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书桌常常都摆在一扇窗前,写作的时候,窗外的景象就是他们所注视的画面。 奥尔罕·帕慕克看到土耳其的海峡,纳丁·戈迪默看到南非的丛林,西川看到北京的立交桥。 窗户隔着一块玻璃,给了人一个安全距离,一块透的明玻璃,又把人与风景拉近了,窗是一幅没有墙的文学风景,折射出每位作家的心灵世界。 奥尔罕·帕慕克 过去十五年来,我从伊斯坦布尔住家的窗户望出去,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致。 左边是亚洲,中间是博斯普鲁斯海峡,开口向着马尔马拉海,以及五十八年来我每年夏天都会造访的岛屿。右边通往金角湾和伊斯坦布尔居民口中的旧城,鄂图曼帝国在此定都四百年,城区里有托普卡匹皇宫、圣索非亚大教堂、苏丹艾哈迈德清真寺。 我写作时大半时间都在构思下一个句子。我的脑袋忙着形成字句之际,我的视线会不经意地从纸页和墨水笔尖移开。 有时候我会自豪地说,我的历史小说?我的名字叫红? (My Name is Red),故事场景就设定在我放眼可及的地方。好奇的宾客和来访的记者老爱问:'有这么美妙的风景,你不会分心吗?'我总答说,不会。其实,我部分的心思总忙着徜徉在那风景里,随着海鸥飞翔、树梢摇摆和光影游移,跟着船只出海,以确认这世界总在那里,始终迷人有趣,永远挑战着你去书写它:一种让写作者继续写下去,读者继续读下去的笃定感。
纳丁·戈迪默 从我的窗看出去是我的丛林,树蕨、海芋、茂密的罗勒,还有俗称'违菜蕉'的植物的硕大叶片剪影,交织成一片墨绿,全都生长过剩。四棵缅栀树有着纤细的灰色枝干,树叶繁茂,一枝枝素雅的花正盛开,很像摆在丛林里的一扇拉开的屏风。 我的书桌背对着窗,在窗的左边,坐在书桌前,我面对着一堵空白墙壁。写作的时候,我人虽在约翰尼斯堡的家, 不过就如每个写小说的人都懂的,意识和感官交融一气, 处在故事发生的任何其他地方。 我想到两位好友蒙格尼·瓦历·瑟罗特(MonganeWally Serote)和阿默斯·奥兹 (Amos 0z)的例子,虽然他们的情况不同。实施种族隔离期间, 瑟罗特在单独监禁的牢房里写诗,他眼前的风景绝非监牢墙壁;奥兹则在自家里几分像地窖的地方,写出启迪人心的小说,勾勒在中东政治、历史和心灵状态下的以色列。 我不认为小说家需要有窗景的房间。他或她眼中所见的,是写作者赋予生命的人物的出身背景、周遭环境和个人境遇。小说人物经验到、看到什么,写作者便经验到、看到什么。 我们不需要风景;我们全然沉浸在小说人物的所见与所思之中。
西川 这是我书房里的三面窗之一,书房位在十五楼的一间套房。我不知道这栋楼总共几楼——大概有二十五楼或更多吧——我没去过十七楼以上。 白天,如果我不必待在学校,就待在书房。书房里堆满了书,还有从跳蚤市场搜集来的古玩。不太会有人来找我。我以前有个邻居,他是一家专门架设中央暖气的小公司经理,偶尔会来找我聊聊天,我发现他年轻时也是爱诗的人,但我很确定他没听过我,所以我跟他说我是语文老师,而这也是事实。 这窗面东。当我坐在书桌前面向一堵书墙写东西,这窗在我左边。我在一九九〇年代末买下这公寓,离我家大约步行十五分钟,窗前的那栋大楼当时已经在那里了,那桥也是,不过桥后面那栋楼还不存在,所以可以看见一大片市景。 在一九九〇年代和二〇〇〇年代,整个北京是一座巨型工地,市景经常在改变。我一旦习惯窗外那些大楼之后,就很少再往窗外看。没有一棵树可以长到十五层楼高,没有鸟会栖在我窗,我往外看,只看到车子奔驰在桥上。没别的。
