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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四)》白话选(上)

 卢易白 2017-06-08
  04-1.《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四)》白话选(上)


165.神仙游戏
沧州画工伯魁,字起瞻。(他的姓就是这个伯字,自称是伯州犁的后代。朋友中有人同他开玩笑说:“你怎么不称说第二代祖先太宰公?”近来他的子孙不识字,竟然自称姓白了。)曾画一幅仕女图,刚勾出轮廊,因有别的事,便搁下锁在书房里。两天之后要补画,却见几案上调色的小碟里,一片狼藉,画笔也几乎濡染了个遍,图已画成了。图上仕女神采生动,非同一般。伯魁大惊,拿给我的先母舅张梦征公看,他是伯魁学画的老师。张公说:“这不是你能画出来的,也非我能画出,莫不是神仙偶然来作游戏吗?”当时城守尉永宁很爱画,出高价买走了。永公后来升任四川副都统,便带着画上任去了。他要被罢官的前几天,画上的仕女忽然不见了,只隐隐留下原来的身影,纸色像新的一样。其余树木石头则像原先一样,颜色暗旧。这可能是永公衰败的兆头。但它究竟怎么化去的,最终仍是个谜。
166.戏溺髑髅之报
佃户张天锡,曾经在野田里看见一个骷髅头,开玩笑撒尿在它的口中。骷髅头忽然跳起来发出声音说:“人和鬼不同的路,为什么欺侮我?而且我是一个女人,你作为男子汉,竟然无礼的污辱我,这更加不可以。”渐跳渐高,一直碰到他的脸面。天锡惊惶地奔逃回来,鬼竟跟随着到了他家,夜里就在墙头屋檐间责骂不已。天锡于是大发寒热,神志昏乱,连人也认不出来。全家跪拜祷告,女鬼的怒气好像稍稍缓解一些。有人询问她生前的姓名、乡里、居处,鬼一一自己道来。众人叩头说:“这样说起来,应当是高祖母了,为什么要害子孙呢?”鬼像是悲凉地呜咽着说:“这里原是我的家吗?几时搬迁到这里?你们都是我的什么人?”众人讲了事情的始末,鬼不胜叹息说:“我本来无意来到这里,众鬼要想借这件事寻求食物,怂恿我来罢了。他们有几个在病人的房里,有几个在门外。可以准备一瓢浆水,等我好好地打发他们。大凡鬼经常苦于饥饿,如果是无缘无故地兴祸作灾,又恐怕神责备。所以遇到事情,就生出事端,要求祭祀酬谢。你们以后见到这种情况,要谨慎回避,不要中他们的机关。”众人照她说的办了。鬼说:“他们已经散去了。我口中的污秽之气不可忍耐,可以到原处寻找我的骨头,洗净而后埋葬掉。”于是呜咽了几声,就沉寂了。

167.鬼念子孙
又,佃户何大金,夜间看守麦田,有一位老翁前来和他共坐。何大金想村中没有这位老翁,可能是行路偶然休息一下。老翁向他讨水喝,他就把水罐递给了老翁。老翁问何大金的姓氏,并且问到他的祖父,有些凄恻地说:“你不要害怕,我就是你的曾祖父,不会害你的。”他向何大金仔细询问了许多家事,忽然高兴,忽然悲伤。临别时,老翁嘱告何大金说:“鬼除了在祭祀时节自己等待供品求口饭吃外,别无其他事情,唯有对子孙念念不忘,年代越久思念越切。只是苦于幽明阻隔,不通音讯。有时偶尔闻听到自己的子孙兴旺发达,就会手舞足蹈,高兴好几天,群鬼都来祝贺。如果偶尔闻听到自己的子孙零替衰败,也会闷闷不乐,伤心好几天,群鬼都来安慰。今天我得知了你们生活温饱,就又可以举行歌舞,高兴几天了。”老翁一边走着,还多次回过头来再三叮咛勉励,这才离去。先父姚安公说:“何大金这么一个粗蠢东西,肯定不能伪造出这番话来。听到这番话,使人敬祖追远的孝心油然而生。”
168.不让浪子
乾隆二十一年,福建一个举人赴京城参加会试。年末抵京,仓卒间没找到住处,便在先农坛北的破庙里租了一间老屋。过了十多天,半夜里,有人在窗外说道:“先生且醒醒,我有几句话。我住在这儿很久了,当初因你是读书人,从几千里外辛苦奔来求功名,因此让给你住。后来发现你天天外出,以为你刚到京城,应该去寻亲访友,也没怪你。近来发现你常常喝醉了回来,便有些怀疑。不久前听你和和尚说话,才知道你天天在酒楼看戏,原来是一个浪子。我避居在佛座后面,起居出入,都很不便,实在不能忍着把房子让给浪子住。先生明天不迁走的话,我已经准备好了瓦块石头。”和尚在对面屋,也听到了这些话,便劝这个人搬到别处。从此和尚不再敢把这间屋子租给别人,有人来问,便举出这件事来告诉对方。


