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杨梅酒中的乡土中国

“今年的杨梅收成不会太好”。怀玉盼着雨停，好去山里收“野生”杨梅。现在正是杨梅成熟的季节，可入夏以来的连日大雨却让采摘变得困难。同时，雨天采摘的杨梅味道跟口感也都会大打折扣。收不到合适的杨梅，明年的杨梅酒产量就要泡汤了。

“这酒适合细品，从牙缝往里喝。”来过山殿探班的大冀抿了一小口杨梅酒，搓磨着酒瓶安慰自己。没办法，今年的杨梅酒产量小，连自己人都舍不得敞开了喝。

 

两天后，天气转晴。一大早，院子上空只挂一丝残云。怀玉情绪高涨：“走，带你们收杨梅去，顺便去廷坑村瞧瞧。”

廷坑村位于缙云县和丽水莲都区的交界处。从过山殿开车行驶到G330国道大概只要5分钟，国道上行驶一小段距离后便蜿蜒入山，一路美景不断。沿着一条溪边路溯流而上，再行驶半个小时，一个山谷村庄便豁然眼前。

 

漫山遍野的杨梅树环抱着廷坑村，老房子沿谷底的溪水傍山而建。这里的村民大部分姓张，其中还住着怀玉的几位亲戚。偶见村中的老人们在阴凉处咕哝着方言。

 

这个村有一个特别之处：同村人交流时讲一种闽南话，见了外人则讲缙云话、丽水话和普通话。和怀玉的过山殿村一样，四百多年前，一脉福建先人们逃荒迁居至此，扎下根儿来过起了与世无争的桃源生活。根据村里的祖训，无论嫁过来的女人还是上门的女婿，都被要求改姓张，并且要在短时间内学会他们的母语——闽南话。

 

闽南语的“长”发音为“廷”，因为这条蜿蜒美丽的河道，所以有了个接地气的名字：廷坑村。

 

村里的几株参天水杉大概是几百年前种下的，看着很提气，赶上好天儿，抬眼望去，能戳到云。

透过河边一座老房子破败的窗栏，隐约可见“天天向上”四个大字。这里曾经是一所小学，只是溪边的玩童早已不在。原因很简单，年轻人不愿留在农村，他们的下一代更没什么机会回到这里。

村里劳动力缺失，留守的村民基本都是中老年人。没有了壮劳力，也没人养牲口。除了一百多户村民自给自足的蔬菜，其他的经济作物种植就只能依靠农药和化肥。

其实不难发现，讨论农民为什么不使用有机肥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农村人口急剧减少，大牲口消失，哪里来的有机肥？而失去了劳动力再加上生态的持续破坏，如果不使用农药、除草剂，农民的收成又在哪里呢？

最近有新闻说某地的杨梅农药超标，而接触过农药的杨梅是决计不能用来制作杨梅酒的。

这里有两种杨梅，一种是低地种植的杨梅，卖相好，采摘前期每天喷洒农药，装车前还要整筐整筐的入大缸在药水中受浸几秒以驱虫保鲜，颇有些宗教仪式感，加料不加价。另一种是则高地的野生杨梅，因不用农药，采摘后若不马上进入冷链环节，蝇虫若至，快速腐烂。

而“野生”杨梅的身份认同是充满荒诞意味的，它其实是农村劳动力缺失导致的“自然产物”。山里成片的“野生”杨梅树，当初是被当做经济作物种植的。后来劳动力的持续减少，使得照顾跟采摘变的非常的不划算，于是山上大面积被弃种的杨梅树就这样获得了野生的身份。

好在丽水的自然环境得天独厚，有山泉有沃土。在无人工干预的自然环境里开花结果，个顶个的鲜香馥郁。

到了杨梅成熟的季节，熟透的杨梅自绝于枝干，坦然而奢侈地静卧在山坡上的枯叶里，偶有行人踩过，履印酱红，触目惊心。没有喷洒过农药的杨梅是非常难以保存的，如果天气给力的情况下，杨梅季大概也只会持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附近的村民会趁晴天农闲时上山采摘，自食或挑去镇子里卖一卖。而我们则将这些“野生”杨梅收来酿酒。

 

老饕们对杨梅的挑剔是自古已有的。我们认为评价一颗杨梅好坏的重点，并不是甜度或水分，而是鲜！这是我们吃过了几百上千棵杨梅树后的实践总结。而为了保存这种鲜味，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藏入酒里。

采摘后的“野生”杨梅要以最快的速度挑除瑕疵然后倒满酒缸，再用基酒把杨梅的缝隙填满，不加冰糖，封存足年。

 

很多道友说我们的杨梅酒不一样：喝起来有大山里的味道。其实没啥秘方，就跟妈妈包的饺子最好吃一个道理：自己人用。

杨梅酒的基酒也是酒仙老叶的作品。话说六十八岁的老叶自从来了过山殿后就不大想走了，尤其是看到了自己的第一批“二三两”瓶装酒后，还特意换了个新手机拍照片发给孙女，颇有当了网红的感觉。

要下山时，我们偶然发现老屋的石阶上开着一种指甲盖大小的蓝色小花。怀玉说，这种花在廷坑村叫“太阳的太公”，因为它怎么晒都不蔫。多么摇滚的一棵草。

今年装瓶的杨梅酒已经被去年订购的道友们抱走了。2016年的新酒才刚刚做下，明年六月开缸装瓶。今年的雨水大，产量不多，请道友门多多包涵支持，并愉快过好基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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