丹尼尔·凯曼 我没法不注意那窗景。 当我在书桌前,总是背对窗。当我抬头——虽说这年头人们已经不再从手稿抬头,仅仅是把目光从荧幕移开——我只看见书脊沿着书架罗列。我不会看到阁楼这斜窗,不会看到柏林最主要的河——施普雷河从我后方弯过,不会看见远处宏伟的博德博物馆,尤其是,我也不会看见车子和行人川流不息的那三座桥,以及桥下朝河的上下游行驶的庞大驳船。 有些驳船运货,有些载客,随着甲板上跳舞、喝啤酒干杯的人群爆出音乐,虽然坐在船上的大多是拿着相机、像小学生一样专注的观光客。我总是在想, 他们都在拍什么。 多半是拍人称的'眼泪之宫',也就是坐落在从前东、西柏林边境的一栋玻璃检査哨;如今那里面是空的,很快会有舞厅进驻。有些人也会拍柏林室内合奏团的主场地,那里最初是布莱希特所创立和经营的剧院;它就在我窗外的左边,我得倾身往外探才看得到。 然而最重要的东西是相机拍不到的:柏林围墙曾经矗立的那一道无形的线。 '消失'无法被捕捉,最先进的相机也无能为力,因此观光客只能徒劳举起相机对着新大楼灰灰的立面,对者一排排一模一样的窗戸按快门,而其中一扇,在靠近屋顶的高处,始终开着,窗后有个朦胧身影急速转身,回到他的书桌前继续工作。
宾亚凡加·瓦奈那 过去一年,我住在内罗毕靠近纳冈森林的这个促狭小屋里。在国外度过多年冬天后,我发现自己无法待在室内工作。 六、七月的内罗毕蛮冷的,但我工作时不喜欢被房屋囚困住。我喜欢像套头毛衣般麻麻刺刺的夜声和林声,喜欢冽风的啮咬,以及远方车声和音响,有时候我会闭上眼,跟着脑中鲜明的零碎片段猛撞我太阳穴的感觉挥动胳膊,这些片段几乎总是已然形诸文字的心境,转瞬生减。 当这些片段形成某个人物或可能的故事线,我的手指开始猛烈敲打键盘。如果我停下来,整个世界就会崩溃。如果片段充斥的世界崩溃,我就会停下来。然后日子一天天过,有时心情会坏上好几周,直到一股冲动又回来。打网球很有帮助,发酵的小米粥也是。还有我的爱人。
村上龙 我通常在东京新宿的一栋高耸的饭店里写作。从我房里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看见新的摩天楼和大公园。看着那栋摩天楼,我会想到来不及看到它盖好便过世的人。 每回看到它,我就想到一句老生常谈:人一旦死了,就没有新鲜事可看了。很多游民住在那座大公园里。蓝色防水布搭起来的简陋栖身所一簇簇地散布各处,但是从这窗你只看到绿色树海。
埃尔莫·伦纳德 我坐在这里,底特律的一处郊区,用手在没有画线的黄色纸本上写作,书桌前是一片会令人出神的景致:露台上有迪斯尼人物般的松鼠,会上前要东西吃,当我给出开心果,它们可乐翻了。 一回我从文稿上抬头,看见一头郊狼在十多尺外的树篱边盯着我,尽管它对我其实没有多大兴趣。松鼠知道郊狼来了,所以隐匿不出,那郊狼四处走动,巴望能在另一个院子找到一只小狗。好几回我看到一头老鹰栖在苹果树上,爪子扣着树枝,等着不至于蠢到暴露自己的猎物。 当我写到一半卡住或写过头时,分心是好的。老鹰飞走了,松鼠开始大胆出来活动,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于是我回到黄本子上,脑子里不必要的文字已一扫而空。
乔恩·麦格雷戈盖尔
我的窗景约有一半是我住的这栋建筑,很多窗户后面住有其他勤奋的创作型人物,他们想必也望着窗外等着灵感出现。(至少我想象他们是勤奋的创作型人物,其实我一个也不认识;我们经常在楼梯间擦身而过,但不会交谈。) 这是一栋很美观的建筑,十九世纪中期建造的一座蕾丝工厂,当时的人深谙比例与对称,具有特色的高窗可以让阳光透进来。 窗景的另一半,则由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以及对街那排曾经很宏伟的房屋构成。