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想再写这个“诡异”系列,因为每次动笔都深感新红学之无奈,作为一位红楼票友,本无须生这种闲气。新红学九十年,是一位错误的人带领一批堂吉诃德般的勇士发起的一场错误的战争,进而逐步演变成一种类宗教化的虚无研究。其结果是把本来面目还比较清晰的《红楼梦》反弄得一团糟,更多的新红学支持者与新红学渐行渐远。像笔者这样从新红学的笃信者到现在对其做激烈批评的人,亦复不少。 近来闲赋无事,抓着裕瑞的《枣窗闲笔》糊弄了一番,美之名曰《枣窗闲笔研究》,其结论很简单:《枣窗闲笔》并非伪书,但裕瑞之说不可信。作伪者以裕瑞之说为契机伪托抄本,岂知所托非人,“脂砚斋”只是裕瑞笔下的幽灵。 有友以《枣窗闲笔》得到史树青先生鉴定为裕瑞手笔予辩,虽答非所问,但扯出一个话题,就是关于笔迹鉴定的问题。 一谈及笔迹鉴定,则必涉及当下红学界的一股歪风:人人都是笔迹鉴定专家,好像红楼梦版本鉴定就是拿两张照片比对一下像不像就解决了问题。而我的态度极其鲜明:笔迹鉴定特别是笔迹同一性鉴定是一门完全成型的科学,我们对科学当存敬畏之心。 进而必然涉及以笔迹鉴定作为一大法门而获得极大学术成就的吴恩裕先生和冯其庸先生。仰视两位建树极丰的大学者,笔者不能加诸任何不敬之辞。但我坚持,我们并不需要任何人充任笔迹同一性鉴定专家,完全可以交由合法的专门机构作出笔迹同一性鉴定,把鉴定结论作为合法证据使用即可。亦即,非合法机构与非持证者所作出的笔迹同一性鉴定,只能聊备一说,并非合法结论。以此而展开的论证,支撑点极为脆弱。 按照“诡异”系列的写作原则,只以子之矛也只攻子之盾,我们来看看新红学的笔迹鉴定必然演绎出来的奇谈怪论吧。 一、笔迹同一性鉴定 笔迹同一性鉴定并非这些老学者做出学术判断的惟一依据,但因本文只谈及笔迹的同一性鉴定,为节省篇幅,只引相关原文。 1、 在这个《书目》(笔者按:指《怡府书目》)里,我们发现了现存己卯本《石头记》的七个抄者中的三个至四个人的笔迹。这就是说,抄《石头记》的人中,也有三、四个人参加了抄《书目》。 《怡府书目》抄者的笔迹和抄者避讳情况同现存己卯本《石头记》的完全一致,充分证明:现存己卯本《石头记》的确是乾隆时怡亲王弘晓家人的原抄本。① 2、 我们(笔者按:为冯其庸先生和吴恩裕先生)仔细检查残抄本的抄写笔迹,发现共有七个人参加抄写。……发现这七个人的笔迹在己卯本里也都可以找到。这就是说,己卯本基本上就是这七个人抄写下来的。② 3、通过款式、文本内容、脂批内容以及笔迹同一性鉴定,确认庚辰本与己卯本之间的非同一般的血缘关系。 冯老的这个论述是对其《论庚辰本》的部分修订: 己卯本是由九个人抄成的,庚辰本是由五至七人抄成的,其中只有两个人,我们认为是既参加过己卯本的抄写,又参加过庚辰本的抄写,因此在己卯本和庚辰本上这两个人的笔迹是相同的,其馀就各不相同了。④ 二、分析与疑问 通过吴、冯二老的研究,我们得出了结论:己卯本是怡亲王府的原抄本而庚辰本抄自己卯本。 由于还有很多问题不能回答,我们在得到这个结论时,还要设定一些条件,比如,庚辰本并不是直接抄自怡亲王府原抄本,而是抄自其过录本。 揭示出己卯本与庚辰本之间的密切关系,是冯老的得意之作,是他的一大学术成果。我们站在冯老已取得的学术成果高度,做如下演绎: 1、庚辰本抄手中有两个人(《重论庚辰本》修正为“少数和个别抄手”)来自怡亲王府原抄本的抄手队伍,说明了什么? 我们能够做出的假设有几种: (1) (2) (3) (4) 这些结论都显得很是滑稽,于情于理都不符合逻辑。如果说必须做一个选择的话,那只有前两个假设还有那么一点道理。 2、以第一个问题为依托,又要问,庚辰本上的侧批与眉批又是如何上来的? 如果庚辰本也是王府的修改过录本,那庚辰本上比己卯本多出的那些侧批与眉批又是从何而来的呢?几个假设的回答: (1) (2) (3) 三个假设,都使人感到别扭。 3、还有什么样的假设可以使一到两个抄手同时存在于己卯本与庚辰本上呢?大家尽可以做出大胆假设,只要想得到,相信我们就可以考证得出。遗憾的是,冯老的这个结论也就到此为止,并不见往下挖掘。 三、结论 冯老揭示出两本的血缘关系,特别是通过笔迹的同一性鉴定得出两本之间抄手的重叠,恰恰说明了一个脂批的生产流程。 在生产完己卯本卖出了好价钱之后,留下了骨干人员,脂砚斋又招募了新人开始另外一部的抄写与制作工作。 有人或许要问,那么,己卯本上关于怡亲王两代的家讳如何解释呢? 怡亲王府有部红楼梦并不稀奇,关于弘晓能够获得红楼梦稿本的路径,学者已经论述得很清楚,我并没有什么异议,但是,得到的是有批的脂本还是无批的白本,至今无任何文献支撑,还要打上一个问号。从怡亲王府传抄出来并加上批语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伪造批语时加上原来就有的家讳,不是很明确地仿古了吗? 做第二本时,如果再避同样的家讳,那就露馅了,所以,我们恰恰看到在伪造第二本庚辰本的时候,不小心还存在毫无必要的个别字的避讳。然后又以畸笏叟的名目再加上一些咳声叹气的感情饱满的批语,正好区别与己卯本。一本源自王府,一本源自作者身边的亲人,相信都可以卖个好价钱。 我们这些学者们,沐浴在社会主义新中国的阳光下,不知道在黑暗的旧社会还有伪托古籍之类的骗子,情有可原。 题外话: 想起“专事版本研究的任晓辉,以专业眼光”痛扁陈林时说的话: 比如冯先生自己当年抄录庚辰本时,不自觉就模仿了底本笔迹。而且旧时文人有影抄功夫的很多,如果有必要,可以抄得完全一致。即使是当代,举例说,与启功先生字迹相同的书法爱好者何止百千。 本段引自《新世纪周刊》2008年第23期实习记者许荻晔的长篇文章《陶洙伪造或陈林臆造 ———————————— ①吴恩裕《现存己卯本<石头记>新探》,引自《曹雪芹丛考》第224页,1980年上海古籍出版社 ②冯其庸、吴恩裕《己卯本<石头记>散失部分的发现极其意义》,引自《石头记脂本研究》第177页,199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 ③冯其庸《重论庚辰本》,引自《石头记脂本研究》第9页,199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 ④冯其庸《论庚辰本》,引自《石头记脂本研究》第61页,199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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