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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六十年代，西安玉祥门外的建筑工地施工中忽然发现一处墓穴，考古人员立刻赶了过去。 挖掘进行中，墓穴里的种种情况使考古人员颇感吃惊，因为这个墓穴显然有许多特异之处。 特异一： 考古人员一进去，就感觉这是一个高规格的墓葬。他们进而发现一具完整的石椁，就更加肯定。 因为石椁是木制棺材的外棺，不但是防止木棺腐烂的，也代表了墓主的高贵身份。 考古人员凑近石椁仔细观察，立刻发现石椁上刻有四字咒语：“开者必死”，都不禁心里一突。 这种严厉的咒语在古代墓葬中极其少见，这是什么缘故？ 特异二： 石椁打开，里面是一具雕刻精美，堪称石雕艺术品的仿殿堂式石棺，俨然是一座小型的隋代歇山式建筑。考古人员在之前的墓葬考古中，发现的房式石葬具屈指可数，而且隋唐之间，这种石椁、石棺仅一品以上的皇室成员和特殊功勋大臣可用，所以考古人员就更加兴趣大增。 石棺瓦当上仍刻有“开者必死”四字诅咒，到底是什么使下葬者如此严厉？如此豪华的墓穴里安葬的到底是隋代何等人物？为什么会想不出隋朝有何等人物会埋在这里？ 特异三： 墓穴中不但石棺豪华，其陪葬品也异常丰富、精美，高达二百三十余件的陪葬品中不但多为罕见珍宝，而且还几乎包括了死者生前日常所用的一切物品。这按照一般礼制，墓主当然就一定非地位至高之人莫属了，但是考古人员再打开一看墓志，却发现墓主竟然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 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即便是皇亲国戚也是当不起这种高规格的墓葬的！这种墓葬的规格已经远远逾制，而隋唐墓葬依照丧葬礼仪，基本都在郊外，这之前考古人员在京畿之地也仅仅发现一例，偏偏这小女孩之墓又是处在隋都长安县休祥里万善尼寺的，这又是什么缘故？ ——考古人员却是完全整理完墓志铭文，结合历史，才知道其中的缘故的。 这个小女孩原来叫李静训，字小孩，她是隋朝左光禄大夫、岐州刺史李敏的第四个女儿，隋文帝杨坚长女、隋炀帝杨广长姐、乐平公主杨丽华的外孙女。 李家家世显赫，李敏父亲李崇更是跟随隋文帝杨坚一起打天下的名将，李崇48岁殉国之后，杨广就把年幼的李敏收养到了宫中。这之后乐平公主再把李敏收为女婿，李家与皇室的关系就更加特殊了。 但是李家家世再显赫，与皇室的关系再亲密，这也决不足以使九岁的李静训得到这种待遇，其最大最关键的原因却还在乐平公主杨丽华。这种逾制之事，只有她才做得出，也敢做。 这位杨丽华先前却是北周宣帝皇后，她是隋文帝杨坚篡夺称帝后封的乐平公主。 北周宣帝名叫宇文赟，此人是史上有名的暴君之一。宇文赟有皇后五人，杨丽华为五皇后之首。 史称杨丽华性柔顺，不忌妒，因此深得其他四位皇后及宫中妃嫔喜爱、敬重，但是不可以常理推测的宇文赟却总是想找她毛病，给她加罪。 然而熟料杨丽华竟没毛病可找。 不过她也并未因宇文赟要整治她就有所改变，这即是一如常态，既依旧温和安详，也不去讨好服软。你好像一点也不怕，完全不拿我这个大皇帝的喜怒当回事呢！于是宇文赟就因为这，就要杀了杨丽华。 这如果不是杨丽华的母亲独孤伽罗听到消息，赶紧进宫叩头流血求情，杨丽华肯定早就死了。 此事已可见杨丽华其实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柔顺，她内心的倔强其实是死也不可改变的，所以这后面当杨坚杀死九岁的宇文阐，篡夺了帝位后，就感到对他这个女儿很难处置。 宇文阐虽然不是杨丽华亲生，但他登基后却把杨丽华尊为皇太后，杨丽华是一位有德行的皇后，她由此就不能不对父亲的行为感到愤恨。 杨坚建立隋朝之后，曾想让杨丽华再嫁，但杨丽华坚决不肯，于是杨坚就只好准她以乐平公主的身份终老。 这老头子一世英雄，却治不了自己这倔强的女儿，这再加上内心愧疚，所以他对女儿基本也就算百依百顺了。 杨丽华要自己选女婿，大张旗鼓地选，杨坚随她。杨丽华要杨坚立刻给女婿一个柱国的高位，那杨坚就给。杨丽华甚至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把天下都给他了，就这么一个女婿，要个柱国之位有何不可？可杨坚也不在乎。 倒好像杨丽华有本事阻止她父亲似的。 杨坚是如此，偏偏后面的杨广也如此，他姐姐怎么着也行。杨广喜欢巡游，他一般都带着姐姐去，大业五年（609年），杨丽华随杨广巡幸张掖，不幸去世，年仅49岁。她临死前只有一个要求，说，死我不怕，我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女婿是我最爱，我死之后，请把我所有的食邑都转给李敏。 杨广立刻答应，而且也真正照着做了。杨坚、杨广父子还是颇有些人情味的，杨广处置李敏，却是在杨丽华死后多年，这也算由李敏自取。 当时有方士安伽预言说当有李氏应为天子，杨广大为忧惧。李敏小名洪儿，杨广疑心谶语正应在李敏身上，曾暗示他自杀保全家族，偏偏李敏不但不肯死，还要将此事与堂叔李浑等密议，这随即就让李浑的仇敌宇文述抓到了把柄。 宇文述罗织李浑罪名，还诱导李敏妻子宇文娥英诬告李浑谋反以自保，于是李家随即就被杨广一窝端了。宇文娥英也同时被赐死。 我的社稷宗庙几乎被颠覆，这话是杨广流着泪说的，社稷大事，帝王们可是有个风吹草动就吓得要死的，所以他这时候当然顾不得姐姐了。 李敏的四女儿李静训是杨丽华死前的前一年死的，恰恰也是在杨广巡游期间。 李静训的墓志中说，她是大业四年病死于汾源之宫，这汾源之宫指的就是汾阳宫，隋炀帝杨广的行宫之一。 李静训似乎尤其得杨丽华宠爱，她是从小养在宫中的，这就是李静训会跟随杨广和杨丽华在汾阳宫的原因。 一个小女孩整天被外祖母带在身边，这已足见其特殊之爱，而这小女孩的墓葬情形，及那句可怕的咒语，就更加说明了杨丽华对这孩子的爱到了什么程度。 她是恨不得把一切都给这孩子的，她不但要给这孩子超逾规格的葬仪，把这孩子安葬在附近的皇家尼寺里以便随时祭奠、追念，还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去打搅她。 开者必死，这罕见的咒语里隐藏多么刻骨的伤痛和深爱？ 杨丽华在外孙女的墓志里仍旧以周皇太后自称，这说明她是永远不肯原谅父亲的。北周亡于父亲之手，九岁的末代皇帝亡于父亲之手，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当是一种什么样的处境、心境？ 杨丽华显然是把自己的生命和情感都寄托在女儿、女婿、外孙女身上了，然而最终，她是什么都留不住的。 这显示的其实是人类的情感绝境，竭力想抓住点什么，其实最终什么都抓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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