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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房诚可贵,卵巢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抛!”(2)

 武医同修 2017-06-02


编者:现场工程师

摘自:《此生未完成》;作者:刘娟


化疗和放疗作为目前最成熟,普及面最广的癌症治疗方法,每当我们提及时,都是谈虎色变,我们所能想到的就是青丝落尽,面容枯槁,但是事实上并非如此。

化疗药物种类繁多,搭配方式也是极多,对于不同病情,不同身体条件可采用的方式方法也是不一样的。放疗也是存在同样的情况。

如果病人属于早期,那么放化疗可能会在手术后跟进治疗,以求降低复发和转移概率。一旦病情处于中晚期,或者是为了将原发肿瘤缩小,以求手术的可能性,或者仅仅是为了延续病人的生命。

在于娟的自述中,她每一种化疗药物都用足了人类的最大耐受量,并且初期见效,后期一边打化疗一边指标飙升,打到人实在不能继续承受,只能选择赫塞汀-化疗药物中的核武器…………


对于化疗,无甚好说,没有经历的人会认为很可怕,发须落尽,十指发黑,形容枯瘦,寝食难继。然而对于化疗过的人而言,也无非就是发须落尽,十指发黑,形容枯瘦,寝食难继。世上很多事,没有经历之前你会认为非常可怕惊骇,而确确实实落在你头上,需要你迎头赶上,你要知道,万事无非如此。世上万事并无可怕,你认为可怕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可怕。

化疗药物有千万种,搭配方案有千万种,而各型各样的人有着千万种不同的体质,而化疗的反映差别之大让我大开眼界:我看到过打了化疗每日吐二十几次,每次都吐得出胆汁的李阿姨,别说下床,说话都有气无力;我也遇到过打好化疗立刻神龙活虎下床去赶着打麻将的大姐大;我遇到过化疗一定要吃甲鱼黄鳝一顿不吃就觉得自己命在旦夕肯定撑不过去今晚去的李妈妈,也见识过三天化疗三天就只喝开水的曹姐姐。

我的化疗反映并不是最为痛苦的那种。在病房里,遇到得痛苦的人多了,也就不认为自己痛苦了。虽然在别人眼里,我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但是,活着,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的方案应该也算作常规方案,环磷酰胺、泰素帝和表阿霉素三者齐上,我的不常规在于每一种药物我都是用足了人类的最大耐受量,并且初期见效,后期一边打化疗一边指标飙升,打到人实在不能继续承受,只能选择赫塞汀。

我的反映也算得常规反映,前三次化疗的前三五天会呕吐呕吐再呕吐。然而非常规的受罪在于我是全身躯干骨转移,化疗呕吐,我不能起身,不能翻动,不能大肆擦洗。脏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每一次呕吐都会带来整个胸腔腹腔的骨痛。现在想想,也就会心一笑,没什么大不了,过来也就过来了。

最初化疗我的效果不错,全身骨痛逐渐消失,开始能慢慢在床上拉着床栏转身,翻身,床摇起30度也能倚床而坐了。然后一个个医生鱼跃而至,非常严肃地警告我:你可不能动,尤其不能下床!你的脊椎骨都是黑色的,就像树干一样被虫子蛀过,都不承重的,万一折了,全身瘫痪生活质量就会很低。

没人知道我对这句话的真实感受,我的脊椎骨已很难承受我自己躯体。更没有人知道,一年后的某日,土豆在小区玩,突然一辆车冲出来,我忘记了全身是虫蛀的整副骨头,一个箭步冲过去,拔起38斤的土豆快速趋至楼门口。我知道我不能如此做危险的事情,但是这是本能,不容思考。

当年的我想不到一年之后的样子,只能乖乖就范躺着,直到J主任百忙之中想起我突然冲进病房发现我仍然蜷缩在床上“于娟你可以你起来了,你躺着像个大象一样,消化排泄系统都会出问题,我怎么医你?”

我怯生生地说“医生不让我起来”

哪里知道这位骁勇的J主任立刻一阵风一样冲出去,敛罗来该楼层所有在值医生围了我一床边“你指出来,谁不让你起床的?你不起床回家躺着!”我飞速浏览了一下满眼的白大褂,发现每个白大褂都非常小心地交代我不能起床,于是只能做了个无奈苦脸“我尽量起床看看吧。”

然后,在吃了三根虫草的一个午夜,我吊好盐水,按捺不住全身的不适,突然坐起身来。那是我进此间医院此间病房第一次坐起来看到这个房间的全观,第二天,我站起来了。

脊椎骨没有断。

话说没有人对癌症有多少经验,即便生活常识再过丰富的人也不会网罗来如何应对癌症这种知识做储备,这就难免会让很多很多病人和家属当化疗来临之际,饥不择路,走入道听途说的误区。细细回想,2010里我所经历的种种怪异荒诞的误区、骗局,可谓出生入死又一年。

