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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阊门

 苏迷 2017-06-05
儿时的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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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松铭

  住在城内望城外

  祖籍吴县东山镇,但我出生在苏州。1937年日本人侵占太湖,日子不太平,我的祖父带一家老小都搬到苏州来居住,开始住在桃花坞,后又搬到三茅观巷,最后搬到阊门内下塘街。这是条东西走向的小街,我就是出生在这地方,我的父母也一直居住在此,直至现在老屋还在。
  进阊门向东至皋桥称西中市,过皋桥往东就是东中市,进阊门向左手拐弯就是阊门内下塘街。下塘街和东西中市中间相隔了一条河,极幽静但又是店家接二连三地并排着。我的记忆里小街充满了店铺,有铜器店、锡器店、乐器店、锡箔店、网线袋店、罗盘店、磨眼镜片的水晶店、油漆店、麻绳店、剃头店、木桶店等等还有棺材店、旅店、救火会,更有那些称为胭脂店、小酒店和老虎灶的为数不少。虽处在僻静的小街,但生活特别方便。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有次夏天发大水,河水泛滥曾把整条街都淹了,跨出大门就是水,仓桥东堍有一家酒店,那时候还兴在店门口挑一杆酒旗,这家的老板拿一个大脚盆当船,里面装了酱油、盐、油等送到各家门口。
  再往西就是泰伯庙了。解放初泰伯庙的大门、大殿、偏殿均在,不过有些破败,过了至德牌坊就是泰伯庙的大门。1950年此地改为小学,我在这小学念过半年。那时学生要自家带板凳,坐在高大阴深的大殿里读书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好奇,总之学不好功课。我的年龄又小,常被大一点的小孩欺负,所以半年后就转学到东中市的钱业小学(为钱庄办的私立小学,后来改称为东中市小学)。
  泰伯庙的大门前面多少年来一直是小菜场,每天早上都是挤得水泄不通,污水、菜叶、鱼鳞、满地都是,脏不可耐。不记得哪一年小菜场被搬到了泰伯庙的里面,直到近几年苏州政府整治改造后才恢复了泰伯庙的原样。泰伯庙的门口右手边有一家糖果店,大多放学后的小学生们会在这里买心仪的糖果。
  泰伯庙往东,张广桥西侧,有一家很大的棺材店,坐北朝南。那时的棺材店不仅卖棺材,而且还做丧事和各种道场,还可寄存入殓后的棺材,真是服务一条龙。做丧事时的大场面我也见过,一条街都是披麻戴孝的人,队伍长长的,敲锣打鼓,吹吹打打,搞得既神秘又害怕。再往东走就是神仙庙。每年的阴历四月十四,就是苏州人轧神仙的日子。那几天,这条窄窄的街上会挤得水泄不通。卖各式各样东西的都有,有盆栽的鲜花、有面偶、糖偶、有无锡的泥人,有海棠糕、梅花糕等各种小吃,甚至还有各家把多余的家什拿出来卖的,拥挤不堪,热闹非凡。
  从神仙庙再往东到下塘街10号就是陆润庠(清朝末年的状元)的故居。我儿时看到门外沿河有照壁,大门很威武,走到里面的门厅的背后上有“福禄光明”四个大字,隔壁的备弄很阴深,很窄。小时候我对状元很是敬仰和崇拜,尤其是一门两鼎甲,他七世祖是康熙时的状元。我老是喜欢专门走到那里听坐在门口老人们闲谈陆润庠的故事,但是老人也很坏,一看到有小孩站在旁边听他们的谈话就开始讲鬼故事,听着听着就被吓得只能悻悻离开。
  我家往西走,过了浒溪仓,有一片都是民国时花园洋房的建筑,我们小时候叫此为“大园里”,我有一个小学的同学姓曹的就住在那里。听他讲他父亲在上海的银行做事。他经常带我去他家玩,可是他妈却老是为难我。因为我穿的布鞋会弄脏他家的客厅,所以要我脱了鞋进他家的客厅。小学毕业后我也不知他们的去向,此地在困难时期改成了第五人民医院。后改为阊门饭店,直至今日。
  再往西走,便是鼎鼎有名的阊门。小时候的阊门,城里城外风气和街景都不一样。大人们自然是不让我们单独到城外去玩,要去走亲戚也是大人带着我们一起去,因为那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花花世界。
  刚出城门的左手有一条小巷,叫南浩街,(原名南濠街,是城墙外的濠沟填后构成的街)那都是些杂货铺,我记得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那些铺子还都存在,我结婚时父亲给我买的碗就是在那里买的。出阊门城门有一顶桥,称为吊桥,但我见到的已不再是古时候可放下来的桥了。阊门城外过去和现在都称为石路,那是因为清末洋务派大臣盛宣怀买下了当时的留园,要让他新娶的姨太太(她住在专诸巷后的天库前48号,我的伯父就住在那里,故我小时候常去)乘马车去留园玩,便用石子砌了一条马路,所以叫石路。

