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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乡土文学,不如叫故乡文学 | 讲座文字实录

 冬天惠铃 2017-05-19


作家简介:


苏童,原名童忠贵,中国当代著名作家。1980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中国作家协会江苏分会驻会专业作家、江苏省作协副主席 。代表作包括《园艺》、《红粉》、《妻妾成群》、《河岸》和《碧奴》等。中篇小说《妻妾成群》入选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并且被张艺谋改编成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获提名第64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蜚声海内外。


2015年8月16日,苏童《黄雀记》5部作品获第九届茅盾文学奖。


2016年12月,中国作家协会第九届全国委员会委员。


人物评价:


著名作家莫言说:”苏童作品中对女性的把握,我觉得好像是天生的,所以有的作家真的需要天分。对女性微妙的情感把握准确,是我望尘莫及的。“


陈建功(中国作协副主席,书记处书记):苏童是一个安静的写作者,他始终保持着一份平静的心情,平静的生活,他自称是“老农”,像菜农一样种自己的地,把菜提到市场上去卖。正因为苏童总是保持着一种静气,使得他的作品也变得平静,使他获取了一种飞跃现实、超越日常生活的跃动和鲜活的想象力,使他对人性、人心、人情能做更深的开掘,有更多的发现。


雷达(中国作协创研室评论家):苏童的短篇小说是他的作品中技术含量最高的,让你快乐却笑不起来,辛酸却哭不出来,展现的是复杂的人性,传达了一种无法言传的心理体验。


陈思和(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苏童的小说非常简单,能用简单的叙事去讲述一个生活中并不简单的事,没有太多的技巧,也没有微言大义,但读后却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让你品味。大多数作家会有意识地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追求尖锐、深刻和力度,而苏童的小说往往在简单的还原中,蕴含了太多东西让你去体会。他用温情的目光看复杂的世界,看人性,这样的作品往往让你忘不了。


著名作家格非说:“毫无疑问苏童是中国当代短篇小说的大师、巨匠,代表了短篇小说最高的程度”。但在中长篇上,他判断苏童至今未使出真正的力量:“这么多年,苏童一直没用特别大的力气就把那些非常出色的作品写出来了,所以我觉得他至少还可以写20年,还有更好的作品还在呼唤你去将它释放出来。




一,乡土文学,不如叫故乡文学。这个“乡土”不只是乡村。


我们现在是一个大迁徙的时代,我们身边每个人都迁徙着。我生在苏州,是因为我父母的迁徙。过去苏州人觉得除了讲上海话和苏州话的都是外地人,外地人中尤其不喜欢苏北的,我的老家是在杨中(县),他们总听成扬州,觉得是苏南,但其实是在苏南和苏北分界的长江的中间的一个岛上。所以我总是很心虚,很怕家乡来亲戚,因为他们一说家乡话就能听出来,是苏北的口音,就暴露了。



在这样的大迁徙时代,不止是远离土地的人、远离乡村的人在考虑故乡问题。一方面,我们依赖乡土为可靠的写作资源和文学美学。另一方面,我们也要重新审视这个资源,以什么态度去面对?现在是回望的姿态,是煽情的,但其实故乡在当下实际生活中已经不具意义了。90%的中国人都走在背离故乡的路上,站在大城市的水泥森林里回望故乡的泥土气息,这是一种冲突,这种冲突在哪里对话?就是文学。

所以我想把乡土的乡改为故乡的乡。这是一支庞大的对故乡的依赖的文学。


王安忆的作品跟乡土有关吗?没有,都是上海,大城市。但它跟故乡有关吗?百分之百有。那就是她的“故乡”。



二,如果不以一个回望的姿态,对一个对几千里以外的地方的回忆、缅怀的姿态去面对故乡,那应该以什么姿态?缅怀是不必的,从小生长的土地会一直支撑着你。



我讲这个题目是跟我自己的迷茫有关。每个人都有成长的地方,我最同情的是部队的孩子,一年换几个地方生活,问他哪里是他的故乡是很为难他们的。我的**作《一九三四年的逃亡》里第一次出现我的故乡枫杨树街(那时候我都没见国枫杨树,我至少觉得这三个字很帅),之后如果整理应该说有个枫杨树系列,但后来中断了,因为很多文学潮流影响了我,比如寻根文学。我认为我的故乡不是苏州。而是十岁那年春节去的那个岛,在岛上串亲戚,我通过他们知道了我的家族史。那里我只去过一次,所以我做了很大的想象,因为是想象,有些场景我怕忘了我就画下来,比如私人塘,是当时饥荒的人去喝水,发现水没有了,是无数死人,这些都是我的想象。