169.姑虐妇死
由苍岭先生,名丹,是谦居先生的弟弟。谦居先生性情温和,苍岭先生个性豪爽,处事公平不二,两人都是一样。里中有个媳妇受婆婆虐待上吊。苍岭认为两家都是官宦人家,便劝媳妇的父兄不要告官。这天夜里,他听见有哭声,哭声自远而近,渐渐进了门,到了窗外,并且边哭边说,语词极为凄楚,大概是埋怨苍岭先生劝说媳妇的父兄不告官一事。先生怒斥说:“婆婆虐待媳妇致死,法律中未规定抵命的条文,即使诉讼也不能叫你满意。况且,诉讼必定要检验身体,使你裸露,以求得证据,这不更辱没了两家的门户么?”鬼听了仍然啼哭不已。苍岭说:“君臣、父子之间没有讼案(官司)可说。人们同情你死得冤枉,责备你婆婆凶残,这是正常的。你作为媳妇却要告婆婆,这就大逆不道了,不论你告到哪个神那里,也都不会赢的。”鬼竟然无声地离去了。谦居先生说:“苍岭这些话,给天下当媳妇的听来未尝不可,说给天下的婆婆听则不可以。”先父姚安公说:“苍岭的话,是教儿子们尽孝,教父辈们慈悲。”
170.俗气逼人
董曲江游历京城时,和一个友人同住一个寓所。倒不是为了作伴,而是为了节省一点住宿饮食的费用。友人追逐富贵,多半在外住宿。曲江独自睡在房舍里,夜里有时听到翻动书册、摩弄器玩古物的声音,知道京城里多狐,也不奇怪。有一夜,他把未完成的诗稿放在小桌上,又好像听到吟诵的声音。曲江问是何人,却听不到回答。等到天亮一看,稿子上已经被圈点过几句了。又多次发问,终不应声。到了友人回归寓所,就通夜寂静无声。友人颇感惊奇,以为自己有福禄的命相,所以妖邪不敢来侵犯。一次,日照的李庆子偶然来借宿,饮酒尽兴以后,曲江同友人都已经睡觉。李趁月色在空园子里散步,看见一个老翁带着一个童子站立在树下,心里知道是狐,于是躲藏起来,偷看他做些什么。童子说:“冷得厉害,且回房去。”老翁摇头说:“与董公同一个房间固然没有妨碍,但这一位俗气逼人,哪里可以共同相处,宁可坐在凄风冷月之中。”李后来把这话泄露给别的友人,于是渐渐地被他听到。因此对李怀恨入骨,终竟被他所排挤,狼狈地背着书箱回去了。