我们的错误不在于没文化,我们的错误在于太有文化,我和光头加在一起有两博士三硕士的教育背景,有东洋北欧的教育背景,然而我们都不懂医学,都不懂去求助懂得医学的朋友师长,我们太过相信二三十年来所向披靡的的求学经验,我们太过相信书籍,太过相信专家,太过相信研究调查诸如此类的字眼,我们忘记了:尽信书不如无书。我们忘记了,写书的人都未必得过癌症,研究的人仅仅只是研究,我们忘记了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而病人和癌症种类的个体差异千差万别,我们也忘记了,我们在和癌症死神赛跑,没人给我们时间全部通透研究好如何对付化疗对付癌症。我们坐在生死台上,而不是实验台前。

光头算不得书呆子,却在紧急关头做了书呆子的事情:在得知我生的是癌症之后,他通宵研究20楼的癌症书籍,尤其饮食营养,总结出让我茹素的重大决定。一摞摞有关癌症病人饮食的《中国健康调查报告》《救命饮食》是铁证,更有甚者,到网上搜罗总结来60页的癌症素食菜谱,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的我,顿顿无肉不欢的我,被迫开始茹素:犹如一只老虎突然被当成了兔子养,每日只给胡萝卜白菜根。

现在回想起来,吃素并没有什么错,而错在于,在化疗的时候强制吃素。

估计也就是我这个体格了,从1月份到10月26日被告知基本病危处理的这段日子,一口肉食没吃过。甚至最可怕的是8月26到10月26,我陷入一个乳腺癌晚期病人合谋编织的阴谋,误听谗言,整整两个月,断食企图饿死癌细胞,除了吃中药,偶尔吃葡萄和芋艿,没吃一粒米、一颗油。同行三人,两人命丧黄泉。

现在想回来,茹素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时间选择不对。不吃动物蛋白切断癌细胞养分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忘记我自己也切断了养分,我不吃肉,但是我自己是肉,我不吃荤,但是癌细胞可以吃我。忘记了,我是动物,我不不是植物。也许一切不治而愈的神话的某些能量来源于心力,来源于自己,来源于自己有如神助的修复能力和高免疫能力。化疗本来极度伤胃,再去忌口,化疗本来损敌一千自伤八百,化疗的时候去强制吃素?

我不能妄下断言,但是我自身的实践,CEA指标是U型图。如果有化疗病友问我是不是真的该吃素,我会建议他:少吃油腻,多吃清淡,但是,一切要看自己的胃口,能吃下去的时候还是要吃的。把你的战斗力吃出来,如果你有胃口,白细胞又很好,尽量吃素。

我应该算得上幸运,我的治疗里遇到的奇人怪事,若要一言以蔽之,大概可以用“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概括。无论再聪明的人,在生死来临的压力下,在疑窦丛生的环境里,难免会有蹊跷和侥幸的心理,想去赌一赌搏一搏。作为有良知的人和作为曾经经历这一道道生死劫的病人,我认为有必要把我的经历一一写出来,我没有本事辨真,但是我在证伪。

我的经历,不想任何人经历,请看好,有人舍命试过,此路不通。

化疗前,我的血项已经不是那么好了,白细胞3700,勉强捏着鼻子可以化疗,白蛋白貌似很低很低,低到必须去打蛋白针。红细胞指标我极度低,只有正常人的一半不到,据说医生看情况考虑输血。

我其实一直对打蛋白针非常惊悚,癌症是否适合打蛋白针也有所质疑,但是再过惊悚再过怀疑,那时性命只是苟延残喘,容不得我和医生讨价还价。小护士把一个状如鹅蛋的小瓶子放进网状袋吊在我床边温柔提醒:让它滴干再叫我,这东西一滴我们算过,要五毛钱呢,你叫我我就会很快来别担心。

从来不怎么吃药打针的我心情复杂地看着一滴滴五毛钱递进我的身体,最初感觉被护士算成五毛一滴的东西是贵,后来才发现,照比3200一包小豆奶的泽泰,照比100个二百五定价订出来的两万五的赫塞汀,这个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蛋白针我打得比较少,也就是最初和从黄山回来生命垂危的时候用过几次,后来就选择了食补。因为光头强迫我茹素,我只有吃蛋白粉,植物蛋白粉,虽然现在回头看,是否在化疗时候补蛋白,是否在癌症未稳的情况下补蛋白值得商榷,但是那个时候,我是这样做了。虽然不知道对错,但是吃上去的蛋白比打上去的蛋白要好很多。至少白蛋白的指标我吃上去就不容易掉下来,而临床一位有钱阿姨,一直在打白蛋白,动不动停一停注射蛋白针,那指标下得比滑梯还快。

