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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讯新闻

 扫地僧一一 2017-06-06

偌大的城市,如何才能容得下一家小小的书店

2017-06-06腾讯文化实习生 4评

采写 | 腾讯文化实习生 兰云丝 郑照楠 杨沛林 宋扬

朴道草堂书店真的关门了,往常吸引游人驻足留影的那个争议水泥门大门紧闭,寂寥无声。

作为一场反转剧的主角,它的彻底关门,并没有再次在社交媒体上产生大的波澜。

关门歇业,也许并非这家书店主人的本意,正是因为如此,在4.23世界读书日那天,其公众号上发文《谁是杀死一家书店的真凶》,控诉为何“偌大的北京城,为何容不下南锣鼓巷里的一家书店”。在这篇引发众多转发的10万 文章开头,店主写道:“4月21号,政府告知,书店门口要求封闭,原因是影响市容。我们所持的所有营业执照及许可证被指无任何作用。书店厄运终于来临。”

但是,正当公众对其报以无尽同情之时,反转迅速上演,一篇《谁TM有空杀死这家进后院要收100块钱的书店》指责道,“关门”不属实,政府仅要求其关掉违规开墙打洞的一扇门。被迫封闭的门,通向书店的免费区。但另一扇不会被封闭的正门,通向需要交纳100元才能进入的收费区。

正像所有的网络反转剧一样,如潮争议滚滚而来。尽管很多朴道草堂店主的朋友在网络上持续为其辩解,但书店并未就质疑做出正式回应。

4月25日,朴道草堂在公号上发布了一则消息,宣告主动“关门”,并无一人胁迫。

面对腾讯文化的询问,草堂主人只回复了一句“建议您多关注一下平民在城市运动中的伤痛”,再无下文。

朴道草堂最后的告别

就朴道草堂书店这一个案而言,其最终的关门选择,更多是对于城市治理中的一刀切行为的无声回应。但公众将《谁是杀死一家书店的真凶》一文推至10万 ,更大程度上,其关注点是对于实体书店生存的担忧,比如经营了20年的上海季风书店,已经宣布要在2018年1月闭店,又引得爱书之人一片唏嘘。随着季风书园等知名实体书店已经或即将歇业,截止2014年统计数据来看,十年来已有超过五成实体书店“阵亡”在了资本洪流中。

实体书店真的走到了生死关头吗?它们的生存状况究竟如何?腾讯文化记者走访了北京的几家有代表性的实体书店,寻找答案。

情怀能不能当饭吃?

记者来到南锣鼓巷的朴道草堂书店时,发现店门口的招牌已经不见,一扇蓝色大门安静伫立,往日前来体验的读者,已然不见。那扇颇引以为傲的标志水泥门,水泥体已被拆除,正在整改,更无读者前来合影。

整改前的书店门口

整改之后的书店门口

朴道草堂的整改余波,亦在拨动着其他类似商家的神经——同样是违规穿墙打洞,它们的招牌亦被拆除。对于朴道的倒掉,旁观书店店主认为,朴道关得很体面,“赞誉或非议,也许无关紧要”。相比之下,朴道所在的帽儿胡同居民则更多代表了普通人的观感,“现在的门店基本都是开墙打洞建成的”。相比之下,同等遭遇,朴道草堂的声量能够被放大,也是因为,书店之于知识界的特殊地位,令其很容易施展情怀营销。

情怀,这或许是多数书店店主从开办之初到现在,一以贯之的初心与决心。在记者探访的书店店主中,怀想起书店开办之初,他们尽管对情怀营销充满鄙夷,但脸上总是闪耀着最初的悸动。

正如单向街书店创始人许知远在访谈中所说:“我想开一家书店,书店里只有我想卖的书。我对这个过分娱乐化浅薄的时代心怀不满,希望打破大家思维中的惯性。”

这段充满叛逆气息的自述,大概足以勾勒出书店创业者们最初的愿景。但是,对于一个处于萌芽时期的行业而言,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被现实淹没的弄潮儿数不胜数。活下来的书店,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摸着石头过河。即使是今天活得光鲜的单向街书店,在创业6年时的2012年,仍没有足够的资金收入来持平支出,面临“搬家”,活得像一个北京城的流浪者。

近年来,互联网与电子商务的爆发式增长,带动图书类电子商务网站崛起,冲击着实体书店。数字出版也在挑战着实体书店。

意识到实体书店作为现代社会为数不多的文化景观后,政府决定扶持。以北京为例,2016年,北京市表示在“十三五”期间,5年内拿出过亿资金来扶持实体书店。

但是,彼岸书店店长对此比较谨慎:“国家政策的补贴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书店还得自谋出路。”

大多数书店自负盈亏,卖书成本太高。彼岸书店店长认为,国内书价其实不高,跟国外比很低。只是现在网购太发达,网站营销比线下书店多,造成人们觉得在书店买书不划算的印象。

“曾经独立书店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又在一夜之间所剩无几,今天能吃饱,明天就可能饿肚子,能活下来的都已经非常不错了,”彼岸书店店长说,“整个行业都不景气,毕竟情怀不能当饭吃。”

实体书店(杨沛林 摄)

实体书店生存现状多样,但都很艰难

生存现状之一:不只做书店,也做文创和活动

既然靠卖书难以为继,那么就找点别的出路。彼岸书店找到了体验式营销。即举办符合受众口味的沙龙和讲座,吸引大众,购买文化产品。

彼岸书店内部,开辟了咖啡区、文创区等各种体验区,“既然人们很难在书籍上消费,那就创造其他产品供人们消费,总有一样能戳在点子上。”

彼岸书店(图源于网络)