172.红衣女子
内阁学士汪晓园,租住阎王庙街一处房子。庭中有棵枣树,是一百多年以前种的。每到月光明亮的晚上,则见斜枝之上,有一位红衣女子垂着腿坐着,翘首望月,一点儿不怕人。靠近去看就不见了。退后望去,则仍在原处。曾叫两个人一个站在树下,一个在屋里。屋里的人看见树下人手能够到红衣女的脚,但树下人什么也看不见。当望见红衣女时,俯视地上有树影,但红衣女没有影。用瓦块石头投去,就好像打过虚空一样。用枪打,她随声而灭;硝烟一过,又恢复了原形。主人说:自从买了这座房子,即有这个怪物,但她不害人,所以人和她相安无事。木魅花妖,是常见的,大多数都会变幻。而这位红衣女却不动不言,呆坐在树枝上,实在不知什么原因。汪晓园担心她为害,搬到别处躲开了,后来主人伐了树,这个怪物才绝了。
173.廖姥
青县人廖姥姥,娘家姓朱,是先太夫人的乳母。不满三十岁就守寡,发誓不再嫁人,跟了先太夫人一辈子。去世时享年九十六岁,她个性正直,遇到该说的事一定和太夫人据理力争。先父姚安公也不把她看作普通的老妈子。我和弟妹都跟着她睡觉吃饭,饥寒饱暖,她都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如果稍微违礼,就要遭她责骂。她管教奴婢尤其严格,所以奴婢们心里都恨她。这样掌管库房钥匙的,管理庖厨的,不能得到一点私利,但也对她没办法。一次,她带着一个小孩串门回来,已是傍晚时分。风雨骤来,她赶紧躲到废园子的破屋里。雨下到夜里也没有停,隐约听到墙外有人说:“我正要到你的屋子避雨,你怎么冒雨坐在树下?”树下有人说:“你不要多说,廖家的节妇在屋里。”于是再没有声音了。后来小孩偶然说起这事,奴婢们都说:“人不近情理,鬼也厌恶地躲避她。”呜呼,鬼真的是因厌恶而躲避她么?


174.狐友谈道
安姓表兄,忘记了他的名字。他曾同一个狐精交友,经常在收打作物的场院里交谈,安能看见狐精,别人就看不见。狐精自称生于北宋初年,安问到宋代的历史事件,它回答说:“都不知道。凡是学仙的,必定游历于世外,使得一切因缘断绝,一心一意精心修炼。如果对世事有所见闻,在心里就必然有所是非。有所是非,必然就有所爱憎。有所爱憎,那么喜怒哀乐之情必然接连交替而生,用以消减他的精气,精神耗费而形状也就衰弊了,哪里能到现今还在呢?等到大道既成以后,来往于人世间,看一切机巧变诈都像戏剧,看一切得失胜败以至于治乱兴亡,都像虚幻的水泡和影子。当时既然没有留意,又怎么能一一记得呢?就是同您相遇,这也是有前缘。但是几百年来相遇像您的,不知道有多少,大都是像浮萍随水漂泊偶而相逢,像烟云的忽而散去,过去的说笑也多半不能记忆。那么自身所未曾接触的,从这里也可以想见了。”当时八里庄三官庙发生了一件雷打蝎虎的事,安问起物久通灵,多半遭到雷劈,难道长生也是造物主所禁忌的吗?狐精回答说:“这有两个方面,如炼成内丹导气引体,或者服食金石烧炼的外丹,都是经历艰难辛苦得以悟道,就像努力耕作得以致富,是理所当然的。若是诱惑梦魇,盗采精气,损别人的寿数,延自己的年龄,这同抢劫偷盗没有什么区别,天上的律令也是不容的。又或者任意兴妖作幻,给百姓造成祸害,天上的律令也是不容的。如果他保养精神,完善自己的生命,不给人带来祸患,于世无所争竞,那么老寿的事物,正如同老寿的人罢了,何至于触犯造物主的禁忌呢?”舅父实斋先生听到这话后说:“这个狐精所说的,都属于老子学说中粗浅的一类。但是用来自我养生,也足够了。”