至于红细胞问题,我是家族遗传,我妈的红细胞就比较低。然而她低没什么,到我这里,若是红细胞低,血液里运输养分免疫力的卡车就少了。公公从电视里留意了一个方子叫做五红汤,抄在一张破餐巾纸上给了老爸,老爸就开始每日早起吭哧吭哧给我煮五红汤。方子说来非常简单:红豆,红枣,红皮花生,红糖和枸杞,煎汤当水喝。这个方子太简单,开始我们都不太信,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打算,哪知道喝了这个五红汤,红细胞指标开始慢慢有所起色,喝到半年左右,指标那个噌噌噌,比正常人的平均水平还要高。不过这个五红汤的选料有讲究,现在有些超市的东西不提也罢。谁家有病人,要煮五红汤找我吧,我贡献我家一年多摸索出来的红枣货源。

白细胞是一直一直让我头疼的问题,因为我吃素。病房的病人流行吃黄鳝骨头泥鳅骨头烧汤,一则考虑杀生罪过,二则考虑现在的黄鳝泥鳅都是避孕药喂大的,即便野生也是在施化肥打农药的田地长大,我就放弃了。当然,其实,最主要的原因,黄鳝泥鳅汤对我毫无作用。

我的白细胞基本打过化疗后就一直是2000多,第一次第二次化疗因为当时还在做放疗,白细胞降低到不到1000,打14针增白针也毫无作用。

我一直纳闷为何我14针增白针打下去,除了骨头剧痛之外毫无效果,很久之后才在何裕民教授《癌症只是慢性病》里看到了有关白细胞很详细的解释:白血球的升与降,造血与代谢,也有其自然规律,遵循规律是科学工作者的基本行为准则,这在中医学家又可称作为“守道(道即规律)”,也可诠释为“无为而治”。细胞的生长与代谢,有其固有的周期,如红细胞代谢周期约120天,不同的白细胞不完全一样,短则数小时,长则几天,白血球的制造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复杂过程,正常情况下,一旦外周血液中不足,很快便可从骨髓中释放出来,加以补充,但反复的化疗,再加上反复的升白剂刺激骨髓释放贮存着的白细胞,必然导致造血不及,白细胞的暂时枯竭,甚至会因此而出现严重的造血功能抑制或衰竭。。。。。再频繁用升白剂,只能事与愿违,就象双方交战,战斗中兵源损失厉害,兵源不足,18岁以上男丁抽光了,只能抽14岁以上,14岁以上再抽光了,只能12岁以上,而12岁以上的孩子又有何用?(其实,频繁用升白剂以后,外周血中的白血球很多是属于“战斗力不强”的晚幼细胞,赶孩子上战场了,再接下来呢?12岁征募完了,只能征更年幼的了……要恢复18岁以上男丁充足,至少需要若干年……

我看到这些文字已经晚了,但是我希望更多的人在犹未晚也的时间看到这些文字。更有趣的是,我有幸认识了梁光裕中医老先生,他学贯中西,精通放化疗和中药调理,他告诉我,其实你不必打增白针,你可以吃鲨肝醇片,副作用也小,作用也不错。可惜我知道这个的时候,化疗都快做完了。不过有趣的是,鲨肝醇片太便宜了,所以医生都不用,医院都不开,药房都不卖。神通广大的病友周阿姨买了诸多与我分享,想想和周阿姨一家相互扶持的时光,不禁会心一笑。

化疗止吐

化疗病房一大景观就是大家一起排山倒海昏天地暗的呕吐。吐啊吐啊吐。不过说来好笑,同样的药物对同样的人会有千姿百态的呕吐反映。我所在的病房流行用欧贝止吐,一般情况下护士会在化疗前默认程序一样给你挂一袋止吐的欧贝,然而欧贝不是能对付所有人。有些人打了欧贝就一点呕吐反应也没有了,有些人欧贝从欧洲都快打成美国了,也没有用。呕吐对化疗病人是蛮郁闷的一件事,所以大家都会想尽办法止吐。然后就有了960.960是价格。癌症病房里化疗的人相互问好,不是问“今天你吃了没有”,而是问“你今天有没有960?”

960是一种美国进口自费药,名字不知道,但是据说技高一筹。很多对欧贝没有用的人都会选医生推荐的960。技高一筹的960,很多病人都是咬牙掏钱的,然而960很多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有效的。周阿姨打了960,在化疗以后的一小时哇啦啦吐一口也就好了,李阿姨用960,照样乌啦啦乌啦啦吐每个小时吐一次,连续三天三夜。我还遇到我一位宁波阿姨,忘记姓什么了,她买不起960块的止吐针,但是欧贝对她没用,她女儿给她买一盒鲜山楂,她每次化疗,吃一个含一个,两个鲜山楂居然也能值960,至少功效是960的功效。

我还好,可能第一次用药敏感,而且放化疗一起上,又不懂食疗没有任何经验,所以第一次\第二次反映比较大,那一个吐字实在不堪回首。后面没了前面两个影响,又开始摸索懂得了化疗该如何应对,渐渐开始不吐,打到后面的第七第八次,居然一点反映也没有,只是为了休养而躺在床上,更有甚者,白细胞也开始慢慢抬头,不再像前面几次跌得那么厉害。即便有跌,也会一两针增白针或者吃点鲨肝醇片就可以迅速反弹。

