方子里,就有很具体的体现。

当时我们在经典班学习时,发现大部分经方老师对这两个方子都情有独钟,这两个方子的理法背后正是运用风药加上镇惊安神药来条达安定神志的。

为什么要这样配伍呢?

我们看《西游记》,在医家眼中看,它可以当做一部驱魔除病的医书来看。我们看孙猴子是如何修成正果的,刚开始这悟空目空一切,一把金箍棒打到天庭去了,猴子狂躁的心性,如同心猿意马,大闹天宫,不可一世。这就是一个躁乱不安之象。

结果呢,亢为害,承乃制。只有如来佛祖一掌压下来,把孙猴子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这猴子郁郁不得志,度日如年,不得畅怀,被压得死死的,一身本领,无所作为,不能导归正道。这时,该怎么办?得有一个心纯气正之人把它解放出来,然后教之化之,让他能够经历磨难,修成正果。所以唐僧出现了,把孙猴子从五行山下解放出来,就相当于把压在它身上的巨石搬开,如同用风药柴胡、桂枝、川芎、防风、羌活之类让他生长,好像春天的草木得到春风一吹,立即舒展起来了。

但是本性难移,你移一座山都比移一个人本性容易。这孙猴子烦躁不安难以控制的个性一下子又露出来了,虽然师父对他有解救之恩,但他照样不服师父对自己的管束,企图离开师父继续过自己逍遥自在、狂躁、随心所欲的行为。

这时该怎么办?观音菩萨来了,给唐僧一个帽子,里面有个金刚箍,这金刚箍就能降伏狂躁,一给孙猴子戴上去,这孙猴子就狂性不敢大发了,也不敢大闹天宫了。于是规规矩矩跟唐三藏到西天拜佛求经,修成正果了。

那这金刚圈代表什么,其实就代表龙骨、牡蛎,它要把惊狂不安、不能止住的心意识定住,把那种烦躁上越之脉象,要打上天庭的狂傲之气,往下收。这样在西天取经路上,虽然有小打小闹,但整体都是安安稳稳,能够平和度过。


调人体秩序比调病更重要


这故事背后的道理非常深刻,我们看单纯用风药助长这猴子个性,他更加不可一世,即便从五行山解放出来,一样不服从师父管束。

如果单纯用西医那一套镇静安神打安定的思路,让狂躁的病人像用佛祖的五行石山这矿物药硬把心性给压死,这样人也变呆了,从此郁郁寡欢不得志。

所以我们看电影里头精神病院的病人就是这两个极端,一个就是登高而歌,打骂毁人,肆无忌惮。用过各种重镇安神的药后,就静悄悄傻坐在那里,如痴如呆,双眼没神。看来解放也不是,镇压也不是,那该怎么办?

张仲景早就想到了这种制服狂躁惊狂不安的方法。一个就是必须条达之,顺畅之,如风药柴胡、桂枝、川芎、防风,不可令之过郁;另一个就是镇惊之,安稳之,如安神镇惊药龙骨、牡蛎、磁石、枣仁,不可令之过亢。

这样双管齐下,传世名方桂甘龙骨牡蛎汤、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就出来了。

这两个方子都是很厉害的方子,它是治很多被误治的病人不静逆乱的方子,完全是救逆之方。如同《笑傲江湖》里,风清扬传令狐冲的独孤九剑,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在败中悟出来的取胜之道,完全是收拾残局、转败为胜的救逆大法。所以张仲景称这些方为救逆之方,这是很厉害的,学之不可以等同常观啊!

这风药配伍安神镇惊药,就相当于给身体重新建造秩序,令卑郁者得顺畅,亢逆者得和平,这样不卑不亢,无过不及,情志得舒展,心神得安静,故命之曰平人。

可见调人体秩序比盯着疾病去用药更重要。

这样得这个桂枝柴胡法配龙骨、牡蛎,我们就可以知道老师常用川芎配绿茶或酸枣仁、羌活、防风配龙骨、牡蛎,这里头的道理便是一致的。

都是用以治疗时代病,人们既有工作生活的各种压力,如同房贷、车贷压在肩膀上,就像五行山压在孙猴身上一样,难以舒展释放。但同时各种所求所欲又不断增大,心意识静不下来,收不住神不安,表现出另外一种烦躁失眠脾气大。

这时这两个理法组方一合在一起,把压力解放,神志收归,站在这神和气的层面上去调理疾病,正是老师反复用风药配合龙骨、牡蛎的道理啊!

以前老师还没去见孙曼之先生之前,就常会用龙骨、牡蛎配柴胡汤,但我们对这思路了解得还不很深刻。现在就不同了,知道柴胡汤是风药,调畅情志,缓解压力,龙骨、牡蛎是安神镇静药,收住上越的心意识,令病人人不致于亢逆收不住。这站在神、气层面上调疾病,远非我们刚开始想用药去调那些有形的疾病那么浅薄。

故而我们对《黄帝内经》上的“粗守形,工守神”这六个字体悟更深了。这真是可以大开学者悟性啊,开一扇悟性之门,比老师传你千百个秘方还管用。

因为它不单是在治一个人一种病,它是可以传承的,可以发扬的,可以治千千万万人,千千万万种病。

我们看张仲景读《内经》、运用《内经》宗旨时,却不着半点痕迹,如果不从这里面去看的话,我们可能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这药方方证对应的粗浅结构,不知道它是为何对应的,所以只能用方,不能造方。

老师常说,善医者,善教者,是教人规矩,授人法度,而不是简单地传授现有的知识,而是指明思路,理顺方向。让学者在汗牛充栋的古籍中,心安如龙骨、牡蛎,情志条达如柴胡、桂枝,开的是学者的悟性,传的是无方之方,法外之法。

本文内容摘自《跟师一日一得3——医海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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