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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初心的老伯

 小鬼kxsqng5vzh 2017-05-31


李半知,本名李小龙,男,1976年生,贵州德江人,土家族,修文县文联主席。贵州省作协会员、省戏剧家协会会员、贵阳市作协副主席。鲁迅文学院第十期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中国文联文艺研修院第八期地县班学员。在《贵州日报》《宁夏日报》《贵州作家》等数十家报刊杂志发表作品百余篇。出版散文集《深谷乡音》。在电影《云下的日子》中扮演教师、在《凤凰台》扮演村支书、在《龙场遗恨》中扮演特务,在《北纬26度》中任监制,在《龙场遗爱》中任编剧。




很久没有看到李祖炎老伯了。每次路过史志办,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从去年冬天,伯母摔了一跤,行动不便后,李老伯就把办公桌搬回家里办公了。历经数十年,由他逐字逐句斟酌的新版《修文县志》已在他家渐见雏形。这是史志办主任胡光胤告诉我的。


我是什么时候认识李祖炎老伯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十多年前,我在县委办公室做信息科长时,就与他常有交往,那时县委办在县委大院二楼,史志办在一楼,因隔得近,我们经常在走廊或楼道遇见。每次打完招呼,他都照例与我聊上几句工作上的感受,有时是感慨,有时是对某人某事的看法。我照例是认真听,偶尔也谈谈自己的看法。然后各自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退休后返聘回来的了。他62岁退休,刚办完手续,单位立即返聘他继续主编《修文县志》,至今又23年,实际上从未离开岗位。他工作认真,治学严谨是出了名的。一般的稿子一经他的手,往往是被改得通篇红字,面目全非。他对文字的推敲力求一个“精”字,经他改过的文章几乎是“多一字臃肿,少一字残缺”。就连标点符号,他也是反复推敲的。记得2005年县里举办第三届阳明文化节,我在组委会办公室对外联络组,办公室的一位同志在给来宾写邀请函的时候,在信封上写“XXX(收)”。李老伯看到后,拿着这个信封就来找我,问我是谁写的,我说是办公室的同志,他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信封上的“XXX  (收)”,这个“收”字需要括号吗?括号的用法和作用,通常都是做夹注和补充说明的,这里需要括号吗?我说可能大家习惯了,我给他们说说,以后注意。他还“不依不饶”地说年轻人工作不认真,不严谨。


我到乡镇工作后,我们的往来少一些,但每次回县委开会,我都尽量去他办公室看看,每次我去,他都照例放下手中活,给我倒茶,然后交谈。


2010年我出版散文随笔集《深谷乡音》,县文联为我召开首发座谈会,我邀请他出席,他欣然答应,并提前拟写了发言稿,在会上作了发言。后来又为我写了书评《聆听乡音——读李小龙散文<深谷乡音>》,发表在当时的《修文报》上。


后来我到组织部任副部长,办公室在县委三楼,又能经常在走廊或楼道遇上他。我依然经常去他办公室坐坐,与他聊工作,聊文学。


他上班通常都是县委大院最早的。尤其是冬天,他到单位打扫了卫生,打水在炉子上烧好了,年轻人些才陆陆续续的来。凝冻期间,他还坚持来上班。有一天我看到他从县委大院的小桥上走过时,手里提着他长期提在手上的布袋子,歪歪倒倒的,迈步时,左右两脚相互碰撞,每一步都很艰难。加上他习惯性的一边肩膀高,一边肩膀低,让人更觉得他要摔倒的样子。我劝他在家改稿,别来单位了,毕竟八十几岁的人了,天冷路滑,不安全。他说工作量还大,想坚持一下,早点出书,了却心愿后再休息。并说自己能行,慢慢走,还是坚持来单位,有规律些。


再后来,我到宣传部任副部长兼文联主席,两边上班,来来往往于县委大院和文广楼之间,还是经常去看李老伯的。至少,一周是能看见他一次的。去年,县委评选“感动修文人物”,我第一个提议县委机关推荐他,大家以他为榜样。我讲课的时候也经常举李老伯的事例,说他就是优秀党员的代表,是修文人“致良知”的典型。表彰大会那天,他还有些紧张和害羞,认为自己所做的工作都是应该的,是微不足道的。在舞台上,他那闪闪发亮的白发与鲜红的荣誉证书交相辉映,好看极了。


李老伯在律己上和治学一样严谨,什么事都替别人着想。有一回,我主编的《栖霞文艺》向他约稿,他准备好稿子后来找我商量,我的办公室在文广楼8楼,没有电梯,他年龄大了,好不容易才上来,却没有遇到我,他没有给我打电话,就回去了。过了两天,他再次来到我的办公室,并就他带来的文稿征求我的意见。谈话间,他说前两天来了,没找到我。我说你年龄大了,难得上楼来,何不打个电话,我来你办公室。他说,你们那么忙,我这个又不急这一天两天的,怎么好喊你跑一趟呢!