话说光头的师母早我半年得肠癌,于是胡老师夫妇成了我们求医问药取经问道的生命导师。师母吐得非常非常厉害,开始什么止吐药都不管用。强悍的人生不是遇不到问题,而是遇到问题的时候必然有强悍的解决方式。师母女儿是美国的医学博士,竟然被她找到了一种大家都很难知道的叫做止吐灵还是灭吐灵的神奇止吐针。这物件神奇不仅仅是说它威力无比,超过了一支千元以上的美国日本所有的进口药,而是神奇在它只有0.14人民币。0.14,这个价钱在超市,估摸着收款机都打不出来,但是它止住了师母翻江倒海的吐。若有病友同样遇到这个问题,请去乡郊野外社区医院找找这个0.14的灭吐灵。它太便宜,所以医生不开,医院不卖,药房不售。师母他们是在诸如社区医院找到的,据说后来也不见了。我因为不太吐,没有用过这神物,来源不详,只能提供这样一个信息,原谅我有心无力帮不到什么。

我后来总结,很多化疗呕吐可能都和家属毫无饮食或者食疗经验造成的。话说第二次化疗,光头刚好研究到白木耳对增白和抗癌有作用,于是煞费苦心把紫砂煲搬到病房洗手间给我煲了一夜的银耳红枣粥,第二天早晨,浓香粘稠,我虽然没有胃口,也勉强吃了一碗。然后差点死过去。事后师傅周阿姨告诉我,银耳虽好,但是伤胃,早晨空腹最好不要吃,然后说了一句让光头哭笑不得的话“这是常识呀”

化疗还是吃点糯软好消化的东西,化疗做好了再去抗癌补食也不迟。抗癌是个长期工程,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毕一功于一役的事情。

我所在的学院很大,几近70位同事。因着大学教师特殊的工作时间安排,同院旁系的同事蛮少碰到。生病最为痛苦的时候,收到过一封张耐老师从学院带过来的同事来信,这封不能叫做陌生的陌生来信对我影响颇为深远,哪怕不能翻身的时候,我也经常攥着手里一遍遍去看去读。那个时候我的世界一片混乱,东西物件无数人谁有功夫谁整理,我越是交代要放好的东西越被人放到极为“好”的地方,以至于怎么也找不到。其中包括一本名为《恩宠与勇气》的书和这封信。

然而,我对这封信念念不忘,因为回想2010年,这封信举足轻重,左右掂量是否去找写信人去要底稿的时候,写信人突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也许这就是我和于海老师的缘份,也许这就是我和这封信的缘分,我顺势讨要了底稿,倚老病卖病获得他的应允,分享在blog上。因为我觉得,这虽然是我的一封私信,但是会给很多人很多内心的力量,从而对人生有着你难以察觉但是不可思议的影响。当然,也许这只是个引子,他给我的很多感受杂记更是颇为让我收益,我还没有请示过于老师,如果他同意,我乐意分享。

乳腺癌化疗方案不可避免的副反应是掉头发。

病人里,我可能是最为明白头发何等重要的先知。我眼睁睁见证了掉头发可以让一头看上去还可以的非典型性阳光帅哥迅速脱落为一头典型性猥琐衰哥的全部过程。也许这一描述不是那么确切,因为光头的头发是他主动剃掉的,虽然是“被”主动。

想当年自己还是土豆那么大年纪,总是喜欢去摸三舅的秃顶亮脑门,可能摸得太多了,让我找个老公是光头还不够,还要我遭遇一次落发秃头。报应啊报应,我一定告诫土豆千万不要去摸人家的光头。

世界上有些事,过程是轻柔温吞水而结局惨烈悲恸,而另外一些事,过程惨烈悲恸但结果其实也无非如此。前者是像我这样忽视健康得了癌症,后者,就是化疗掉头发吧。

很多人的化疗反映不同,掉头发的感觉会有很大差异。有些人脱发的时候头痛欲裂发根发烫甚至不能把头放在枕头上只能彻夜斜斜靠在垫高的被子上睡。有些人则是在不知不觉中万千青丝随风去。对待脱发,病人们的反映也会不同。年老的病人只是抱怨那头发掉啊掉的满衣服满地都是打扫卫生很麻烦,索性跑去剃头铺子像出家尼姑一样让师傅剃了个干净。但有年轻女子揽镜自照,昔日的鬒发如云如今轻触即落,甚至会撕声痛哭。毕竟,中国女子对头发在美丽参数上赋值还是蛮高的,更何况,青丝如情丝,若因乳腺癌断了情缘,更会触景伤情叹惜“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一景不复在。

我年轻,但是那时看待落发却如耄耋老妪。再或者,我病得太重,顾不得伤春悲秋。化疗之前我全身病痛不能动弹,头发开始掉的时候,倒是有人劝我叫个师傅去剃头,但病房病人们的经验是:化疗前剃头是明智的,但是化疗开始以后,白细胞比较低,万一剃头时候剃头刀划破了头皮,引发感染,那是真的得不偿失了。掂量掂量自己对黑发一点点落去的钝刀捅心的心理承受力,另一方面是剃头划破头皮感染概率的客观不可控,我选择了前者。

