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是个少年，说你永远都不变

“我记得你的模样，你曾是个少年，你有深潭的眼眸，你有固执的臂弯。

我也记得你的誓言，你曾是个少年，你爱我胜过爱你自己，你说永远都不改变。”

                                    ——《你曾是少年》

01

前阵子已经沉寂许久的高中微信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好久没有聚聚了”，几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同学便马上活络了起来，在热情地筹备了小半个月后，组织了一次声势浩大的聚餐。

 

高中毕业后这十多年来，我们班办过的聚会可以说是屈指可数。而今年的聚会来了一位稀客，是高中毕业后一直未曾露面的阿肆。

阿肆是我们班上的魁首，不仅学习成绩好而且长相俊秀，还弹得一手好吉他，是当年众多女生心目中的男神。只是，阿肆高考后去了北京念书，大学毕业后也一直待在北京工作，极少回南方来，所以我们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同学聚会都错过了。

 

当年阿肆是我们的学习委员，他的前桌坐着我们的班长Ran。就像所青春电影里面的少年少女，他们一起讨论过试卷习题，一起在背后说过老师坏话，也曾给彼此写过青涩懵懂的小纸条。

但是当时我们班是重点班，管得极其严格，而恰巧这俩人又都自律上进，所以情窦初开的他们选择小心地把心中的那点小火苗给藏了起来。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Ran参加校运动会跑1500米，最后一圈快到终点的时候，Ran冲刺太快，把脚给扭了，观众席上的阿肆看见了，拨开重重人群，直接冲到了跑道上，二话不说就抱起了Ran跑去校医务室。但是后来八卦的同学们问起来的时候，两个人却都红着脸说并没有发生什么。

 

在我们都认为他们会在高考后表明心意在一起的时候，Ran却听从家人的建议，选择留在了浙江读大学，而阿肆直接北上去了北京，两人之间那点微弱的星星之火，在掀起燎原之势前，直接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可是年少时那段没有展开的下文，心中总还是念念不忘的。

02

阿肆这番回来，虽说相比以前要胖了些，但是当年隽秀的模样依稀还在，一身裁剪得体的Ermenegildo Zegna、举手投足中还都带着点儿成功人士的意思。据说他毕业后在北京混得不错，先是涉足官场，春风得意，而后转战商场，赚的盆满钵满，这次回来可以说是衣锦还乡了。

 

而Ran在毕业后，去了银行上班，也算是小日子过得滋润美满。得知阿肆这次要来参加聚会，她早早就去了美容院，先是做了全身护理，接着又化了个精致零瑕疵的妆容，穿上一套贴身的礼服裙，既青春靓丽又优雅得体，可谓是下足了功夫。

 

安排座位的同学也很用心，特地将两人的位子安排在了一起。席间有同学起哄，两人还当着大家的面拥抱了一下。

 

聚会上，几杯酒下肚后的众人或是欢笑，或是流泪，百态尽现。但我想，此刻大家也只不过是借这二两酒来撒撒风，浇浇愁，来缅怀那段早已散场的年少时光，等酒醒之后，一切又回到常轨，该8点钟出门上班的还是得出门上班，该签合约谈项目的也还是得老老实实跟在客户后边跑，这一日聚会，不过是生活中一个点缀、一次释放。

 

觥筹交错过后，ran喝了个酩酊大醉，我想正好顺路，于是便载她回家。结果刚一落座，她直接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哭得妆都花了，也顾不上什么优雅得体了。

 

“别人喝酒都是吐出来，你怎么喝酒是哭出来呢？”我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打趣她，“你是舍不得阿肆吗？”

 

没想到她说：“不是舍不得，而是失望。他一晚上都在炫耀他那北京二环内的大跃层，谈公司的营收净利，说自己打算换一辆凯迪拉克，根本就没跟我聊以前的事儿。我感觉现在他就是个圆滑、猥琐的中年大叔。我的阿肆不见了，我记忆里那个清风霁月的少年再也没有了。”

 

Ran接着说：“我想起之前朋友圈看到的一句话，‘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可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当时还觉得怎么这么煽情，可现在看来却那么讽刺，那么真实。”

 

