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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十七岁少女的死亡回忆录

 昵称535749 2017-06-01

2017-06-01 00:01 | 豆瓣:清扬玲子 

我的口红已经丢了好几天,这期间我一直用手遮着嘴生活。我的镜子也被一场春雷震得四分五裂,还有胸衣,上面长满了草莓。我无法穿衣行走,更无法以真实面目示人。这些都意味着,我已经确确实实是一个成年女人。

丈夫正在外面搞女人,我只暗示他,欲望高级一点,不然会搞得很累。他没看我,他没看一个不涂口红裸着身体的女人,他对我已经没有欲望,我们之间的磁场消失了,互相注视的时候,我们只会迫不及待地取消这种注视,当一种没有欲望的注视开始时,那么一种羞于示人的耻辱便在我们的眼睛里不断翻涌。我说,你走吧。我亲爱的丈夫还有一丝犹豫,那是一种当你的阴谋终于得逞时,却一定携带着某种愧疚的犹豫,空虚的犹豫,嫌疑人对受害者的犹豫。丈夫半张着嘴打算说话,又低下头去,在地板上一阵乱踢,像一个不可认错的小孩子。我又说,你走吧。还没等他开口,我说了第二句: 孩子不是你的。 他终于摔门而去。

我没有兴趣同一个已经不爱我的人对话,我说话一切的目的只是尽早结束这场对话。丈夫走后,我把窗帘拉开,清晨的阳光趁虚而入,照在我的裸体上,那天九点的太阳分外毒烈,我找到一个可以直视太阳的位置,让我的肚脐面向太阳,那一刻,我就像劳伦斯笔下的野蛮女人,不知廉耻。太热了,甚至有些灼烧感,但这正是我需要的。钟表整点响了一下,我才意识到,丈夫已经走了一个小时。于是我转身走到阳台的边缘上,在深呼吸以后重重地跌落在一个衰败的单人沙发上,弯腰从地上随意捡起半根烟,像一个胜利者一样,点燃,用右手的食指中指轻轻夹住,等到烟雾垂直升空,我苍白的嘴唇才慢慢靠了过去。我可以动情地抽完那半根烟,也可以只抽一口就扔掉,它对于我毫无意义。

母亲打来电话,要我去接孩子,她说,她作为一个外婆的形象只会吓走那些男人,她要塑造一种单身的凄凉感。我十八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后来父亲一直单独生活,避世隐居。母亲的情人从未断过,她开一个酒吧,经常结识一些搞艺术的人。父母的事情让我对女人很没有好感,但我本身却是一个女人,所以我从来不同情自己,也不恨自己,我对自己没有感情。我质问过母亲,以一个普遍的女儿形象,但没有什么结果,母亲只是微妙地看着我 许久,才对我说出一句: 你这是在反对你自己。 一开始我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直到现在,我的情人不断,家庭濒临破碎,我对我的孩子毫不动心,这时我才明白,母亲在以自己警告我,但她失败了。当然她也不在乎成不成功的,她只在乎那些情人。 我挂了电话,异常烦躁。孩子是丈夫的,我跟他说不是他的,只是为了顺着他的欲望推一把,没有信任是一件好事情,可以让彼此尽情地耍无赖,直到各奔东西。我的孩子几乎不认识我,我总是在变样子,有时候是两个小辫子,像少女一样,很精致,我的皮肤很好。有的时候又不修边幅,嘴上叼着一根烟,穿着凉拖,坐在大树下面看书,一些先锋的摄影或者小说。我的孩子见了我总是躲得很远,他可能觉得他的母亲不是一个语文课本上所描述的样子,当然,非要对号入座的话,他的母亲更像一个语文书里的坏女人。他没喊过我,母亲,是我自愿的,我不让他喊,我说,喊我,玲子,但你要知道,我就是你的母亲。他点点头,背个小书包懊恼地坐在小凳子上,眼睛不敢看我,往往这个时候,我就后悔生下了他,后悔我的母亲生下我。亚当和夏娃,我也后悔过。

我把孩子接回来,帮他洗掉身上的酒味,问他看到什么了,我是想问看没看到他的外婆和别的男人厮混,但我不会明说。孩子摇摇头说,外婆把他锁在书房里让他看书,看里尔克,看博尔赫斯,他说看不懂,外婆又找了一本有彩色插图的安徒生童话,扔给他的时候对他说: 你一点也不像你的母亲。我轻轻笑了一下,又抱起我的孩子,亲吻他,我说:你也不像你的父亲。你像另一个男人。孩子的眼神退避起来,不知所措,眉毛不经意地扭动,好像在拒绝我的结论,刻意做出一种紧张的样子,而我却说:这下,更像了。

像我的高中班主任:

一个历史学家,

一个摇滚迷,

一个有妇之夫,

一个父亲。

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坐在教室里面看班里的几对情人接吻,那时候,因为高考迫近,大家都各自寻求一种发泄方式来消极压力,有的是跑步,有的是违纪,有的是打架,更多的选择就是,谈恋爱。我什么方式都没有利用,因为我毫无压力。而且他们谈恋爱的姿势一点也不雅观,像动物一样,我觉得很反胃。于是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他们接吻,你明白,就像看猴戏一样,这样我就会吐,中午吃的多一些,更有力量学习。那一天,我依旧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地观看他们的接吻,突然,班主任走进来了,径直走到我的身边,看着我,一言不发。我能感到,他的眼睛有团火在燃烧,但我就是不抬头,我要让他热,让他不能承受。他给我的学习评价不是很高,我一开始恨他,后来无视他,这时我才发现,无视比恨管用多了。他对我说:你挑衅我。我说:我没有。他说:你为什么不看我?我说:我为什么要看你。慢慢地,我感到他的双手正伸向进我的校服,我站起来,跟他走了。

他已经注视我很久,依旧不发一言。我问他:你紧张什么。他没说话,示意我走近一点,我说办公室不太方便,可能会…还没等我说完,他抓起我的手一把拉到怀里,疯狂地亲我的眼睛,我能感到他的舌头在颤动,我的手被他抓得紧紧的,很痛,看起来他并没有意识到我是一个女学生,他把我当成一块石头了,我轻声在他的耳边说:很痛。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吻着,我说:你为什么不亲我的嘴。他忽然松开我,一瞬间,抱头痛哭起来。

他后来告诉我,他害怕我的眼睛。害怕到不敢直视的程度,他看我的时候永远在看我头顶上那团虚无缥缈的云,他说,我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女人。可是我还未成年。我表情暧昧地对他撒娇。他说,你比成年的女人更加女人。我们和解了,因为他吻我眼睛的时候,我从他的嘴里闻到了一种香味,它让我愿意奉献,把自己完全给他,当他的女儿,当他的女人,当他的母亲,当他的情人,我都愿意。我甚至比他更加成熟,有所顾忌,我犹豫着询问,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独立于我的另一个世界。我害怕他受伤,害怕他无法辩解。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他说:我们活在这一刻就够了。怕我不能理解,他又说: 历史在重演,人也一样。我没再问下去,我相信他,我的男人。 我闭上眼睛,说,现在你可以亲亲我了吧? 我感到我快要窒息了。我已经死了。 我的口红已经丢了好几天,这期间我一直用手遮着嘴生活。我看着一个愚蠢的男人破坏我的玫瑰,又看到一个笨拙的孩子破坏我的肚皮,还将看到被搅乱的生命破坏我的命运。我没有反抗,也没有忍耐,我只是静静躺在我的床上,坐着一个梦,梦中我闭着眼睛,穿着婚纱,我的老师被绑在树上,四周都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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