若不是平时因着素日彭老师陆老师陈老师这些师长们的点滴耳濡目染,我想我可能不会有把生死癌痛化疗当作自己人性淬炼和人生经历的轻松心态。化疗开始,落发开始,我学彭老师去记录人生每一个足迹的做法,开始每天给自己拍照片,去记录这段人生难忘的落发经历。别人掉头发的时候都是用帽子头巾把头捂得牢牢的,也就我能嘻嘻哈哈做出此等另类之事。也怨不得她们落发的时候从不愿意示人,那种过程的确让人无限悲戚怜痛,最可怕的阶段是头发落得只剩下十之二三的时候。稀稀落落长短不一,偶有微风吹过,那些残留分子还苟延残喘想站起来迎风飘舞,整个一个头犹如长毛山药蛋,而整个一个人的形象真的是人不人,鬼不鬼。落发到成了光亮尼姑头倒是反而漂亮了。

我无奈苦笑着告诉光头,“发如韭,掉(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这句诗说的是我的头发,你的头发,哼哼,还不如我的,我能长起来,你是一辈子没希望了”

话说光头一直在化疗的时候在病房陪我,我住58,周阿姨住59,有位说赵本山家乡话的东北阿姨入院住60床,闲聊问周阿姨“你说男人咋能生乳腺癌?”,周阿姨是医生出身,说出一堆道理,然后告诉她现在住在47床单间的就是一个乳腺癌老头。晚上光头照例等我睡下自己去护士台工作写报告,东北阿姨说”哎呀,原来那个男的光头是你老公啊,我以为他是病人呢!也像我们那样化疗掉的头发。。。。“

我一帮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兄弟八圈阿梁老牛小于当时叫嚣着剃掉光头来看我,我严厉制止了他们的荒诞行为,不可想像一个中学老师一个老牌销售一个CEO老总一个公司高管一夜之间光头所产生的不必要的生活振动。

不过,为了不寂寞,2010年的夏天,我把土豆剃秃了。

我一直喜欢有错位美感的异能之人,比方象棋冠军打一手好拳击,拳击手能写画一笔好国画,国画大家可以开天体物理学讲座,而物理学家下象棋全市无敌。现实生活里,我身边无数的藏龙卧虎,但年幼时眼力不及,光头除了能拿粉笔和试管,十几年没见过什么异象。所以看到别人的错位异能,我总是暗自要感慨一番“可惜不是你”。

然而,我忘记了,光头是交大人。我本科在交大泡了四年,负责任的说交大绝对不是俗地,任何一个粘不啦唧的不起眼男生都会让你大跌眼镜,哪怕他自报家门说是看家护院之类,万一谈笑间温酒斩了华雄你也别掉下巴。交大男人总是会在关键时刻给你莫名的惊奇。我说的是惊奇,而不是惊喜。因为那种感觉不单单是一个喜字。

做过三四个化疗,除了白细胞还是蛮低,我的反应基本没啥了。可能我体质条件好点或者化疗反应比较稳定,也可能我们好说话,说话婉如少女般温柔的L医生开始在化疗后不久就给我下逐客令,这是她的无奈,因为病房太过紧张,其他病人要赶着化疗,我能体谅也能理解,所以半推半就表示同意。然后面临一个问题,我的白细胞太低,照理是不能出院的,L医生想想说你带着增白针回家好了。开增白针是她一句话的事情,但是打针呢?增白针属于生化制剂,明文规定哪里开哪里打,所有社区医院都不敢也不想给我注射。我这全身躯干骨转移的主儿,若是让我为了打个增白针从浦东回跑到R医院22楼注射,无异于要折腾死我。L医生又想了想说,那让你家光头给你打吧。

我那是一个大喘气。

光头初听让他打生化针也很是惊悚,然而大势已定,也只有硬着头皮迎头赶上。L医生叫来我很喜欢的护士顾勤瑞,光头开始作揖拜师,纸上谈兵理论教学,然后竟然直接让顾勤瑞现场指导直接给我注射打针。连个小白鼠的过渡都没有。罢了,疼就疼吧。我也没有什么好嚎叫的了。

笑话处在没有现场指导的时候。

话说两天后,光头从冰箱里拿出增白针,傻眼了,我在病房注射的是进口针剂,而拿回家的是国产的,进口国产效果价钱不去说它,主要那个小瓶子不一样,针筒针头配起来,伸不进瓶颈。我哭笑不得拍着床头感慨,光头闷声不吭跑去厨房折腾。不一会,他搞定了。

然后我挽起袖子,大义凛然刘胡兰形象,英雄含笑上刑场也无非如此。

我别过头去不敢看,光头胸有成竹地说“没事没事亲爱的”,一针扎进肉里,那是一个痛啊。若是在病房我肯定狂嚎,因为我知道嚎了之后会有技术更好工作经验更多的护士长辈接手,可是现在在我家,除了光头难不成让土豆给我扎针?于是只能忍住。

“亲爱的,怎么样?”