“目前市场上走俏的独立书店,几乎都在做同一件事,就是搭建自己的品牌,进而延伸出完整的文化产品链条。”单向街书店的一位负责人王忠(化名)说。

与彼岸书店一样,单向街亦侧重开拓品牌,除文化产品外,另增加了美食与创意生活用品。线上营销亦是一条新途,高质量的文章和活动,衍生一系列独家文化品牌。在线下,涌现出单谈(沙龙)、单读(出版物)、单厨(餐饮)、单选(原创设计)等细分项目。

目前单向街被庞大粉丝群拥戴,十一年来,举办七百余场免费文化沙龙,许知远说,自从2006年冬天和伙伴正式创业以来,一直有种“身份的焦虑”,而今这一焦虑,似乎已然被这份不错的成绩单淹没。

“我们在淘宝、京东都开设了网店,收益很不错。对于任何新生事物,如果你不去学会接纳它,那就只能被它击败。”王忠说。

生存现状之二:有背景的出版社书店和从不缺少顾客的社区书店

不止是品牌书店,出版社书店和校园书屋都在转向。

单向街书店(图源于网络)

与独立书店不同,高校出版社书店有本社做后盾,经营起来相对轻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读者服务部,是该出版社的名片、向外推广的窗口。“盈利也很重要,但对于出版社而言,我们更多做品牌营销推广。”

但相比三联韬奋书店主打24小时概念品牌,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书店显得力不从心。店长陶云震说,也曾考虑过24小时开放,但没有长期的资源积累和庞大的读者群,书店全天开放不太现实。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读者服务部(出版社提供)

与矗立在大街上光鲜亮丽的品牌书店、出版社书店不同,社区书店藏在角落中,鲜少人注意。

记者走访朝阳区多个社区后,发现社区书店寥寥无几。一家社区书店店长徐先生很无奈,因为社区的封闭式管理,影响了销售的辐射领域。“来的大多数是社区居民,外面的人很少进来。”

相比独立书店的新媒体模式运营,社区书店仍然保持着较为传统的售卖模式。这家社区书店门面稍显陈旧,但占地面积大,不仅有相对齐全的书籍分类,还有专门设立的亲子互动区。“现在很多社区书店喜欢打‘亲情牌’,对于家长和孩子来说,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交流场所了。而且儿童书籍卖得最快,经常断货。”

有很多民营书店开始发展自己的社区书店,而与地产商合作也成了一种新的渗入方法。有了各方资金的注入,徐先生也承认,如今书店的运营状况已经比从前好了很多。“原先几乎每天都在赔本,工资、地租都是大头,靠卖书根本付不起,近些年不再以卖书为主,开始弄些付费讲座、会员制度什么的,总算能赔的少些了。”

不过,社区书店从不缺少顾客,几乎成了除公园之外的第二个休闲场所,“社区书店很大程度上提升了社区的整体档次,也吸引了更多文化素质水平高的居民,双方都实现了良性的发展。”居民陈女士说道,“图书馆离得太远,独立书店又未必适合孩子,楼下如果有个书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被誉为“最美社区书店”的广内街道图书馆“甲骨文·悦读”(图源于网络)

生存现状之三:坚持做“纯粹”的书店

旁观书店坐落在知名景点798艺术中心,但店长并没有选择像商圈里的独立书店一样转向文化营销。该店并没有选择多元经营,而是致力于将书做得纯粹,书是这里的核心。“文创产品更少一些”。

这与一般的学术书店不同,又比普通书店看上去专业,面积小,而书的种类不少。在这里,你可以看到畅销的王小波系列,也有最新的《地下铁道》,还有夏志清先生的文学理论方面的书籍,由于老板是理工男,书店也有很多科学类书籍。

店主这样描述自己的经营理念,他认为目前的书店大体有两种对策,一种是研究消费趋势,书店去满足它;另一种是在显性消费的欲望之下,还有一些未发掘、有待开发的消费需求,这种消费需求我们需要引导,旁观书店选择的是第二种。

旁观书店(杨沛林 摄)

书店旁的冰激凌店的收入用来给旁观书社带来额外的收入(杨沛林 摄)

店中文创产品只占很小的面积,老板希望旁观只是一个“纯粹”的书店(杨沛林 摄)

“书店在衰退,但不会消亡”

早在去年年初,关于实体书店“还魂”的报道就已甚嚣尘上,的确有不少独立书店置之死地而后生,开始向综合性的文化空间转变。但记者寻访发现,绝大部分书店仍挣扎在生死线,那些藏在市井的书店书屋,依然面临亏损倒闭,突围的品牌凤毛麟角。

对于舆论唱衰实体店的一些行为,旁观书店店主认为,实体书店还是有它的优势,它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不仅有距离的缩进,还有人与人之间情感的交流。动作、表情、眼神这些在互联网中都无法体会,留在心中可持久延续的幸福感也是无法替代的。

“文学正在娱乐化,”彼岸书店的店长说道,“就像书店里畅销的往往是诸如《三体》《嫌疑人X的献身》等风口浪尖的文化热点,这些被传媒业带动的消费还是占大多数。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一个月可能只能卖出几本的书籍就应该被淘汰。”

王忠无法想象,如果连书店都沦为了纸醉金迷的大多数,城市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认为,书店转型是为了生存,从而更好地发挥本来的作用。

“越是碎片化的时代,就意味着人们越需要深层次的阅读,而且这个想法也被越来越多人所接受。”王忠为此感到很欣慰,“只要是好书,就值得书店去推广,这是我们必须要承担的社会责任。”

“实体书店可能会衰退,可能会转型,但绝不会消亡,正相反,大浪淘沙后留下的往往是更珍贵的。”彼岸书店店长说,“书店是城市现代化的标志,更是滋养心灵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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