当然,那时候我的小说是没有故事的,我那时候属于先锋派(笑)。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在虚构我的故乡。我一只手在写苏州街头,少年生活,我叫它香椿树街,一只手在写虚构的故乡,枫杨树街,我在两者之间游走,其实是在寻找故乡。


后来这两个地方系列都中止了,因为我没有必要急于认定哪里是我的故乡。

米沃什说,我在哪里,波兰就在哪里。

 


观众提问:


1,你怎么看张艺谋改编您的《妻妾成群》而成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

苏:我第一遍看是把自己当做校对和审片人,那时候张艺谋人还很好(笑),他一边拍一边给我讲进度,最后给了我一盒录影带。我第一遍看,一边看一边跟我太太说这句是我写的,那个道具是我小说里有的等等,看完很不满意。改动太大。


90年代出国大家总是对这个电影很感兴趣,总会先看电影再把我请出来谈一谈,就又看了四遍,以观众的视角再看的适合,我发现它是一部好电影,它对我所有的伤害都是很有道理的。我认为它是我心目中张艺谋电影排名第二好的作品,第一名是《秋菊打官司》。



2,  你19岁、20岁就开始发表作品,在创作上好像很幸运,有没有遇到过坎坷?


苏:我的幸运程度处在中间水平,不是最幸运,也不是最不幸的。20多岁我大学时期,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疯狂投稿,疯狂被退稿。我看期刊不是为了学**,是为了看哪个写得比我差,就拿给同学说,写成那个样子还发头条。我写这个比他的好是不是?


当时我有一个编辑家庭出身的同学,他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你一定要把自己写到别人挡不住你。他这句话给了我一个正确的三观,不那么抱怨。


慢慢地,我从有去无回到广种薄收。比如寄出去10篇,能有一篇被看重。就是我的**作。1983年,我发表了为数不多的几篇诗歌,但这些在我现在集子里你们是找不到的,因为我觉得汗颜,所以毁尸灭迹。


**作发表以后我自认为是很成功的大学生作家了,寄稿的时候还会给自己写个简介,什么青年作家,作品发表于什么什么,但又进入一个没人搭理的阶段。1984年我的一篇《桑园留念》在全国走了两年多,直到1987年2月才发表。这之后基本就没人退我的稿了。



3,  你笔下的女性都比较畸形,变态,你现实中对女性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苏:我解释一下,我写过一些正常的女性。当我写19岁的颂莲被轿子抬进陈府的适合,我至少想写一篇小说,没想过跟女性有关。那时候是对自己的一种梳理,从不讲故事到开始讲故事。


我不觉得我是天生了解女性的,也不觉得我写的是普遍的女性形象,我只是在写男权社会里的四个女性被压迫至此的小说。它不代表我对身边女性的看法。我写的女性形象常常冒犯女人,但我没这么看你们。我只是在小说中写了这么个人而已。


4,  广州有很多城中村,你怎么看这写社会底层生活?


苏:我有十年时间住在一个居民回迁小区里。楼下是一位普通的经历,三楼是一个洗脚妹,后来嫁给了一个老板,一楼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对面的一楼是一个残疾人。后来有一天,我看到残疾人一家搬到外面搭了一个棚屋住了,原来他实在没有收入,于是把自己仅有的房子租出去,自己搭了个棚子住。


所以我不是特意关注,这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不主张用作家的眼睛去关注,我主张用人的眼睛(去看)。


附:该讲座为苏童于2016年在广州的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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