“疼,还行,你推吧”

“我,我可能要拔出来了”

“为啥,打完了?”我窃喜,这小子本事不错啊。

“不是,我, 我忘记把针筒前面的空气先推出去了。”

我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点点头。

光头拔出了针,

“拔针居然也能那么疼,真是服了you。”

光头苦笑,一阵窸窸窣窣之后,胳膊又是一阵痛。

“亲。。。亲爱的,我拔出来?”光头自己都觉得说不出口,很猥琐地在那里弱弱的说。

“啊,好了?那么快啊”我欢快大叫。

“不是的,是,是针头歪了”

我回头睁开眼睛一看,那个针头,居然被他用力过猛,还不知道用力不当,当真弯曲了。

我那是一个晕啊,可是除了让他拔出来,还能怎么办?

光头拔出针头,一溜烟跑出去整针头,我不知道他用啥办法,把东西搞坏然后再修好他在行,尤其前者。

然后光头捧着捋直了的针头冲进房门,我无语看着他苦笑。他讪讪地笑,“我觉得这次应该没有什么意外了。”

“兄弟,是不是你先在自己身上练习练习?”

“这是生化制剂,改日我用空针管练,今天算了。”光头苦笑。

第三次,他终于把针给我注射进去了。可怜我一针的需求,光头给我扎了三针,针针夺命痛啊痛。

话说那日光头意识到错误,跑去网上查护校的护理课程,认真研究针法,此后给我注射倒真的比小护士还好。从此,我家有了男护士。光头的纤长手指,除了粉笔试管,还能拿注射针了。

不过,这距离我所谓的错位异能差远了。

J主任让我站起来有让我站起来的理由,同时,他也有让我站起来的手段和杜绝我脊椎断折的防治措施。那就是:把重要的承力骨放疗。

话说我的CT、骨扫描结果都非常悲催,整个图放眼望去一片漆黑,犹如一棵经年被虫子啃蛀的树干。J主任在CT定位室的玻璃隔间坐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因为放疗是双刃剑,虽是治疗手段但是也是杀人利器,我的情况若较真儿考虑,该实施放疗的地方都放疗,那么我会变成一具名副其实的烤乳猪。

J主任行走如风地从玻璃隔间跑出来,对躺在CT床等着放疗定位的我说“于娟,你有小孩了吗?”

“我有个儿子,14个月。”

“呃,那就好”J主任微微笑了笑,“于娟我要和你商量个事,我准备把你去势。”

“什么是去势?”

“去势,就是把你的卵巢放疗放掉。”J主任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平静,但是也不禁有些动容。

我不知道我当时的反应和表情。J主任也没有想到,因为在他眼里,我是个凡事都不在乎大大咧咧的异样女子,没有几个30岁的年轻女子满脸笑容捧乳挺胸要求手术切除乳房的。我的反映可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是,我在乎卵巢比在乎乳房多得多。我的世界观里,从来都认为深沉内秀比闪烁外华要珍贵和重要。若高低两档服装店开仓让我免费任取一件内外衣,我宁可取CK的内衣森马的外套而不是相反。虽然世间女人们都在丰乳塑形,我真的从来不在意乳房去留,虽然世间女人们绝少在乎卵巢这个零件,我却真的不想不想不想去触碰深埋在我体内的女性性征。

“那好,我放你一个月,今天不给你扫掉,看看后面一个月的治疗效果,不过这件事你要考虑考虑,万不得已,我只能扫掉它。因为你的病和雌激素过高有一定关系。”J主任叹了口气,无不人性化的说。

自我得病,每时每刻都会遇到诸如此类对极具挑战性的问题,有时是心理的,有时候是生理的,有时是对价值观和世界观的。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患,或许真的送我进了熔炉,粉身碎骨融为熔浆之后,重塑新生。

那段日子,我和光头的谈论话题很多都是:我要不要去势,舍弃我的卵巢。

如果说在切除乳房这个问题上,我和光头看法一致统一战线,那么在卵巢问题上,我们绝对是分庭抗议各持己见。我太知道卵巢对女人意味着什么,那绝对是致命的生殖功能性,而不是可有可无的乳房装饰性。我还想再生一个女儿呢,我还想申请哈佛的两年访问学者,像沈mm一样去当美国人他妈呢。切除卵巢,等于我从此丧失了女人最内核的能力。而且,我非常明白没有了卵巢我就只能等着自己急躁、激动忧郁症、记忆力减退思想不集中,还会疑神疑鬼,血压升高、心悸头晕全身乏力。还有,我会突然老得很快,三五年之后,我和光头一起出去,别人会以为我是光头他妈。而此前从来别人都把我当光头的女儿,尤其在日本的时候。