因为大家志趣相合,性情相容,他对我又十分关爱,又是同姓,我便叫他“伯伯”。而实际上,我们是忘年交,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有一天,他打电话邀我和贾长远去他家吃饭聊天,说《修文县志》文化章节要征求一下我俩的意见。当时我在外地,不能前往,长远兄一人前去,他们二人小酌,并于席间电话与我交谈,故意“炫耀”他们的氛围。我回修文后,李老伯给我送一瓶酒到办公室,说是他家中有两瓶,那天他和长远开了一瓶,因我没在,未得品尝,所以这瓶酒留给我了。我不便拒绝长辈的厚爱,于是收下,至今仍在。


李老伯爱书,而他的书房不大,书柜书架显然不能满足需求,于是屋内到处堆满成捆的图书。就连一个以前用来给孙子洗澡的大浴盆也装了满满的一盆书。他借用刘向的话“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将自己的书房起名“治愚斋”。我趁他坐在书桌前的时候,给他照了一张照片,并为照片题诗曰:


书斋伏案意未尽,

走笔灯前过半宵。

四壁诗书皆我友,

任凭窗外雨打蕉。


也因为李老伯治学严谨,在文字功夫上威望高,所以我一旦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就去找他商讨。我给小作协的作品集《风的颜色》写的序《致小作者》,和给修文中学从南文学社作品集《南歌》作序《长风破浪会有时》,因都是面对学生,我怕言辞不当,误导孩子,都去请李老伯斟酌的。他对我的稿子还算满意,只改动了两个字和一个标点。


从他搬去金阳后,就很少相见了,心中免不了时时挂念。前段时间,与长远兄相约去金阳探望,我中午打电话给他说,下午我与长远将去他家,他竟然一个下午高兴得心神不宁,还几次催问我们出发没有。晚上,我们三人小酌几杯,归途中长远兄作诗一首,题为《从修文赴金阳看望李老伯》,曰:


一晚风雨几度春,

小楼不知何处寻。

清癯面影离乡久,

驿路奔来叙经纶。


我亦作一首和之,题为《和长远兄<从修文赴金阳看望李老伯>》,诗曰:


童颜鹤发面如春,

八五犹得岗位寻。

著史至今堪称久,

言辞严谨治经纶。


我们二人的诗俱发于微信,引来点赞评论百余条。李老伯看到后,亦和诗一首答之,题为《步韵和长远小龙诗》,其诗为:


耄耋之岁又逢春,

钩沉史海故纸寻。

和风吹拂新龙场,

驿路奔走叙经纶。


他作此诗后,电话与我二人交流其诗作,并问有无不妥。电话中,他还建议我将我的诗中“治”改为“书”,我考虑了他的建议,但没有改动。



作者与李祖炎先生


此事已过数月。一天,收到李老伯来信,写明答诗过程及对其中相关问题的思考,并录我二人的诗作于上,用抬头为“修文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的信笺,钢笔楷书誊写,其治学态度之严谨,言辞之恳切,着实让我等后辈汗颜。


信是请人带来的,牛皮纸信封。他在信封上用小楷写明:“面交长远、小龙同志”,在信笺上方又写:“面交长远和小龙”,还落款“李祖炎 2016年6月1日”。在信的最后,他注释:①新龙场即今新修文;②经纶指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实行改革开放带来修文的巨大变化。并附三点思考:一、和诗标题可否改成:七绝 和长远小龙;二、和诗叙经纶的“叙”字可否改成“纂”字或“述”字,以免与长远诗之“叙”字重复;三、小龙诗之“治”字可否改成“书”字,以免读者误解为“治理国家大事”。


对他思考的三个问题:一、他的诗是古风,不是七绝,当然不能标“七绝”二字;二、因古风不受平仄限制,当然可改。但只能改“述”,不可改“纂”,因我和长远并不是去参与编纂的;三、我的诗“治”字没问题,不用改,且改为“书”字后平仄不对。至于“经纶”二字的解释:(1)整理过的蚕丝;(2)比喻筹划治理国家大事;(3)借指抱负与才干。经纶亦作文化、知识、思想的代名词,故有满腹经纶一说。在诗中怎么理解,应该说不言自明,不会有争议和误解。


85岁的李老伯不在修文了,估计也不会再来上班。县委大院的人都搬到新地方了,他的这封信亦被我收藏,以后如有必要,可交给县档案馆。前几天走进原来的县委大院,那里人去楼空,没有了往日的热闹与温暖,只见苔藓苍苍,杂草茫茫,大院中的树似乎也孤独沧桑起来。一段记忆,一片情怀,就这样渐渐远去。岁月催人老。对于树,尚且如此,况乎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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