175.负心当得报
浙江有位士人,夜间梦见自己来到一处官府,说是都城隍庙。有位冥司官吏对他说:“现在某公控告他的朋友对他负了心,牵引君来作证。君想一下,是否曾有其事呢?”士人回忆了一下,确有其事。忽然闻听都城隍升堂,冥吏上前禀报某公控告某友的负心事,证人已经带到,请都城隍勘断。都城隍将诉讼状出示士人,士人如实作了回答。都城隍说:“这些人结党营私,拉拢为朋以求进取。他们以是否站在自己一边决定自己的爱憎态度,以自己的爱憎态度作为判断是非的标准。势力孤单时就攀附求援,势力差不多时就互相排挤并吞。翻云覆雨,瞬间万变。本来就是小人之交,怎么能用君子之道来要求对方而进行控告呢?操戈入室,窝内自反,这是合乎道理的必然结局。现已勘察清楚,可以统统轰出门去。”都城隍又看着士人说:“你是否认为对于负心人失于惩罚呢?种豆得豆,种瓜得瓜,这就是因果相偿;花既结子,子又开花,这就是因果相生。那位负心人身后,还有一位负心人紧跟在他后面,不需要鬼神去料理了。”士人猛然苏醒。过了几年以后,竟象神说的那样,发生了另一负心人对负心人负心的事情。
176.戒杀生
福建某位夫人喜欢吃猫。捉了猫则先把小口坛子装入石灰,把猫扔进去,然后用开水浇进去。猫的毛被石灰气蒸腾得全掉光了,就用不着挺麻烦地拔毛;猫血都涌入腑脏之中,猫肉洁白似玉。她说经过这样处理,猫肉味胜过鸡雏十倍。她天天张网设置机关,捕杀的猫不知有多少。后来这位夫人病危,嗷嗷地像猫一样叫唤,过了十多天便死了。道员卢撝吉曾和这位夫人住邻居。撝吉的儿子叫荫文,是我的女婿,对我讲了这件事。于是又说起景州一个官宦子弟,爱把猫狗之类小动物的腿弄断,扭向后面,然后看它们扭来扭去地爬行、哀嚎取乐,并弄死不少。后来他的子女生下来后,脚后跟都反向前。还有我家妇仆王发,擅长打鸟枪,弹无虚发,每天都能打死几十只鸟。他只有一个儿子,叫济宁州,是在济宁州出生的。这孩子到十一二岁时,忽然全身长疮,好像是烙痕。每一个疮口里都有一个铁弹,不知是怎么进去的。用了各种药都不见效,最后竟死了。杀孽的报应最重,确实如此呵!我不明白的是,那些修善果的人都在一定的日子里吃斋,好像遵奉着律令,而平时则不能戒杀生。佛家吃斋,难道吃蔬菜水果就算是功德么?正是以吃蔬菜水果来避免杀生。如今的佛教徒说:某天某天,是观音斋期;某天某天,是准提斋期。在这一天吃斋,佛极高兴。如果不是这一天,在厨房里大宰大烹,菜板上堆满了肥美的肉,尽管惨酷地屠宰,佛也不管。天下有这个道理么?况且天子不无故杀牛,大夫不无故杀羊,士不无故杀狗、猪,这是礼法规定的。儒者遵奉圣贤的教义,当然万万没有不吃肉的道理。但是除了宴客和祭祀以外,如时时杀生,也万万不妥。为了吃一块肉,便骤然间杀害一条命;为了喝顿肉汤,便骤然间杀害几十条命,或几百条命。以许多生灵无限的恐惧痛苦,无限的悲惨怨愤,供我享受瞬间的口福,这与在一定的日子吃斋,不是有点相矛盾么?苏东坡先生一向坚持这种看法,我认为这是比较中肯的观点,我愿意和修善果的人辩辩这件事。

178.女巫郝媪
女巫郝姓老妇,是村妇当中狡猾的。我小的时候在沧州吕氏姑母家里见到过她。她自己说狐神附在她身上,能说出人的吉凶。凡是人家细小的事务,一一都能知道,所以相信的人很多。实际则是分布徒众同党,结交婢女老妇,代为刺探隐秘的事情,以达到她欺诈的目的。曾经有一个孕妇问所生的是男是女,郝应许是男的,后来竟生了一个女的。这女人问,神的话为什么不灵验,郝瞪着眼睛说:“你本来应该生男,某月某日你娘家送来饼二十只,你把六只供奉公婆,藏起十四只自己吃。阴司责怪你不孝,所以转男成女你还不觉悟吗?”这女人不知道这事情先已被她所探知,于是惊惶地伏罪。她的巧于牵扯掩饰大都同这个相类似。一天,正在烧香召神,她忽然端坐朗声说道:“我是真狐神。我辈虽然同人混杂而居,其实各自吐纳修炼形体,岂肯同乡里老妇结缘,干预人家的琐事?这个老妇阴谋百出,以妖邪虚妄捞取钱财,而竟托名于我辈。所以今天当真附在她的身上,使大家都知道她的奸恶。”于是一一数落她隐微丑恶的行为,而且一并举出她的徒众同党的姓名。说完,郝忽然像梦中醒来,狼狈逃去。后来不知道她的结果如何。
179.蛇啮心
我的侍妾的母亲沈老太太说:高川县有个乞丐,和母亲、妻子住在一座破庙里。夏天乞丐拾了一斗多麦子,告诉妻子磨面给母亲吃。妻子藏起了好面,把粗面用污水和了,做饼给母亲吃。这天晚上下大雷雨。黑暗中,妻子忽然喊叫了一声。乞丐起来一看,是一条大蛇从妻子的嘴进去,咬了她的心,把她咬死了。乞丐把妻子拉出去掩埋了。沈老太太亲眼看见蛇的尾巴垂在乞丐妻的胸部,有两尺多长。