  念念不忘西中市

  阊门城内一条大街称西中市,旧时也是一个颇为繁华的地方。太平天国时被烧成一片废墟,同治、光绪年重建后的西中市只有2米多宽,不适宜商业开发。1935年对西中市进行了拓建,路幅增至12米左右。由于当时崇尚西欧风格,故重建的房子都是海式、洋式建筑,由此而使西中市成为一条带有民国风格的独特老街。
  西中市街的南面有一排排的数家银行和钱庄(南边不靠河,可以筑有藏钱的密室,据我父亲说民国时有近二十家银行和钱庄)、布店、鞋店和好几个书场。靠北边的沿街有私人诊所,典当、药店和各种日用品的杂货店,著名的药铺就是“雷允上”。
  再往东就是最热闹的“大观楼”,那是一座大茶楼(大约在现在的邮局的位置),是苏州人听书、喝茶聚会的地方,当时有两层楼,中间一个楼梯上去,对直有面大镜子,分两边两个楼梯上得二楼,规模可谓壮观。从早上四五点钟开业直到傍晚六七点才歇,别的店早已打烊,独有它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那店小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楼下有大饼、油条、蟹壳黄、生煎馒头、老虎脚爪、馄饨、各式包子。小时候难得去那里买生煎馒头,可说是我最开心的差事,因为“大观楼”的生煎是最好吃的(据说现在苏州市面上很热门的“哑巴生煎”就是原“大观楼”的师傅开的)。“文革”后此楼改为金阊区饮服公司的办公地,后被拆除。街的正中心有好几家面店。那时候在茶馆喝茶可以听评弹,可以让小二到楼下叫各种点心,还可以叫小二到店外叫其他店的面和糕团,那时的人也真会享受,服务也真叫周到。可是茶肆的地方不是个干净的地方,我父亲常说那是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是市井游荡的聚会之地,要我远离,我家也从没有人去泡过茶馆。
  再往东走还有两家很大的南货店,一个是高柜台,在庙桥脚下坐北朝南。一个在庙桥的对面,坐南朝北,那是要走下几个台阶才能看到柜台的。我的印象很深就是因为我也常去那里买紫大头菜、扁尖之类的东西。小时候我们把去那条街称为去大街,可想有多热闹。再往东走有坐北朝南的“六宜楼”菜馆,我家曾在“六宜楼”菜馆包过饭(我的印象中每周的菜谱都不重复,而且汤、菜都是热乎乎的,也不用洗碗,如今我还留恋那时的服务),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因为家中没有人烧饭。“六宜楼”菜馆的炒虾仁和青菜狮子头真叫好吃。
  再往东就是皋桥,举案齐眉的典故就发生在这里。皋桥的东面有一家很大的腌腊店,名叫“恒春阳”,坐北朝南。那店的火腿和咸肉口感和香味特别好,以至今天我仍会留恋恒春阳的火腿和咸肉。再往东有一家小店,店老板是修钢笔的,但是同时也经营着出租小人书(《连环画》的苏州方言),和打“康乐球”。我的房东施家姆妈也喜欢看小人书,每次放学路过,她都会租一些小人书带回去,等到晚上我功课做完,施家姆妈会将小人书放在篮子里,在楼下喊一声,我就会跳起来跑到窗口,在楼上将篮子提上来,我和我妈妈就躲在帐子里凑着昏暗的灯光美美地品味小人书中的故事。这是一天中最美的享受。在这家小书摊的对面,就是苏州名医宋鲁,在东中市马路改造前,他家的门口就是四路公共汽车的站台,门口有一条窄窄的巷子。因为我爷爷、奶奶、妈妈和我生病时常请他来家出诊,所以我记得很牢。往东中市的钱业小学要过马路,早上和中午路上车少,都是我自己去学校。下午街上车多,我家的房东施太太因无子,又特别喜欢我,所以一定会来接我,她一般会在附近书场听完一档书来接我,接到我后一定会去点心店吃点心,边吃还边给我讲周边街道上的历史故事。唐伯虎的好多故事都是施太太(我叫她施家姆妈)讲我听的。
  在阊门内下塘街这条小街上有一个很大的宅院,这就是我的家。此院一共有三进。是同治年间的一个举人修得的。第一进是轿厅,在第二进的大厅里当时还挂着举人的匾,周围插着肃静、回避的牌子,那是主人出门驱赶老百姓显示威风用的。我住在第三进,我住楼上,楼下住的是我们的房东。后面是很大的厨房,厨房后还有个后花园。每一进之间楼上楼下都有通道可以走通,下不到雨,晒不到太阳。天井特别的敞亮,我十分喜欢这样的住宅。那时一进就住一家,人很少,真是个十分安静的居家读书的好地方,外面发生什么事,里面的人常常都不知道,真有点与世隔绝的味道。宽敞的大厅,高大的落地长窗,幽长的弄堂,整洁的方砖,冰凉的井水都给我留下了儿时甜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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