光头不然,光头说他不在乎我老得快,不在乎我还能不能再生孩子,他只在乎我,只在乎我活着。一句话。命,我所欲也,卵巢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卵巢而取命者也。

这段经典而又精彩的辩论有幸被我摆弄录音笔的时候无意录了下来,有时候听听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多么可笑,那时候命悬一线,小命都难保,还去想啥老得快。老就不错了,人能活到银发苍苍,回头想想点滴一生,其实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卵巢问题纠结了我很久,这对年轻的我来说的确不是一件容易取舍的事情。是完整的死,还是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这在当时真的是个问题。然而过后,这个问题就会变得很可笑:人活着若是为自己,死一千次我也是死了的,但是人的确的确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的。我的人生使命刚刚开始,无论如何,我要为养我的父母履行生养死葬的为人子的责任,而不能让他们老而无依。我要为14个月的儿子履行为人父母的责任,我把他带到这个世间对他撒手不管,我做不到。光头,不去说了,我觉得没有我他也能活着,只是重新再找一个搜寻成本和磨合成本比较高而已。

所以,我似乎应该像刘胡兰一样仰天长笑:乳房诚可贵,卵巢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抛!

为了活下去,什么是我不能放弃的呢?

我的庆幸在于,这只是一场心理准备战:一个月后,我的治疗效果非常好,J主任从此放过了我。我仍有我的卵巢,某种意义上说,我仍是完整的女人。我真的庆幸自己的犹豫,感激J主任的仁慈,因为刘姐姐,去势了,第二年,去世了。

我逃过了去势,但是我逃不了放疗。

放疗,病房里俗称照光,是癌症三大治疗手段之一。是用各种不同能量的射线照射肿瘤以抑制和杀灭癌细胞的一种治疗方法。一般病人在手术前先作一段放疗,可以使肿瘤体积缩小些,便可使原来不能手术的患者争取到手术的机会。对像我这种晚期癌症患者,放疗属权宜之计,通过姑息性放疗达到缓解压迫、止痛等效果。

放疗过程不痛苦,但是结果很可怕。

还没有给我安排放疗的时候,病房有位江阿姨正在承受放疗之苦。她放疗的部位是胸前颈下,常规剂量常规放疗次数常规反映。那个常规反映看得我毛骨悚然。一块活生生的女人前胸,照光照得像放入烤箱的烤鸭,原本保养得非常白皙细腻的皮肤,表层被烤的黑焦黑焦,因为皮肤缺少了必要的水分,所以龟裂开来,龟裂的纹路丝丝缝缝里露出成点成片带血色的白肉。我不想戏言说是外焦内嫩。但是我看过一眼以后,从此再不吃烤过的肉类。

除了自己,没有人懂得一块胸前的肉被烤成那个样子的切实感受。江阿姨去问医生怎么处理,医生告诉她去涂紫药水。没有想到这个紫药水不涂则以,一涂还真惊人。外面的表皮看似是处理了,不再流肤下的白色体液和脓水。但是烤焦的那层皮下面,烂得更可怕。好在这事发生在神通广大的江阿姨身上,她不再迷信大上海的名牌医生的光环,转投家乡小镇医院,每日跑去小医院的烫伤科,选择一层层清理死皮,一层层擦干脓水。时间能带走一切痛苦,无论你当时认为这痛苦是受不了还是受得了。时隔不久,江阿姨花枝招展来复查,那片烤焦的颈部围了条花枝招展的丝巾,竟全然看不出曾经的折磨淬炼。

其实杀头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杀鸡儆猴。放疗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看着前面的病友被烤焦。我的悲哀在于,我总是那只看过杀鸡的倒霉猴,总是那个眼看病友受苦受罪然后排队到自己亲历酷刑的病人。

J主任给我放疗的地方是腰部承重骨,然后我的后腰无可救药地烤焦了皮,背后那块皮肤变得又痒又麻。我似乎总是要迎接巨大挑战的特例:我的骨转移太多太严重,我站起来已经是无数医生的争议,所以我必然躺着的时间比较多,其次,因为用药,我开始一身一身地出虚汗,家人从家里拿来被单垫在身下,一天换两三次的床单每张都拧得下水。在早春二三月的日子,一个每天卧床超过20个小时的浑身出汗的癌症晚期病人,面临腰部背后被烤焦的难题。不说成片烤焦的伤口发炎浸汗,就是得个豆粒大的褥疮,我当时在经历毒重化疗白细胞只有1000的羸弱之躯都未必抗的过来。

现在想想,都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但是也过来了。我不是基督徒,但是我知道耶稣受难三日后,是复活节。我不是伟人圣者,但是我知道再苦再难的日子,时间都会让它成为过去。

因为化疗和放疗交替进行,我的身体实在吃不消,吐无可吐,晕无可晕。我没有坚持做满J主任给我开得放疗次数,后来身体勉强能支撑,去咨询J主任,他给我的建议是去取消预约退付钱款而不是鼓励我坚持做满最初的诊断:“你以为放疗是个好东西啊,能不做就不做!”我越发喜欢J主任,因为他从来对病人的身体都是很珍惜,他从来不肯多用一点点的药多用哪怕一次的光。虽然,他从来都记不清我的名字。