180.巧发奸谋
有两位塾师,邻村居住教书,都把继承和宣扬道学作为自己的责任。一天,两人约定集合一处举行会讲,十几个学生门徒陪坐一旁。当他们辩论‘人性和天命’,剖析‘天理人欲’的时候,都神态严肃,一本正经,如同面对圣贤讲话一般。忽然刮起一阵微风,吹来一些纸片,在讲坛的台阶下不停地旋转飞舞。生徒们捡起一看,原来是两位塾师的往来密信,内容都是策划夺取一位寡妇的田产。这或许是神灵厌恶他们的虚伪,才用巧妙手段揭露出他们的奸诈阴谋。然而,使用奸诈术的人多了,并非一一都能败露。听说两位塾师的私信暴露后,诡计不得行施,寡妇的田产终于保护下来。这当是那孤独的寡妇苦苦守节,感动鬼神,所以才显现出这种灵异暗中保护了她。
181.耆儒词穷
举人李存其说:蠡县有一处凶宅,一位老儒生和几个客人住在里面。夜里窗外扑楞响了一声,老儒叱喝道:“邪不能侵正,妖不能胜德。我讲道学三十年了,还怕你么?”窗外好像是一位女子的声音说:“你讲道学,我早就听说了。我虽然是个异类,但也读过不少儒家的书。《大学》的要义在于诚意,诚意的要领在慎独——在独处中谨慎不苟。你的一言一行,一定要遵循古礼,果真是为了自己修身么?或者是有点为了名声好听吧?您作语录,咄咄地同诸位儒者争辩,果然是为阐明道理打算呢?或者是还有一点好胜的心思在呢?修炼自身、宣扬道学,是天理;为了名声而争强好胜,则是人欲的自私。连自己的私欲也抑制不了,还有什么学可讲?这事我不跟你争论,你在寂静的夜里扪心自问:你自己怎么样?你说邪敢不敢侵犯你?妖能不能胜过德?这你就完全明白了,何必对我这样声嘶力竭呢?”老儒汗流如雨,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听见窗外以嘲笑的口吻说:“你不敢回答,说明你还能不欺骗你的心,我暂让你睡吧。”于是扑楞一声,怪物又拂过屋檐离去了。


182.天道好还
某先生死后,遗留下来的古董寡妇孤儿不知它的价值,于是请他的朋友估价。这个朋友故意高估,使这些古董好久卖不出去。等母子俩穷得过不下去时,乘机以低价买走了去。两年后,这个朋友也死了,遗留下来的这些古董妻子儿子也不识货,于是又请他的生前好友估价变卖。这位好友照搬亡友的计谋,一古脑都将古董弄到自己手中。有人议论:“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没有往而不返的。所以仿效他的计谋的,罪应当减轻。”我认为这话说的虽然大快人心,却不可以定为一个公理。小偷有罪,如果有人再偷小偷的,能说这人的罪过就比小偷轻么?
183.许方屠驴
屠夫许方,就是前面所记载的夜里碰到醉鬼的那个人。他屠宰驴子的时候,先在地上掘出一条壕沟,在上面放一块板,板的四角穿四个孔,把驴的脚嵌进去。有来买肉的,随着所买的多少,用壶灌滚水浇驴的身子,使得毛脱肉熟,然后割而取之,说是必定要这样肉才爽脆甘美。过了一两天,驴的肉被割尽,方才死去。驴还没有死时,箝住它的口不让出声,它目光怒射,炯炯地像两支蜡烛,惨不忍看,而许方却不当回事。后来许方患病,遍身溃烂得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形状同他所屠宰的驴一样。在床褥上翻来覆去,求死不得,哀声号叫了四五十天才断气。他在病中痛切地自责,并嘱咐他的儿子志学赶紧改换职业。许方死了之后,志学于是改而杀猪。我小时候还见到过他,现今没有听说他有子孙,想来已经绝嗣很久了。