在Ran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了解到，那个写情诗都会脸红的阿肆，如今能在酒桌上脱口而出几个活跃气氛的黄段子，那个抱了她去校医务室后一直跟她道歉的阿肆，现在却借着酒劲儿捏了两把她的腰。

 

Ran说：“我总怀着希望，希望这次能看到他。就算没有可能再续前缘，也算是一份年少时的慰藉。可如今看到这样的他，我是真的再也不想再参加同学聚会了。我能理解那个扬言要陪我走完这一生的人走到半途就走向另外一个路口，但是我无法接受美好的事物被破坏，美好的回忆变成污泥。”

03

姑娘啊，人都是会变的~

 

我以前很不屑跟别人一起喝酒谈事情，但是有些话必须在酒桌上才能说出来，有些事也只能在酒桌上才能得到推进。你看，从校园走出来之后，我们就要开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多多少少都会变得不同。

 

那么诚如Ran所说，因为这些不同于年少时候的变化，记忆便不再美好了吗，就变成污泥了吗？

 

我想起我的高中同桌兔子，兔子上学那会儿特别爱诗歌，我俩都爱诗人北岛，还一块儿在校文学社里开了个“北岛诗社”的分社。兔子一有闲钱就买各种诗集，一有空就自己写诗。高中三年，他写诗的笔记本擂起来有一人高。毕业之后，他直接分了一半诗歌笔记本给我，说是以后去远方念书，联系的机会就少了，希望见诗如见人。

后来经历过几次搬家，也丢过不少东西，但是那一摞笔记本我都好生珍藏着，生怕把高中里所有的美好回忆都一同丢了去。

 

兔子毕业后回了老家做公务员，我们只能逢年过节见到一两次面。但是我们每次见面，总能谈天论地聊上好一会儿，压根都没有生疏的感觉。

 

同学会聚餐的时候，兔子坐在大圆桌的另一头，我俩不靠吼根本无法交流，于是他给我发了条微信：“豆瓣账号你有吗？快上去看看，北岛在上边儿注册账号了，亲测是本人！”

 

有一瞬间，我觉得对面那个开始蓄起胡子，有点儿啤酒肚的中年男子，还是当初那个穿白衬衫骑单车，上数学课的时候埋头苦抄诗歌，听到“北岛”两个字眼睛就会发光的少年。

 

我的朋友圈里有很多高中同学发动态，有宝妈在转发育儿经验，有微商在卖护肤品，有大龄女青年在发世界各地旅游的照片，也有像阿肆一样的成功人士在分享创业心得。但是，我还记得转发育儿经验的宝妈曾经在毕业典礼上跟我一起痛饮啤酒，卖面膜的微商跟我谈过想要写小说做作家，四处旅行的女青年曾经想要嫁给数学课代表做个相夫教子的小女人，而开公司做老板的阿肆说过，他最大的人生理想是和Ran在一起开一家咖啡馆。

 

你看，聚会上总有人炫耀现在生活美满、事业有成，可是聊到一半，话题还是会跑到班主任的滑稽绰号上，会谈起学校门口那个煎饼摊来，因为大家有着共同的记忆，而记忆是不会被磨灭的。People change.Memories d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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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聚会结束的一个星期后，我收到Ran发来的微信。

她说，她回去想了想，其实那天喝醉酒之后说的话，挺没劲儿的。这些年来，谁没有变呢？谁还能永远纯情稚嫩像一朵白莲花呢？她自己那么傲的一个人，现在不也是为了银行的指标天天和客户点头弯腰微笑客套么。

 

我想了想，回复她：“我以前很喜欢吃校门口那家葱油拌面，前阵子再去吃，店面装修过了，干净了很多，但是我总觉得葱油不够香，面条不够劲道。可是我问了一下，老板娘还是那个老板娘，人没换，做法也没变。同样，阿肆也一直是阿肆。如果回不去，不如把有些人留在记忆里面。Ran，时过境迁，切记清风霁月不绕怀。”

 

Ran最后回了一个简单的“嗯”字，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事后不久，我在家里找一份文件，无意中翻到了当年的高中毕业照。照片中，Ran站在正中间，她扎了一个马尾辫，嘴角上扬，满脸朝气地看着镜头，而那位眉清目秀的少年阿肆站在Ran的身后，安静认真地注视着Ran，仿佛眼里安放了整个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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