这里看到的是那些房屋的背面,工匠从前都从屋的背面出入;房屋正面朝着宽敞的绿荫大道,不难想象有天会再繁华起来。现今不管是不是工匠,都从各个出入口进出。 这栋建筑的另一端装有一台大型的监视器,我常看见它上下左右移动和倾斜。我总纳闷谁在观看。说不定他们在写十四行诗,正在找灵感。 路的尽头有一所私立女校,早晨时很多女孩下了爸妈的车,匆忙奔进校门。她们全都由轿车送到这里。这一带不是那种就读私立学校的学童会住的区域。 街道上的停车规定很奇特,停车管理员会骑着出租的速克达急飚而来,一天起码两次。他们两两一组,看似很年轻,乐于骑速克达讨生活。他们开车动作很快,一面开车一面抬头扫视身后建筑物的很多窗口。 这就是我写作的地方。虽然我不常望向窗外,经常陷在跟现在一样的创作狂热里。不过,你也知道,我偶尔还是会抬头望一望。
艾玛·拉金 我书房的窗朝向曼谷中心的一座突兀的丛林。丛林之外的街区都被高楼大厦和市政大楼所盘踞,这些大楼牺牲了庭园,改建水泥停车场,留在城中心的所有野生动物似乎都被吸引到我们的庭园来。 近视的扇尾鸟会撞上窗玻璃,松鼠会啃窗遮板磨损的角,荧光绿的树蛇在雨沟里静静地做日光浴。(我的电话通讯录有在地捕蛇人的电话,因为老鼠进来销声匿迹,这代表吃得好的蟒蛇在附近出没。) 这景致涵盖了野地与都市,可知与未知。它提醒我,区分事实与虚构的那条线,在泰国这里没有那么清晰明确,而且这两者的交界是可以相互穿透的。在这样的地方,故事繁茂动人。
一书·《窗》现代汉语习惯性地使用'窗户'这个词,但'窗'与'户'原本指的是完全不同的建筑元素。'户'的本意是门,门是进去的通道,代表实体的移动,以及内外直接的互动;但窗中提供光线与视线穿透的机会,是一种'远距式'的间接接触,没有那么具象,却因此提供了更多可能的想像。
要密切留意已经融入日常生活的事物并不容易。'它们明天还是会在那里。'这本《窗:50位作家50种观点》的作者认为,窗口和窗景就像是某种'重启按钮',每当想让脑袋放空、思绪停顿的时候,双眼会单纯地注视着某个景致——寻常的屋顶、著名的装饰板、附近的中庭、远方的山丘,目光向窗外游移,反倒让人分心恍神。'我不经意地望穿一片玻璃,这玻璃把人与世界连接起来,也把人和世界分隔开来。' 窗是一面镜子,映照出我们向内的凝视,投射回到我们自身的生活。
一食·土耳其烤肉卡八横跨亚欧的土耳其,临近爱琴海的另一种欧洲情调,如奥尔罕 · 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中所记录的一样:'古色古香的外貌,对全世界来说不再重要。即使最伟大的奥斯曼建筑也带有某种简单的朴素,标明帝国终结的忧伤,痛苦地面对欧洲逐渐消失的目光……' 土耳其人的主要信奉伊斯兰教,羊肉、蔬菜、奶酪食材便也成了他们餐桌上最主要的味道来源。在土耳其,各种烤肉被叫做 '卡八',无论是纸包烤肉、宫廷烤肉还是什么其他类型的烤肉都深受当地人的喜爱。 其中最有名的叫做 '多纳卡八',其实就是回旋式烤肉。还有一种俗称土耳其汉堡的 '考夫特' 肉饼,肉优汁也香。当地人喜吃羊肉和小牛肉,尤其喜欢将羊肉串起来以炭火烤熟,用刀削下肉片夹面包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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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轻风的起点 > 《写作:寂寥着活着,蜕变着复活,丰盈着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