我的悲剧在于,一边接受化疗,指标一边升高。然而求生和无知让我在指标还在升高的情况下,咬牙接受了身体所能承受的化疗次数。直到最后,只好用上赫塞汀。

赫塞汀是Her2阳性乳腺癌患者的重量级核武器,就像二战时期的原子弹。一个小小的眼药水瓶价值2.5万,而且不医保完全现金支付,让人匪夷所思。但是它是靶向药物,它有用,它副作用比一般化疗药物小,于是有无数像光头这样的病人家属穷其所能去找钱,卖房、借钱、背债,为就为了这么个小不点瓶子,让自己的亲人太平21天。

理工科出身的光头捧着说明书狂啃,然后忧心忡忡,虽然医生告知赫塞汀毒副作用小,很安全但是说明书上还白底黑字赫然写着:

整体:腹痛,意外损伤,乏力,背痛,胸痛,寒战,发热,感冒样症状,头痛,感染,颈痛,疼痛。

心血管 :血管扩张。

消化 :厌食,便秘,腹泻,消化不良,胃肠胀气,呕吐和恶心。

代谢 :周围水肿,水肿。

肌肉骨骼 :关节痛,肌肉疼痛。

神经系统 :焦虑,抑郁,眩晕,失眠,感觉异常,嗜睡。

呼吸:哮喘,咳嗽增多,呼吸困难,鼻出血,肺部疾病,胸腔积液,咽炎,鼻炎,鼻窦炎。

皮肤 :瘙痒,皮疹

光头抓狂了,在走廊里像只关进封箱的小耗子来回走了几趟,最终下定决心找医生去进一步落实,然而所有医生的回答都如出一辙:放心吧,你如果较真儿看任何药物说明书都要先吓死了,我们这里多少病人打过赫塞汀,一个出问题的都没有,史无先例,你怕啥?

我的不幸在于,我成了J医院史上注射赫塞汀有反映的先例。

药剂稀释之后变成了一袋豆奶大小的透明溶液。起初我静脉滴注很是平静,不到五分钟的样子,原本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的我开始莫名胸腔发冷,感到周身所有的经脉血液五味六感开始全部收紧到心脏,四肢感觉冰冷而丧失了所有知觉。我费劲全身所有气力硬撑着支起身子,捂着心脏,但我已经说不出话;我心里非常明白,我出现了说明书里5%患者才出现的副作用反应。

光头一跃而起抓了呼叫器狂按,然后飞奔出去请救兵。好在平素和我们很熟悉的X医生还在。有点驼背的X眼镜医生据说是一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抓了血压计从护士台往病房间窜,而命大的我摊上了我的老乡董晓晶是当值护士,没等医生发话就哗啦啦把救命救急的东西往托盘里扒拉,紧跟着X医生跑来,第一时间给我打了N多针。

我没有脉搏了,血压貌似低压24,高压还没有正常人的低压高。

然后一堆堆的护士医生跑过来,然后我被扶起来打针,按倒在床打针,翻过屁股打针,抓出胳膊打针,我当时不记得清晰情况,但是我知道莫名其妙打了好多针。

无数不知道是啥的针打下去的反映更难受。X医生和C医生很怕我出危险,下班还不敢走,一直守着,一直等到我有了脉搏,有了正常血压。虽说赫塞汀有反映,但是那是我能救命的唯一杀手锏,不滴注也没有其他办法控制病情,想想头顶上那袋豆奶价值2.5万,不要了毕竟不是两块五,左思右想扔掉于心不忍,还是继续坚持。

然后我开始发烧,39度左右,粒米不进。说明书的副反应我都有。好在能喝水,饮驴一样地喝水,绑上了心跳和呼吸的那种检测仪,混混沌沌躺在床上三天三夜。

不知道那三天三夜,我的家人是如何熬过来的。

略去所谓的惊险与苦痛,写赫塞汀的经历只是为了提醒病友,不要忽视所谓5%的概率,做好一切防范准备去预防少有的副反应出现。买彩票中奖概率那么低还是有人能中奖,药物过敏的5%比中奖概率高了去了,万一中奖,万一不如我那么幸运有X和C医生和小晶护士当值,后果难以预计。

我们是黑夜里在悬崖间踩钢丝的病人,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小错误和小概率。

我曾经一度犹豫是不是把下面的文字写下来,因为我将要写下来的经历,充分暴露了我和光头对医学科技的无知,对自我判断的偏执,对求生的贪欲,希望癌症一招搞定三月痊愈的偷懒。然而,我想,若是不写出来分享给世人,那么可能会有更多的人上当受骗,被谋财,被害命,会有更多的人不知道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癌症,不是猛虎苛政,甚至不是日本地震,而是人心,识破人心惊破胆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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