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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安德烈(节选)

 橄榄绿的春天 2017-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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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安德烈(节选)



作者:  龙应台/安德烈


亲爱的妈妈:


我毕业了。


是不是所有毕业的人都会感到一种慢温温的留恋和不舍?我要离开了,离开这个我生活了一辈子的小镇我的“家”。我开始想,我的“家”,究竟是什么呢?最重要的不是父母(妈妈别生气啊),而是我的朋友们。怎么能忘记那些星期天的下午,总是蹉跎逗留到最后一刻,假装不记得还有功课要做。在黑暗的大雪夜里,我们挤进小镇的咖啡馆喝热呼呼的茶。


我马上要去香港了,那是一个多么不一样的世界。我发愁的是,我怎么跟我的克伦堡朋友们说再见?我怎么跟10年来都是我生活核心的好友说再见,而心里又知道,人生岔路多,这种再见很可能是永远的!甚至那些你没有深交 、但是很喜欢的人,你还没有机会去告诉他们你对他们的好感,以后,他们将从你的人生完全地消失。我感到一种遗憾。


你或许会说,安德烈,人生就是这样,一条线往前走,没什么好遗憾的。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觉得遗憾,不舍。



亲爱的安德烈:


你不用道歉,我明白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一部分。那个阶段,早就过去了。


你毕业了。好几个镜头重叠在我眼前:你从幼儿园毕业,因为不了解“毕业”的意思,第二天无论如何仍旧要去幼儿园。到了那里一看,全是新面孔,老朋友全不见了。你呆呆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又不愿离去,就站在那门口,小小的脸上,满是困惑、失落。你说,“他们都去哪儿了?”


然后是上小学第一天。老师牵起你的手,混在一堆花花绿绿、叽叽喳喳的小学生里,你走进了教室。我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你的背着书包的背影。


在那个电光石火的一刻里我就知道:和你的缘分,在这一生中,将是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你离开,对着你的背影默默挥手。以后,这样的镜头不断重复:你上中学,看着你冲进队伍,不再羞怯;你到美国留学,在机场看着你的背影在人群中穿插,等待着你回头一瞥,你却头也不回地昂然进了关口,真的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毕业,就是离开。是的,你正在离开你的朋友们,你正在离开小镇,离开你长大的房子和池塘,你同时也正在离开你的父母,而且,也是某一种永远的离开。


当然了,你一定要“离开”,才能开展你自己。


所谓父母,就是那不断对着背影既欣喜又悲伤、想追回拥抱又不敢声张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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