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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左思《咏史诗八首》欣赏

 水墨清欢555 2017-05-17

左思(约250~305),字太冲,齐国临淄(今山东淄博)人。西晋著名文学家,其《三都赋》颇被当时称颂,造成“洛阳纸贵”。其诗文语言质朴凝练,后人辑有《左太冲集》。

晋武帝时,因妹左棻被选入宫,举家迁居洛阳,任秘书郎。晋惠帝时,依附权贵贾谧,为文人集团“金谷二十四友”的重要成员。永康元年(300年),因贾谧被诛,遂退居宜春里,专心著述。后齐王司马冏召为记室督,不就。太安二年(303年),因张方进攻洛阳而移居冀州,不久病逝。



《咏史诗八首》


其一

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著论准过秦,作赋拟子虚。边城苦鸣镝,羽檄飞京都。虽非甲胄士,畴昔览穰苴。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左眄澄江湘,右盻定羌胡。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

柔翰:毛笔。卓荦:超绝出众。畴昔:往日,从前。穰苴:司马穰苴,春秋时期的军事家。铅刀:“以铅为刀,只可一割不可再用,言愿当一割之任,奋策于敌国也。”《后汉书·班超传》:“昔魏绛列国大夫,尚能和辑诸戎,况臣奉大汉之威,而无铅刀一割之用乎?”




其二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沈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涧底松:后多喻德才高而官位卑的人,亦省作“涧松”。宋 苏辙 《徐孺亭》诗:“ 徐君郁郁涧底松, 陈君落落堂上栋。” 唐 陈陶《寄兵部任畹郎中》:“昆玉已成廊庙器,涧松犹是薜萝身。”
世胄:世家子弟,贵族后裔。
金张:汉时金日磾、张安世二人的并称。二氏子孙相继,七世荣显。后因用为显宦的代称。
七叶:七代。珥汉貂:汉代侍中、中常侍帽子上所插的貂尾饰。
冯公:汉 冯唐的尊称。

其三

吾希段干木,偃息藩魏君。吾慕鲁仲连,谈笑却秦军。当世贵不羁,遭难能解纷。功成耻受赏,高节卓不群。临组不肯绁,对圭宁肯分。连玺曜前庭,比之犹浮云。

段干木:春秋末年时候的人,姓李,名克,封于段,为干木大夫,故称段干木。《淮南子》云:秦将起兵伐魏,司马瘐谏曰:“段干木贤者,其君礼之,天下莫不知,诸侯莫不闻,举兵伐之,无乃妨于义乎?”于是秦乃偃兵,辍不攻魏。
:保卫。
鲁仲连:战国时齐人,喜为人排难解纷,高蹈不仕。“秦使白起围赵,魏王使将军新垣衍 说赵,尊秦昭王为帝,仲连责而归之。新垣衍起,再拜请出,秦将闻之,为却十五里。”(参见《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
临组:谓受命为官。组,指印绶。
:系。不肯绁指不接受。
:指帝王的赏赐。
连玺:同时佩两颗官印。李善注:“仲连逃海上,再封,故言连玺。”



其四  

济济京城内,赫赫王侯居。冠盖荫四术,朱轮竟长衢。朝集金张馆,暮宿许史庐。南邻击钟磬,北里吹笙竽。寂寂杨子宅,门无卿相舆。寥寥空宇中,所讲在玄虚。言论准宣尼,辞赋拟相如。悠悠百世后,英名擅八区。

四术:指四方的通道。术,道也。
金张:汉时金日磾、张安世二人的并称,泛指权贵。许史:汉时外戚许伯和史高的并称。
杨子:西汉扬雄。玄虚:扬雄曾著《太玄经》。这两句是说扬雄深居简出,作《太玄经》,讲论虚无玄妙的道理。
宣尼:汉平帝元始元年追谥孔子为褒成宣尼公,后因称孔子为宣尼。这两句是说扬雄仿《论语》著《法言》十三卷,拟司马相如《子虚》、《上林》而作赋。
何焯《义门读书记》云:“‘济济’首,谓王恺、羊琇之属,言地势既非,立功难觊,则柔翰故在,潜于篇籍,以章厥身者,乃吾师也。”

其五    

皓天舒白日,灵景耀神州。列宅紫宫里,飞宇若云浮。峨峨高门内,蔼蔼皆王侯。自非攀龙客,何为欻来游。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

紫宫:指帝王宫禁。飞宇:飞檐。
欻xu:轻举、急躁鲁莽。
被褐pī hè:穿着粗布短袄,喻不慕名利,安于贫贱。
阊阖:宫门,泛指京城。许由:传说中的隐士。相传尧让以天下,不受,遁居于颍水之阳箕山下。尧又召为九州长,由不愿闻,洗耳于颍水之滨。事见《庄子·逍遥游》、《史记·伯夷列传》。

在门阀社会中,“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像左思这样出身寒微的士人,往往壮志难酬,备受压抑。“自非攀龙客,何为歘来游?”意思是:自己不是攀龙附凤之人,为什么要到洛阳这种地方来呢?其实,左思因妹妹被选入宫而举家进京,也曾希望能跟随王侯将相,追求功名利禄,但在此路不通的情况下,才感到无限的悔恨。“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虽然只是一时的排忧解闷之辞,但也是对门阀统治的强烈反抗。沈德潜评此诗:“俯视千古。”(《古诗源》卷七)


其六  

荆轲饮燕市,酒酣气益震。哀歌和渐离,谓若傍无人。虽无壮士节,与世亦殊伦。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陈。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

哀歌和渐离:至易水上...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渐离:战国燕人高渐离,善击筑。尝以筑击秦皇,不中,被诛。
豪右:富豪家族、世家大户。

其七  

主父宦不达,骨肉还相薄。买臣困樵采,伉俪不安宅。陈平无产业,归来翳负郭。长卿还成都,壁立何寥廓。四贤岂不伟,遗烈光篇籍。当其未遇时,忧在填沟壑。英雄有迍邅,由来自古昔。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

主父:西汉纵横家主父偃。《史记·主父偃传》载,主父偃在被汉武帝作用前,曾游学四十余年,以至穷困于燕、赵,父母不把他当儿子看待,兄弟也鄙弃他。
:轻鄙之。
买臣:即朱买臣,汉武帝时人。《汉书·朱买臣传》载,朱买臣未做官时,家里很穷,以打柴维持生计,但好读书,一边担柴,一边诵书,他的妻子引以为耻,遂改嫁而去。
陈平:汉高祖的功臣。《史记·陈丞相世家》载,陈平少年时家穷,喜读书,住偏僻小巷,用席做门。

翳负郭:以背靠城郭的破房子蔽身。
长卿:即司马相如,字长卿。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同归相如故里,家中空无所有。
忧在填沟壑:在他们穷困的时期,有饿死的可能。
迍邅:处境艰难。

其八  

习习笼中鸟,举翮触四隅。落落穷巷士,抱影守空庐。出门无通路,枳棘塞中涂。计策弃不收,块若枯池鱼。外望无寸禄,内顾无斗储。亲戚还相蔑,朋友日夜疏。苏秦北游说,李斯西上书。俯仰生荣华,咄嗟复凋枯。饮河期满腹,贵足不愿馀。巢林栖一枝,可为达士模。

习习:频频飞动貌。
苏秦:战国时期著名的纵横家、外交家和谋略家。后被车裂。
李斯:秦朝丞相,后被腰斩。
俯仰、咄嗟:形容时间短。
饮河:比喻所求不多。《庄子·逍遥游》:尧让天下于许由,由曰:“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贵足:以知足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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