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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这所中学是全市最好的学校，所以很抢手。我不知道“最好”从何而来，反正现在总有一些东西被理所当然地冠以“最好”，然后就有一群人追捧，却从不管这“最好”是不是“最适合”。 “没办法，都想去好学校。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只能说这样还算公平吧。”这位妈妈说。 学校规定的报名人数是3000，3000一到，系统自动关闭。报名系统开放后，家长要把事先备好的各种简历资料一项项填进去，在各种选项中做出选择，最后点击“提交”。这场报名运动争分夺秒，拼的是家长的手速和网速。 去年有近6万人报名，命中率5%。 复制粘贴，复制粘贴，滑动选项，点击鼠标，确定提交，奇葩验证码，再确定提交……家长们在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脑上反复练习，都有点魔怔了，夜里睡着了食指还在抖。 “去年因为报名人太多，还出了事，所以今年学校想出这么奇葩的办法。”朋友说。 “这么奇葩的学校，确定能把孩子教好吗？”我问。 “不怪学校，学校很好，怪教育体制。” …… 这个话题如同“你为什么喜欢民谣和摇滚”或“半岛要不要无核”一样，不能深聊，深聊下去，可能引发世界大战。 系统开放前，学校报名网站一片空白，只有一行“温馨提示”： 周末某日，下午15：00，开始报名。这温馨的提示中，分明有一股大战前的硝烟味。 往年成功的家长们纷纷给出了“报名秘笈”，大致如下： 1.去网吧，网吧网速快，秒杀其他家长。 2.发动亲戚朋友一起填报，人多机率高，总有一个手快的，只要有一个报进去就算成功。家长先把资料发给“帮抢团”的朋友，方便朋友复制粘贴，前提是朋友要信得过，因为这涉及到家长和孩子的隐私。 3.最好有老家或者外地亲戚朋友帮忙，如果有国外的朋友更好。另外，如果山东有朋友，一定要请山东朋友帮忙，因为据查证，报名网站的服务器在山东，山东人近水楼台。 4.有专门做计算机网络技术的家长，可以尝试下提前填好表格，系统开放后直接提交，以节省时间。这个需要一些黑客技术，家长们可自行研发。 …… 我明白了，我之所以有幸被朋友选中，一是因为“信得过”，二是因为山东人（山东人再次被置于举足轻重的历史地位）。 为了给孩子报名，一个广东人，请一个上海人帮忙找山东人……这是一场横跨两千公里、纵贯南北六省的战役。 在这场争夺教育资源的战役中，为什么妈妈们格外疯狂？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略有几点心得。不过我不敢说出来，因为政治不正确，说出来的话，也可能引发世界大战。 报名当天，据说全市好多网瘾青少年都找不到网吧上网了，因为网吧被青少年他爹妈包了。这些老当益壮的家长们（以妈妈居多），真要疯狂起来，青少年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网吧老板一开始很纳闷：今天这是怎么了，生意这么好？而且，熊孩子们一夜之间都长大了吗？待搞清事情原委，老板感叹：为了孩子上个学，家长不容易啊！然后给每位家长送了一桶爆米花。 然而本地网络还是塞车了，下午三点系统开放，四点多了还进不去。家长群里炸开了，那些被妈妈们逼迫和捆绑来的爸爸们尤其活跃：“大广东硬件不够硬啊！”“求黄牛进入抢报市场！”“谁山东那边有人？”“不行包机去山东！”“那谁，你不是有个山东情人吗？”“早知道当年娶个山东菇凉了！” 这一刻，“山东媳妇”这支股票又行情看涨。 四点半，一份通知赫然发到家长手机上：因上线报名人数过多，系统严重瘫痪，现无人报名成功，故停止报名，下一次报名时间及方式另行通知。 家长们嚷嚷着起身，有人扬言要去学校门口搭帐篷。这群事实上的对手，因暂时未决出胜负而显得一团和气，同仇敌忾。网吧适时发出广播：请各位家长买单离开，欢迎下次抢报再来。 这场运动中，网吧老板或成唯一赢家。 这一天，这样的家长至少有14万，他们埋首在电脑前，为了给他们的7万个孩子，争夺3000个考试名额。3000名考生中，最终录取480个。 如果再加上14万家长从山东、日本、新西兰和尼加拉瓜找的援军，这支队伍就更庞大，投入与录取比就更惊人。这所省重点中学，至少在这个上午成为全球瞩目的焦点。 淘宝上，衍生产品已经上线，“2017年广东省某校网上代报名身份认证驱动安装”，100元；“2017年某市某学校网上填报报名辅助系统”，799元，包邮。 最终我也没帮上朋友。我姐一家虽然都在山东，离那传说中的服务器很近，但我姐一家正处在更疯狂的一场运动中：俩女儿今年高考，周末这样的大好时光，他们必定兵分几路，奔波在补习的路上；至于我爸妈，他们年事已高，血压也不稳定，秒杀这样的事情就算了。 至于我，我也爱莫能助，因为我也有一件更疯狂的事要做——我对朋友说：我要拍车牌。 感谢阅读“姬中宪写的” 请转发给孩子TA爸妈 一部疯狂的黑色寓言 为这个易碎的时代作证 ——姬中宪的小说集《一二三四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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