184.驳无鬼论
受朝廷征聘过的隐者边随园说:有个走无常的进入阴间,看见一位老儒生立在廊庑下,神情非常惶恐。一位冥司官吏好像是他的故人,向他施礼问候,拱手对他笑着说:“先生平日坚持无鬼论,不知先生今天究竟是何物?”群鬼哄堂大笑。老儒生蜷缩在一边,哑口无言。


187.妇挞夫有理
先叔父仪庵公,有个当铺在西城中。一座小楼被狐精所占据,夜里经常听到它们的说话声,但是不害人,时间久了也就相安。一天夜里,楼上传出一片很响的责骂鞭打的声音,大家前往倾听。忽然听到有人忍痛高呼道:“楼下的诸位都应当明理,世上有妻子打丈夫的吗?”恰巧其中一人刚被妻子打了,脸上的抓痕还没有痊愈。众人哄然一笑说:“这固然是有的,不足为怪。”楼上这群狐精也哄然一笑,它们的争斗才解开了。听说这件事的人无不绝倒。仪庵说:“这狐精以一笑收敛威风怒火,还可以用善意来对待它。”


188.让产徐四
田村的徐四,是一位农夫。父亲死后,继母生了一个弟弟,极为凶暴不近人情。家中共有百多亩田地,分家时,弟弟以供养母亲为由,分取了十分之八,徐四委屈求全,没有进行争执。弟弟又选择好田占取,徐四也依了他。后来,弟弟把分得的田产荡卖干净,又从徐四要田种。徐四就把自己的田地全部给了弟弟,自己租田耕种,而且心情感到很舒畅。一天夜晚,他从邻村喝醉酒回家。途中经过一片枣树林时,遇到一群鬼抛掷泥土,害怕得不敢继续前进。群鬼啾啾地叫着,逐渐逼近了徐四,等看清徐四的面孔,又都惶恐地倒退起来,说:“原来是谦让田产的徐四兄。”倏地化作黑烟四处散去。

189.五台僧
白衣庵和尚明玉说:从前五台山有一个和尚,夜里常梦见到地狱,看见种种可怕的景象。有位老先生教他一心诵经,结果梦作得更厉害,以至身体渐渐衰弱下来。又有一位老先生说:“这肯定是你在没出家前,曾做下了罪孽。出家后,渐渐懂得了因果报应,自知死后必会堕入地狱,生出了恐怖心。由恐怖心而产生了种种可怕的景象,所以越一心诵经,幻象也越多。佛法宽宏广大,容许人忏悔。一切罪孽,只要诚心悔过便全都消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没有听说这句话么?”这和尚听了,即对佛发下誓愿,幡然忏悔改过,勇猛地锐意求进,弃旧图新。从此便安然不再做梦了。
190.不忘旧情
沈观察夫妇死后,幼子寄养在亲戚家,穷得没个人样。沈观察的妾嫁到史太常家,听说了这事后,生出恻隐之心,常叫婢女、老妈子送些衣物去。后来太常知道了,说:“这是人性大理之中的事,不要禁止她这么做。”钱塘人李沧洲说有个寡妇卧病不起,不能做饭,哀求邻居老太太给做点饭,但老太太也不能常来。忽然有位少女推门进来,说:“我是新来的邻居的女儿,听说姐姐困苦吃不上饭,心里常常不忍,今天我征得父母的同意,愿意为姐姐做饭,并且侍奉你。”从此少女天天来,过了三四个月,寡妇的病渐渐好转,打算登门感谢少女的父母。少女流着泪说:“我不敢骗你,其实我是狐狸,你丈夫在的时候,我很爱他。如今我感念旧情,又同情姐姐辛苦守节,因此冒名而来。”然后在床上放了几块银子,呜咽着走了。这两件事很相似。改嫁之后便翻脸不认人的女人,不但不如这个妾,而且连这个狐狸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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